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彤彤一夜多夢，昏昏沉沉。
    風停雨歇，星清日升。
    翌日，東方的天際剛露出魚肚白，荷香就出了殿門，向著月霞巫的住處走去。
    齊彤彤起床後，對著銅鏡梳理了一下頭發，在烏黑的發髻上插上一支茉莉花。銅鏡中，她的臉龐和身段比往常豐腴了一些，白皙透亮的皮膚飽滿而嬌嫩……
    這時，忽聽殿門外有下人稟告：王後駕到……
    王後熊優璿，出生於棘津城，能文善武，其兄熊人傑武功蓋世，曾以狩獵為業。一次，熊優璿跟隨熊人傑打獵時，與剛繼任大王不久的冀鳳鳴邂逅，熊優璿因貌若天仙被冀鳳鳴一見鍾情，繼而被選入後宮，得了大王冀鳳鳴的臨幸，生下了嫡長子冀宏昌，之後晉升為王後。熊家的勢力，因此蒸蒸日上。
    熊優璿玉體挺拔，楊柳身姿，柳眉鳳眼，俏臉紅唇，發髻高聳，珠光寶氣。她帶領著幾位貼身侍女，居高臨下的進了迎春殿。
    齊彤彤聽說王後熊優璿駕到，立馬慌張地整衣跪地，行了大禮。
    熊優璿乜斜了跪在地上的齊彤彤一眼，裝出溫婉的語氣：“妹妹請起！”
    齊彤彤把熊優璿讓到了上座上，自己坐在下座上，待熊優璿正襟危坐之後，雙手端起茶碗給熊優璿敬茶。生性膽小的齊彤彤，一直畏懼著熊優璿，餘光中感覺到熊優璿正端詳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突然心跳加速，心裏嘀咕：“難道王後已經知道自己懷上了大王的孩子？”
    王後熊優璿從貼身侍女念夏手持的瓷盤子裏拿了幾顆棗子，目視著齊彤彤有些潮紅的臉頰，揚了一下眉毛說：“本宮特地帶了一些從老家捎來的大紅棗過來，請妹妹嚐嚐！這棗子啊，雖然還不到完熟的季節，但隻要吃上一顆，就會感到脆甜脆甜的。”
    齊彤彤接過棗子，回了謝禮。
    熊優璿站了起來，走到齊彤彤身旁，突然眼神犀利地盯著齊彤彤，咂咂嘴說：“妹妹的身子有喜了，怎麼也不吭一聲啊？”
    齊彤彤驚得出了一身冷汗，情不自禁地將手護在了肚子上。
    既然熊優璿已經知道了，齊彤彤也就沒什麼可隱瞞的了，她豁然開朗地說：“王後，妾是聽了後宮管事的安排，才得到了大王的寵愛，如今，妾已經懷上大王的骨肉將近兩個月了。”
    熊優璿聽到“大王寵愛”四個字，臉色立刻陰沉下來，因為眼前的這個小狐狸精，讓大王魂不守舍，也讓自己走出了大王的心，她想，昨夜自己在接受大王例行臨幸時，無論自己如何施展媚術，都很難提起大王的興趣，大王的心早已經不在自己的身上了。
    “大王寵愛？在本宮麵前，你居然敢說大王寵愛？“熊優璿氣急敗壞，咄咄逼人。
    齊彤彤發現自己因言語不慎，讓王後熊優璿大怒，痛恨自己粗心大意，不斷地向王後熊優璿賠禮道歉：“請王後消消氣，妾拙嘴笨舌不會說話，妾乃一介愚婦不知思量才口無遮攔將王後冒犯，妾無才無德怎敢與德高望重的王後相提並論。王後就看在妾隻想吐露心中事實而不會拐彎抹角的份上饒恕了妾吧！”
    王後熊優璿坐回了原位，忽然仰臉大笑起來：“好吧，既然妹妹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那本宮就看在你父大覡的麵子上就不和你計較了。但是，既然你道出了心中的事實，那你也就聽聽本宮心中的事實好了！”
    “昨天，本宮特地為妹妹肚子裏的孩子去求吉問卦，保佑我冀州再添王子，可是，你猜巫說了什麼？哎，有些話，還是不說為好……”王後熊優璿麵露難色。
    “王後，有什麼話你就直接說吧！我都到了這個份上，倒不希望王後藏著掖著了。”齊美人反而鎮定下來，鏗鏘有力地說。
    “巫說，冀州五行屬水，而妹妹肚子裏懷的孩子屬火，水火不相容，定有災難生。為了冀州的黎民蒼生，為了…。。”
    齊彤彤打斷了王後熊優璿的話：“王後別再說下去了，妾知道該怎麼做了，我齊彤彤雖然隻是一名妃子，但我絕不會做出有損冀州黎民百姓，有損大王的事情來。妾已經吩咐侍女去準備湯藥了。”
    王後熊優璿喜上眉梢，笑吟吟地說：“妹妹好久沒做新衣了，我讓下人為你送些上等衣料過來，妹妹再挑選挑選，讓下人給你做一些合時宜的漂亮衣服穿穿。”
    齊彤彤再次回了謝禮，王後熊優璿起身告辭，身後侍女念夏拿起了盤子裏的大脆棗，說：“這些脆棗，個個品相端莊、飽滿新鮮，是王後親自為娘娘挑選的，娘娘可別忘了王後對你的一片恩情啊！”
    念夏邊說邊跟著王後熊優璿一陣風似的消失在了殿外的長廊深處。
    齊彤彤坐在了榻上，神情木然，望著瓷盤裏的幾顆脆棗發呆。
    日中，荷香帶著月霞巫匆匆走進了迎春殿。
    月霞是年逾半百的老婦，通曉卦象，預測吉凶，掌管著後宮妃姬美人們的孕事與經事。人們都管她叫月霞巫。
    月霞巫挎了個竹器，步履有些蹣跚地走在荷香的身後。
    月霞巫放下竹器，走到齊彤彤跟前，看了看齊彤彤的氣色麵相，看了看齊彤彤的嘴唇舌苔，搖搖頭說：“恕老婦直言，娘娘的麵色目前雖然沒有大的改觀，但是嘴唇蒼白、舌苔滑膩，身體發虛，恐怕娘娘承受不了老婦配製的強烈藥效。到時候，萬一不但沒有落了娘娘腹中的胎兒，反而把娘娘的身體搞毀了，老婦可擔當不起啊！”
    月霞巫說完，拿起竹器正欲出門，卻見齊彤彤突然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地說：“如果月霞巫不把這藥留下，恐怕日後月霞巫再也見不到本人了。王後已經來過了，本人的處境明擺著，本人已經顧不了自己的身子了，隻要月霞巫能將本人腹中的胎兒落了，本人定會感激不盡的。”
    月霞巫停住了腳步，歎息了一聲，自言自語地說“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其實，月霞巫心知肚明，作為宮裏掌管女事的年事已高的巫，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楚為多少個妃姬美人們墮過胎，她們一心想為大王生下王子，結果卻被墮了胎，有的不僅如此，而且還落得個終身不孕的下場，甚至有的為此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後宮的世態炎涼，月霞巫感同身受，也早已熟視無睹了。
    月霞巫從竹器裏拿出了二包草藥，濃烈的氣味彌散在迎春殿裏。
    荷香接過草藥，瞅了齊彤彤一眼，似乎再進一步征求齊彤彤的意見。
    齊彤彤點點頭，內心掀起了波瀾。
    月霞巫吩咐荷香，如何煎製草藥。
    荷香邊點頭，邊流眼淚。
    月霞巫在一腳邁出迎春殿的門檻、一腳留在迎春殿的門檻內時，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對荷香說：“一定要記住分二次煎煮，先煎煮小包的，“她的目光轉向齊彤彤，接著說，”娘娘服用小包草藥後若不見落紅，再服用另一包草藥。一定要牢記，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用第二包……”
    月霞巫離開了迎春殿，荷香關上殿門，將月霞巫的囑咐，熟記於心……
    迎春殿內，彌漫著草藥濃烈的氣味兒。
    荷香捧出一碗煎熬好的墮胎湯藥，想象著齊娘娘喝完她親手煎熬的湯藥後，五髒六腑將會受到藥性的折磨，腹內將會排山倒海地翻騰，藥性將會進入到娘娘的子宮裏發作，將會無情的摧毀娘娘孕育的小生命，無情地將一個愛情的結晶撕成血肉模糊的碎塊，最後趕出體內……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雙手有些顫抖。
    荷香幾乎將湯藥抖出碗外。她平靜了一下心情，腳步平緩地走到齊彤彤榻前，輕聲細語地說：“娘娘，該吃藥了。”
    齊彤彤和衣躺在榻上，她聽到荷香的動靜，睜開眼瞼瞅了荷香一眼，隨即從榻上坐起來，接過瓷碗，瞅著瓷碗裏褐色的湯藥，嗅著刺鼻的藥味兒，遲疑了片刻，然後閉起雙眼，皺起眉頭，一飲而盡……
    此時此刻，齊彤彤的腦海裏閃現出一種難以名狀的快感。她想，經曆的將近六十個日日夜夜的痛苦的妊娠反應，經曆的惶惶不安、東躲西藏的時時刻刻都可以結束了。長痛不如短痛，這次痛苦過後，她很快就會回歸正常的生活了。
    齊彤彤靜靜地躺在榻上，害怕卻又期待著鳳凰涅槃的到來。她想到劫後重生，她的嘴角處掛上了微笑。她下定決心，從此以後昂首闊步地在後宮裏行走，再也不遭美人們的指手畫腳和非議，再也不用回避王後熊優璿的窮追猛打了。
    齊彤彤閉起雙眼，她輕輕唱起了她喜歡的曲子：生，不擇湖河渠塘；長，不懼霧霾泥漿。白荷聖潔泛清流，紅荷似火勝扶桑…。。黃荷怒放壓秋菊，紫荷吐氣比蘭香。花開花謝兮，寵辱不驚；去留隨意兮，不忘初衷……。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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