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坐公車。喜歡一個人坐公車。
    看著窗外漸漸往後退的樓房和人群，給我一種我正在離開的感覺。而不斷上車和不斷下車的人交織在我眼前上演千姿百態的生活片段：有的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蛋；有的是呼朋引伴的幾聲笑聲笑語；有的是父母教訓孩子嚴肅不失溺愛的話語。陌生人就是這樣擦肩而過的吧？各有各的歡樂，各有各的痛苦，某一天某一時刻各人的歡樂和痛苦相遇了，卻不相關。然後下車了，你還擁有著你的痛苦，我還擁有著我的歡樂。
    “嗨！”
    我轉過頭看看身邊剛坐下的人，一張清秀俊俏的臉，嘴角、眼裏都是溫暖的笑意。我很疑惑，我認識他嗎？
    “不認識我了嗎？姿芮生日那天見過的。”他的聲音真的很溫和，像一陣清風，讓人放鬆舒服。
    是他。齊邵。兩個星期前在姿芮的生日party上見過的、擁有一雙漂亮眼睛的人。本來大家都以為他是紫芮的男朋友，小紫和阿黎也好好地盤問了紫芮一番，誰知，這隻是紫芮的單戀而已。
    “不好意思，我一時想不起來了。”我帶著謙意笑道。
    “沒關係。現在想起來就好，不然我就尷尬了。”他調皮地眨眨眼，笑著說。
    是個溫柔的人啊。
    他接著問：“你去哪裏？”
    我輕聲回答：“市圖書館。”
    “真的？我也是去那。”
    一路上，他想與我交談，我努力提起精神應付他，可能還是流露出了些許的惱意——被人打擾後的惱意，他也覺察到了，於是後麵的路，誰也不開口了。我就仍然看著外麵的後退的風景而沒有焦點。
    市圖書館是舊洋樓改建的，還帶著百年前的味道。圖書館的麵積具體是多少，我從來沒注意過，自從6年前辦了借書卡以來，一、二樓我走都沒走完過。三樓有個閱讀室，我喜歡坐在那裏消磨周末的時間。我進去的時候沒多少人，於是挑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了下來。齊邵與我在進圖書館時就分開去找各自的書了，現在也不知他晃到哪了。
    來圖書館，還是一個人比較好。
    等我放下手上的書，天已經快黑了。合上書，擺好椅子，準備走的時候，抬頭發現前麵的齊邵。他就坐在我前麵的桌子旁，桌上放著好幾本大頭書。他站了起來，我才發現他很高，應該有180左右，但卻瘦，白襯衫襯著他的白皙的皮膚，一雙過分漂亮的眼睛。他走到我麵前，笑道：“沒見過像你這麼愛看書的人。”
    我回他一個有禮的笑容，不語。
    “你中午好像都沒吃飯，一起去吃個飯，怎樣？”他猶豫著提出建議。
    我抬頭看他，他的臉上竟有著羞澀的潮紅，眼睛飄向了窗外。我感到些微驚訝，也就不好拒絕他了。
    出了圖書館，外麵已經全黑了，難得地沒下雨，一陣陣微風拂過臉頰，很舒服。林立的高樓大廈，霓虹燈耀得晃眼，幽黑的大道上是來來回回的車輛，開向我所不知的世界。圖書館最右邊偏遠處是一條大排擋街。我笑著對齊邵說：“去那吧！”
    “好啊。”他先伸長脖子看看那條街，然後轉過頭再看著我說。
    為什麼我覺得我本是戲謔他大少爺的話竟讓他眼裏染上屬於孩童的喜悅。
    他快步地走在前麵，不得已，我也隻好跟上去了。
    我們挑了附近一家比較幹淨的桌子坐了下來。一個穿著圍帕的阿姨走過來，聲音洪大。
    “兩位要吃點什麼？”
    “這裏有什麼好吃的？”齊邵興致真的很高呢。看著他兩眼發光地聽著阿姨羅列那一大串的菜名和介紹，我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了，不會跟我想得一樣吧？
    “你，不會沒吃過大排擋吧？”我還是遲疑地問出了我的疑問。
    “恩。”他還興奮地點頭。我感到有點頭暈了，還真是少爺的作派啊。
    齊邵又繼續轉過頭跟阿姨侃了起來，不時發出類如“真的，這個也能吃？”“還可以這樣子吃的啊？”等等的感歎。像個單純的陽光男孩，他的笑容讓我目眩，也就舍不得打斷他了。
    最後，他理所當然地說吃火鍋吧。
    於是，他點了一大堆的肉和新鮮的蔬菜，我對著擺滿桌麵的材料目瞪口呆。齊邵在旁邊哈哈地笑了起來：“真好玩，我還沒見過你這樣的表情呢。”
    “那我的表情應該是怎樣的？”我微微轉向頭問他，心裏已經放鬆了很多了。
    他愣了愣，看了我一會，認真的表情讓我懷疑我是不是問了個蠢問題。
    他笑了笑，麵容溫柔，眼裏盡是寬容，轉而說起了其他事情來了：“我在英國的一個小鎮上，見過大片大片的蘆葦。它們是一個整體，卻又那麼寂寞地獨自林立於草原上，仿佛誰也不屬於誰。杳無煙跡的地方，花絮飄滿了天地，美麗而憂傷。”
    他沉浸在回憶中，褐色的眼睛也盛滿了回憶的傷感，我的心竟也慢慢的趨向於平和，靜靜地聽他訴說。
    “隻有冬天的蘆葦是最美麗的。所有的植物都敵不過季節的變遷，世界隻剩下灰暗的色彩了，但在那一片空曠草原中的蘆葦卻還獨自飄蕩著，茫茫雪白，漫天飛舞，寂靜孤獨。纖細單薄的肢體隨風飄動，脆弱不堪一擊，可它們從未放棄過堅強，飄蕩了整個冬天，為那個時節描繪了最美的風景。”
    齊邵說完後，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如回憶逝去的情人，那般深情，卻憂傷，我的心也像被塞住了，不敢言語。一時，雙方皆沉默。
    “也許，不是蘆葦選擇了在冬天堅強，而是冬天要它堅強。”我低下頭輕聲打破了現在的氣氛。
    好一會都沒有聲音，我抬起頭看他，發現他也正在看著我，憐憫地看著我，我心下一震，正想說些什麼，他開口了，“所以，在遭遇了最惡劣的事情後，還能選擇堅強的蘆葦更能打動人。”
    這時，老板娘提著鍋來了，頓時鬆了口氣。剛才的氣氛太曖昧了，我也有些控製不住了。
    齊邵，這時已經被冒著熱氣的那鍋湯底吸引了，又變成了個大男孩了。
    “啊？這個怎麼吃啊？”他看著我，滿臉天真。
    我頭暈了，回想起自己這輩子沒有照顧弟弟經驗。“把你想吃的肉放進鍋了，燙一燙，差不多了就撈起來了加點佐料就可以吃了。”
    “那我要吃這個，還有那個，這個，這個也要。”他用手指了幾樣肉，我看得眼花繚亂，攔住他手，說：“一樣一樣地來。”
    我把他想吃的一樣一樣地放到冒著熱氣的鍋裏，他已經兩眼冒光地盯著鍋裏了，我看著他這麼單純的樣子笑了出來。他抬頭看了我一眼，也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終於可以吃了。我將燙好的肉放到他碗中，還沒來得及說話，齊邵已經吃了第一口，當然就被燙得呱呱叫。我在旁邊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遞給他水，手忙腳亂中他把水弄得自己一身都是。
    我放肆的笑聲和他臉紅的樣子引來了不少眼光。突然，我覺察到一道不友善的視線，我眼光尋去，那道視線已不見了，但是我的心，涼了。不會的！他不可能來找我的，努力地催眠著自己是多心的緣故。
    齊邵可能也看出我的不妥，重新坐下，皺眉問：“怎麼了？”我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遞給他紙巾，笑開：“沒事！”
    我壓下心裏的不安，繼續在齊邵大驚少怪中吃著平生最好玩的一次火鍋。
    最後當然吃不完，但是，齊邵孩子氣總結式地說了一句：“原來吃火鍋是這麼溫暖的啊！”我笑了笑，在心裏說，我也是這樣覺得的。
    吃完火鍋後，我們慢慢地走向車站，這時我已經可以跟他輕鬆地聊天了。這個多雨的城市也有這樣一天晚上是被月光洗刷街道，星星鋪滿天空，夜風清新，囂張的紅綠燈都顯得可愛多了。我走在齊邵的右邊，細數街邊牆壁上磚頭，感受旁邊多一個溫暖氣息的存在體，那一刻我希望路，沒有盡頭。
    上次，在姿芮的生日party上並沒有跟他有進一步的交談。雖然在陽台上曾一度被他的眼神迷惑，但姿芮的及時打斷讓我還來不及感受心裏的異樣。
    慢慢聊開了，覺得他真的是一個很溫和很溫和的大男生，純淨得如一湖春水，讓人呆在他身邊很放鬆很舒服。最漂亮的是他的眼睛，清澈幽靜，看久了會讓人沉迷。
    他還要去其他地方，兩人要坐不同的車。他送我到我搭車的公車站才分手。上車前，他拉住我的胳膊，我轉過頭看他，他靦腆地說：“可以給我你的電話嗎？”
    我扶著車門，猶豫了會兒說道：“為什麼？”我不知道他想幹嘛，但臉上的失望卻很明顯。我忍不住問出口：“你，還有事？”
    他輕鬆地說：“想也許下次還可以一起去市圖書館。”
    “可以嗎？”後一句問得小心翼翼，頓時讓我覺得不忍。
    我看了眼地麵，再抬頭看他臉上清澈的笑容，不想讓他的笑容消失，我告訴了他。
    “沒特殊的情況，我每周的今天都會來的。”然後別扭地不敢看他，轉身上車，離開。
    一路上，我臉上都掛著笑容。
    回到寢室，隻有小紫趴在床上看書，雙腳還翹在半空不時地搖晃。
    “阿黎呢？”阿黎很少會在這個時候不在寢室，基本上她的空餘時間就是小紫的，而現在已經晚上十點了。
    小紫撇撇嘴，不耐煩地在床上翻個身，直盯著手上的書。好一會兒，才傳出悶悶的聲音。
    “上個星期剛轉過來的那個家夥約了她出去。”
    “剛轉來的家夥？”誰啊？我一邊脫下外套，一邊說。
    小紫瞪了我一眼，“重點不是那個人是誰，是阿黎去赴約了！”
    “哦！對哦！”我的腦筋還沒轉過來。
    大學三年來，阿黎也不是沒人追。每年的情人節啊七夕啊聖誕節啊等等有的沒的節日，阿黎收到禮物是我們寢室的零食來源之一，而情信成了小紫的開心果。追求者不乏有才有貌有錢、溫柔體貼、外剛內柔外柔內剛的，什麼類型都有，可是阿黎楞是沒動心。
    小紫曾半開玩笑地問過她，阿黎很認真地想了好一會兒，才煞有其事地回答說：“沒感覺！”三個字把小紫堵得呀。
    小紫戲謔說：“不如玩玩也好啊，大學四年很漫長的啊！不想玩時就甩了貝？”
    阿黎一聽，小臉頓時變得嚴肅起來了：“怎麼能用這種態度對待愛情呢？這樣不僅會傷害到別人，對自己愛情也不尊重！”然後絮絮叨叨足足把小紫訓了半個鍾，因性格溫柔使然，把小臉都憋得像個紅透了蘋果。小紫愣了很久，然後就拚命地忍住不要發笑。
    小紫忍了一會實在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還誇張地在床上捂著肚子滾來滾去。“阿……黎…………你……你…………你實在是……太……太可愛了。哎呦……哎呦……我不行了……哈哈哈哈…………”
    三年來沒對哪個殷勤的追求者動過心的阿黎竟然對一個剛轉過來的男生動心了，難怪小紫一臉大敵來臨的模樣。
    “可能這個人真的值得阿黎去愛，你先別那麼緊張。”我能做的也隻是安一下小紫的心，她的保護欲太強了。
    “你見過李汝臣就不會這樣子說了！”小紫還是忿忿不平的樣子。
    李汝臣？應該就是那個轉學生吧。但是，“別人的愛情不是我們能介入的，即使親如姐妹！現在我們能做的也隻是在一旁當個旁觀者。”
    小紫低下頭，她不是不明白，本就是個聰慧的女孩子，隻是關心則亂。好一會，她抓抓頭發，氣惱地說：“可是，可是我還是不放心啊！”
    最後，我費了諸多唇舌才讓小紫安靜下來，讓她靜觀其變。然後，我爬上床，睜著眼，靜靜地躺著。
    阿黎在宿舍大門上鎖前回來了，小紫想說什麼被我一個眼神阻止了。
    “阿黎，向上級彙報一下思想情況！”小紫已經放下了憂心，重新打趣阿黎。
    “哪有什麼可彙報的？”
    “說不說？”小紫嗬阿黎的癢，阿黎躲到了床上。
    “就不說！嗬嗬”兩人已經在床上打滾了。
    …………
    …………
    晚上躺在床上，想著那雙讓我溫暖的眼睛，心跳竟然有些急了，我把手輕輕地放在胸前，默默地問自己：我還有被愛的可能嗎？
    一夜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