晚上。
    白蓮猶豫著，挪著步子來到書房外。
    門沒有關嚴，他輕輕扒開一條小縫，單眼往裏頭一窺，就見夜壹正手捧報紙低頭讀著。
    他剛洗完澡，鬆垮的浴袍隨性搭在身上，頭發沒有紮起自然散落在肩頭，此刻與平日裏的西裝筆挺之態不同，透出股慵懶與淡然，他五官深邃，側臉起伏著的輪廓極美，劍眉英挺，看什麼的眼神裏似乎都蘊藏著一絲銳利。
    正看得著迷，突然裏麵的人像是察覺到了自己，隻聽一句渾厚嗓音傳來。
    “站外麵幹嘛，進來啊。”
    夜壹隻是淡淡開口，目光卻一刻也沒離開過報紙，白蓮感覺自己被無視，便有些惱，一下子推門而入，一聲不吭地站到他身旁，開始直盯著他。
    這個角度，可以看清他壯實的肌肉，和上頭掛著的水珠。
    兩人不動。
    氣氛不像夜晚那般美好，有風吹過，輕紗窗簾搖曳了起來，外頭飄起細雨，迷蒙水霧擋住城市的光與影，夜色裏故隻剩一酡微紅的遼闊。
    夜壹還在看報，好一會兒才抬頭看了他眼，輕笑一聲。
    “怎麼了？氣成個包子臉。”
    白蓮突然一拍桌子，故作姿態道：
    “你你你…你知錯了沒？”
    嚴辭中卻有一份心悸，對方這才放下報紙與他雙眸對視，眼裏閃過一絲玩味，卻依舊有條不紊地問：“我錯了，我錯哪了？”
    白蓮眼神躲閃，心說這要咋講？難不成要說你今天錯怪我了，趕緊給我道歉這種？這話道明豈不顯得自己心胸狹隘？
    所以你就趕緊認了吧！別讓老子難堪！白蓮內心糾結著，苦苦哀求著。再看夜壹笑得悠哉的樣子，他明白他都懂。
    他就是存心想看自己難堪的…媽的。
    夜壹還是微笑，突然接著道：
    “倒是你，今天火氣有點大啊。”
    這話像把劍，白蓮瞬間在心中豎起盾牌，嘴上功夫也有些退縮了。
    “我…我怎麼了？”他開始搖頭晃腦，掩飾起來。
    “早上五點來我房間偷錢包，跑去這麼危險的地方也不跟大人說，一回來跟吃炸藥似的朝我發火…你想幹嘛？嗯？”
    白蓮幹笑著，突然下一子抱起白蓮的胳膊，學著阿綠的樣子開始左右搖晃起來，他是真有些擋不住這種糟糕的感覺了。
    “行行行，老子錯了行了吧。”說完立馬偏過頭去。
    夜壹一笑，順勢拉過他，白蓮見狀便一頭撲進他懷裏，隔著衣服感受著那兒的溫度。忽然他握緊拳頭用力一錘那胸膛，命令道：
    “老子受委屈了，趕緊安慰老子！”
    夜壹有些不解，但還是輕拍起他的背，白蓮直截了當地說了遍今天發生的事，重點交代了鑽垃圾堆的遭遇，最後得出結論。
    這個世界亂了套了。
    夜壹問：“你認為李某人變成這樣是誰幹的？”
    “我就是不懂才來問你的嘛。”白蓮一攤手。
    夜壹摩挲著下巴思考著，“你有沒有懷疑過阿綠這樣的…”
    “哈？跟阿綠有啥關係？”
    “不我指的是，像阿綠一類的人。”
    白蓮聽著便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像阿綠這樣的？哎呀像他們這種飄來飄去的靈物鬼魂能成啥氣候？”他一拍大腿，“你要這麼說的話那我還不如相信莫玓幹的。”
    想到莫玓，他霎時一頓，接著朝夜壹投去審視的目光。
    “對了，你跟那個姓莫的變態到底啥關係？”
    夜壹斬釘截鐵地道：“大人的事小孩別管。”他起身從一旁的抽屜裏拿出了個冊子，開始一頁頁翻著，白蓮撇撇嘴湊上去一看。
    竟是一本相冊，邊頁泛黃，角卷皺著，應該是好久以前的了。
    夜壹翻到一頁，指著上頭的一個人，像是開始無聲息地懷舊一般。
    “這人是我大學時期的好友，現在…”
    “死啦？”
    看著他與燈光重疊的眼睛有些暗淡，白蓮頓時領悟，怎知卻突然被一個警告性的眼神掃過。
    “現在出家當道士了！”
    白蓮“切”了一聲，心像這是什麼職業？腦中頓時浮現出個穿著乞丐服，手舉黃幡，到處滿嘴跑火車的大爺形象。
    那還不如他一個收破爛的呢。
    夜壹看出來他的不屑，緩緩道：“你別小看他，他對風水算卦，妖神鬼怪這類的還是頗有研究的，我覺得你可以聽聽他的意見，明天你去請他過來吧。”
    白蓮往後一退，驚呼：“幹嘛是我？我可是老板！讓那個憨豬白球…”
    話音未落，外頭突然就應了一聲。
    “來了來了！”
    接著就見白蓮和阿綠滿臉堆笑地推門進來。
    敢情這兩貨一直在外頭偷聽…
    “師父您找我？”
    白蓮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大手一揮，“你明天去請個人！”然後扭頭朝夜壹訕訕一笑，“嘿嘿你叫他去，我…我要睡懶覺。”
    白球湊上去一看地址。
    上明路981號。
    沒想到這地方離白蓮老家這麼近。
    白蓮撇了眼就叫起來，“離這也不遠啊！不就…從城東到城西嘛。打個電話讓他自己過來不就行了。”
    “他這人性格嘛有點古怪，”夜壹苦笑，“他不喜歡這些現代科技，你打電話他不會接的。”
    …
    白蓮頓時覺得這人不簡單…腦殘得不簡單，他正要罵呢，白球卻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第二天便去了。
    白球一走，白蓮也打算回老白堂看看。
    “回去幹什麼？反正你店裏也沒生意。”夜壹笑道。
    白蓮開始撒潑耍起無賴，於是夜壹隻好某天開車送他們回去。
    到了巷子口，兩人和夜壹道別，但剛走進去沒幾米，白蓮卻遠遠望見老白堂的店門好像開了。
    白球那小子順路回來了？
    不對啊，這兩個目的地完全是相反方向…難道…
    “家裏進賊了！”白蓮大喝一聲，拔起腿就往裏麵衝，門果然是虛掩著的，周圍一片漆黑。
    阿綠跟在他後麵，畏畏縮縮地探出腦袋道：“會不會是…是我們上次出來，白球忘記鎖門了？”
    “屁！上次是老子鎖的！”白蓮輕腳跨進店內，壓低聲音，“你在外頭守著！遇到可疑之人你…你給老子嚇死他！”
    阿綠一個勁兒地點頭，白蓮開燈，蒼白的光線映射四周，他看到的依舊是往日熟悉的情景，空氣裏卻多了幾分詭異的味道。
    房間裏無任何動靜，白蓮點起腳尖快速移動著，他希望這賊還躲在店裏，因為這樣就能給他一頓捶。
    前廳沒什麼藏身之處，唯一比較隱秘的地方就是那幾口紅木雕花箱子，可裏頭盡堆著古玩字畫之類的東西，雜七雜八，會縮骨功的人也躲不進去。
    白蓮輕輕打開最大一口箱子，開始大致清點起裏麵，可還沒開始數，腦海裏卻突然閃過一個人的身影。
    這個是最近來找過麻煩的人，他被自己老板派來要回之前賣給白蓮的古董，而且已經來過好多次了。
    最近一次是阿綠來那天…
    一旦人心中有起疑的苗頭，想知曉真相的欲望就會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白蓮想著便立馬打開另一口箱子，他記得那古董是件青花釉水浮司南，到手後一直扔在箱子裏頭睡大覺。
    果然，所有東西都還在，唯獨那件司南不見了！
    媽的竟然還敢來偷！
    白蓮像是認準了就是這人幹的，他憤憤“嘭”地合上箱子，隨即抄了把裝修用的榔頭就往房裏衝。
    也不管什麼了，他氣勢洶洶，一腳踹開自己房門，還沒開始找賊，視線卻捕捉到了下方……
    地板正中央那兒安靜地躺著個東西，日光透進來打在它表麵，外發絲縷光暈，白蓮看清了，這竟是那失蹤的司南！
    彎腰撿起，再一拉窗戶。
    沒有拉動？窗是完好鎖上的！白蓮一想，頓時有些背脊發涼。
    東西掉在這裏，說明這人…可能還在這間房裏的某處……
    握緊手中的榔頭，看了看周圍狹小昏暗的空間，或許此刻這賊正在房間的某處死盯著自己，又或許正與他背靠著背……
    在身後櫃子裏？還是……白蓮瞬間把目光都聚集到了床下。
    白蓮臆想著待會兒他走了，說不定會有一隻手或者半個人身，從床底下悄無聲息地緩緩挪出，他計劃好了，要真是這樣他就揮起榔頭砸他個稀巴爛。
    但耐不住性子，他還是趴下身體臉貼地，卻並沒看見一張陌生人的臉。
    起身端詳著司南，整體還是原樣，青花海水紋的陶瓷質，鼓腹呈圓餅狀，上下各飾四個長盤紋，可再一摸，卻感覺上頭並沒有什麼很嚴重的磕碰破損。
    這就不對了…
    白蓮心想照理說這賊聽見主人回來了，不把東西帶在身上就應該是慌裏慌張地隨手一丟，然後逃走或藏起來才對，可這人…咋像是心平氣和地把東西好好放在了地上？
    越想越覺得奇怪，轉身打算去查看衣櫃。可剛跨出第一腳，刹那間他餘光就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死死抓住了。
    猛一抬頭向天花板上看去，這一看，一陣毛骨悚然之感瞬間從腳底上竄。
    上頭的房梁那兒竟坐著個人！
    他後退一步，死死盯著上方，心說這賊咋這麼有能耐？那麼高也上去了…可僅過幾秒他卻發現上頭這人不僅正對他笑，而且……
    竟又是個阿綠的同類！
    瞅瞅手上的司南，再瞅瞅上頭新來的半透明人，他頓時一下子明白過來。
    細想之前那三番五次來要東西的人說過的話，沒想到竟是真的。
    他家裏竟然又有件靈物！

    作者閑話：

    阿巴阿巴阿巴，我果然還是不擅長寫戀愛小甜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