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古道走了不到三十丈，於景珩耳邊突地響起鳥兒拍翅聲，一抬頭，便見到一隻鴿子正圍著他頭頂轉……
    於景珩習慣性地伸出右臂，沒想到鴿子居然認得他，優雅地回旋飛翔了半圈後，棲於於景珩手臂上。
    定晴一看，原來鴿子身上是有著誅心教暗記的信鴿，顯然是總教的傳信。
    取下小信筒，於景珩連忙抽出信卷，順手遞給老大。
    停下腳步喘了口氣後，空寒流打開鴿信：稟教主，自稱慕容不勝者來訪，直言要等教主回。
    略一沉吟，空寒流對於景珩吩咐道，“回信：照顧好客人，問安好。本教盡快回。”
    古道右拐進入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綠色掩映如通幽，抬頭望，古亭古色已不古香，經年的風雨侵襲，梁柱上裂紋縱橫，如同一位耄耋尊者，雖老矣，卻仿佛硬朗地在輕輕訴說一部厚重的百年故事……
    收回目光，空寒流心中騰起一份略覺縹緲之感慨。
    古亭中，茶壺坐在炭爐上冒著激射熱氣，清洗過的茶具擺的很整齊，蓋杯半合，杯邊置有三種茶葉，顯然是作好讓客人選擇的預置，當然，炭爐旁還有一桶清澈的山泉水。
    亭中，除了楚雷悱外，還有兩位勤務兵在不時忙碌。
    從細節看，足以表明，堂堂的銳偵監偵查處處長楚雷悱對聞其名尚未見其人的誅心教教主空寒流是多麼的景仰。
    見屬下們已順利請到空寒流，楚雷悱連忙起身跨步到亭口，當前麵四位屬下側身路旁的同時，走下台階的楚雷悱對著空寒流躬身一拜，“在下楚雷悱，有請空教主入亭品茗！”
    楚雷悱下拜時僅僅不過一聲已經壓著喉嚨的了敬語，卻把空寒流的耳膜震得鼓鼓作響，大有振聾發聵之感。回躬了一禮之後的空寒流正感到不明所以之際，武功不俗的於景珩忍不住驚歎出口，“這中氣，足以震天動地也……”
    難怪韓又凱沒辦法完全喜歡楚雷悱，即使楚雷悱再能幹，恐怕也難以適應楚雷悱隨隨便便說一句就能震動腦殼的話語。
    韓又凱的不關注，也造就了楚雷悱的私下行動，免去了韓又凱不時要他報告的麻煩。
    但這次半路攔截拜訪空寒流，也還不完全算楚雷悱的私下行動，因為韓又凱幾日前給他下了個不算正式命令的命令，綜合起來的意思是，讓楚雷悱對空寒流以及誅心教作一番非正式的調查，按韓又凱最準確的意思，這裏的“調查”兩個字的含意應該是“深入了解”較為貼切。
    從韓又凱一段時間來與蕭楠融暗中較勁的事實分析，楚雷悱意識到韓又凱有可能早晚會跟蕭楠融鬧掰，僅僅因為冉斌的死在韓又凱心裏就過不去，即使冉斌的死韓又凱一樣認同罪有應得，但冉斌的死不僅僅是死那麼簡單，因為冉斌的死事實上幾乎把韓又凱一個堂堂的孚國銳偵監監統弄得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
    首先，冉斌的死讓韓又凱在妻兒麵前威信掃地，甚至在家奴麵前都有點抬不起頭，不是全孚國手段最毒辣、手腕最剛硬的特務頭子嗎？在殘害、針對朝臣們時眼都沒眨過一下的主，居然連自己的內弟都保不住？
    這些從家人的眼神和下人對他頭低的比平日更甚的情景中化成的言語，時時回蕩在韓又凱耳際，幾乎把韓又凱折磨得心力憔悴氣滯胸膛。
    其次，冉斌還被扣在特戰營時，因為銳偵監與特戰營的關係不死不休，朝中大小臣工還能理解，可自從冉斌被移交給刑部後，當臣工們都以為這下冉斌死不了了時，沒過兩天，冉斌居然大出臣工們意外地被砍了頭！尤其在行刑現場，韓又凱的夫人和冉斌的內人相互攙扶著眼睜睜目睹冉斌的頭顱落地瞬間哭得撕心裂肺的情景，令朝野上下人等無不為兩個女人而動容！
    那天以後，韓又凱背後的指指點點和唧唧歪歪就沒停止過，就如一隻被撥了胡子的老虎，令韓又凱怒從心頭起，卻隻能覥著臉裝作沒看見。
    因此，中氣十足聲如滾雷的楚雷悱那顆心可不像外表那麼粗糙，就韓又凱所遭受的有形無形打擊，以往日裏韓又凱在楚雷悱心中雷霆萬鈞的形象，他作出了韓又凱與蕭楠融之間有一天勢必決裂的判斷。
    那麼，韓又凱又將以何種方式與蕭楠融決裂呢？
    來了，韓又凱對他提到了調查誅心教和空寒流的話。
    從而，順著韓又凱曾經有話，楚雷悱今日才以自己獨特的方式拜會空寒流。
    楚雷悱很明白，韓又凱讓他了解誅心教以及誅心教教主空寒流，目的隻是想深入了解空寒流，這讓楚雷悱馬上警覺到，這將是韓又凱與蕭楠融決裂的開端！
    身為偵查處處長的楚雷悱，可不缺敏銳的嗅覺，不禁驚歎韓又凱選擇空寒流這步棋下得是何等的高明。
    韓又凱與蕭楠融決裂應該是好事，可以增加公主殿下逆襲奸黨的勝算，但楚雷悱卻不糊塗，經過忖度他得出結論，韓又凱決裂蕭楠融僅僅隻是為了一已私欲，並不是洗心革麵地認識到自己從前的奸行過錯，從而以新的思想向天下苦難百姓懺悔，反手誠心拯救天下苦難中的百姓……
    至少到現在，他還沒看到韓又凱為苦難百姓伸出過援手。
    所以，今日拜會空寒流，楚雷悱的目的是提醒空寒流來了！
    杯茗過後，空寒流微微一笑問，“楚長官今日與在下以如此方式麵晤，請問有何見教？”
    “見教言重了，楚某自閱讀過孚國史記起，便敬仰佩服於空家祖上的厚德，為天下百姓浴血奮戰經年，卻不貪圖榮華富貴，不但不爭帝位，還毅然轉身離開朝堂，撒手權柄卸甲歸田。唉，這是一種多麼高尚的品德啊！”
    看看吧，從這番讚譽空家祖上功德的言語中，足以表明楚雷悱的心思是多麼的縝密，他不直接吹捧空寒流年紀輕輕便掌控龐大誅心教的厲害，卻是從讚頌空家先祖入口，以期一下子拉近與空寒流的距離，同時消除空寒流那種對初識者人之常情的防線。
    果不其然，恁空寒流素日裏腦袋如何空靈，防範之心如何謹飭，也架不住人家以極其崇拜的口吻對祖先的讚揚。最重要的是，這類讚揚並不是平常人隨便讚揚某人某事那麼簡單、那麼華而不實，而是需要用心挖掘的一種秘而不宣所得後的針對性讚頌。
    也因此，麵對楚雷悱的空寒流，雖然神色隻是略動，但內心卻是攔也攔不住地接近於破防。
    “感謝楚長官對在下祖先的稱讚！”空寒流起身誠誠一揖，“楚長官的誠摯用心，表明楚長官是位可相交的朋友，既是朋友，有何指教，敬請楚長官敞開心扉為盼。”
    無論從哪一角度衡量，空寒流的內心裏基本已經對楚雷悱撤了防範，更進一步說，已經差不多認可了楚雷悱。
    而楚雷悱何等聰明，既已占了機宜，雖然溝通起來將順應許多，但他還是心懷謹慎，依然斟酌著尋覓一道最為通暢的切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