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初來武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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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初來武漢
     我和阿東是大學同學,參加畢業分配時,同時選中了武漢市的這家局級機構,興高采烈地來到武漢後,才驚覺局級機構神廟似地高聳在雲端看不見影子,我們被爹爹不疼姥姥不愛地一分再分,最後落腳到一個處級機構的供給科裏。
     說是供給科其實既不供住處又不給辦公桌,上班三天了,還不知道科長是個什麼樣子,這種局麵令我和阿東心灰意冷極了,暗自打好了主意要跳槽!耐著性子熬到第四天上午,科長才從外地出差回來,這老先生延續了出門遊曆的好心情,二話沒說就到財務科幫我們領了兩個月的工資,手裏捧著那一遝散發著奇特香味的紙幣,我和阿東跳槽的念頭從此再也休提。
     接下來的工作基本上都是每天看報紙,當茶客,慢慢地我們才知道供給科說白了就是處機關的養老科,這裏聚齊了單位裏的傷病號和得罪了領導被穿上小鞋的人、以及一些專愛搬弄別人是非結果惹了眾怒被大家搬弄到此養老賦閑的女人、剩下的就是我們這些剛剛畢業的大學生。
     相對於我們這些才走出校門的學生而言,供給科更象是進出家庭的蹋腳布或者疑似患者的觀察室,據說表現得好的就可以登堂入室提拔重用,反之就請你卷鋪蓋走人;因此,表麵上我們這些新來乍到的學生跟別人一樣在看報喝茶,其實心裏很別扭,總感覺到有無數雙顯微鏡似的目光如芒在背。
     日子過得本來就如履薄冰,天曉得阿東某一天忽然從哪兒撿來一隻咖啡色的大玻璃瓶子當茶杯,那杯子憨實深邃,象個無底洞似的,滿滿一大瓶開水抵不上它倒三兩下:自從它誕生後,瞬間就打破了辦公室裏的用水平衡,這使得辦公室裏的老茶客們對這深淵似的杯子及其主人無不驚懼;阿東倒能若無其事,跟新朋友的關係很好,並且每喝一口茶後,他總要翻轉玻璃瓶子看奇形怪狀的茶葉在特定的空間裏奔騰跌落,最後嫋嫋地歸於平靜,他也由此就有了“玻璃杯”的綽號。
     時間久了,辦公室裏的人都有一種被他透過褐色茶杯看穿了心事的害怕,個個對他提防得很,結果年終評先的時候,我的票數稀稀落落地很有幾張,他的卻隻有一票,不用說肯定是我投給他的。
     供給科裏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逢年過節為全處室的工作人員發放勞保福利用品,後來機關裏實行勞保用品購物卷製,就是由財務科直接將錢或購物卡發放到每個職工手裏,供給科就更名存實亡了。
    
     天天端著報紙看,顛過來倒過去的總是那幾幅內容雷同的版麵,頭版肯定是講大好形勢的,比如什麼什麼又持續增長,不巧的是貪官們也不甘示弱地跟著瘋長;接下來的二版保準就有某某貪官翻船落馬的詳情,看得人的心裏膩味又絕望;三版裏的小道消息和大小廣告滿天飛,絕對少不了英國的貝殼海母跟他的辣妹以及武漢地盤上專門治辣的不懷好意的“馬應龍”;四版上麵就不用說了,一定都是一些不同麵孔的女人在那裏搔首弄姿,讓男人們掛足眼科。
     可是有一天,一個全裸著下身的男人(經過技術處理——報紙申明)、和一個全裸著的蹲在地上的女人(印刷效果欠佳——報紙特別申明)、以及他們身旁的一卷錢也同時來到這個版麵上作客時,真令所有的讀者都瘋狂了一回!我自然也不例外,一整天都在思想深處幻做那捉奸在床的警察甚或是胸懸鎂光燈搶拍現場照片的記者!也許過猶不及或是物極必反,自那以後我變得非常失落:難道真地已經無聊到要靠嫖客和妓女才能帶來生活的樂趣嗎?報紙業的發達有目共睹,以前隻是文字,現在有了圖像,下一步要發展成有聲的了。
     和我們租住在一起的國磊說,靠,現在都啥年代了,一個大老爺們的還有閑心情談失落!這年頭誰還有東西失落,一個個早都無聊得一無所有了!一句話:你無聊是吧?上網去。
     國磊是一家電腦公司的職員,非常敬業,總想引誘我與玻璃杯去上網,以便壯大他們公司的客戶隊伍,他的話我才不會全聽!當初我跟玻璃杯在單位附近租房子的時候,正撞上他在學校裏先租了三室一廳想找人合租,於是我們三人就住到一起,算是烏合之室友。
     國磊這家夥長得頭小身長,活脫脫一條被懸掛起來的泥鰍!——隻是泥鰍有須而他沒有,說白了,他是一個天生近視眼並且天生不長胡須的男人,別看他戴的眼鏡上堆滿了光圈,其實沒什麼高深的文化(隻念過中專);他那架在鼻梁上的倆褐色鏡片又厚又重,壓得他的小鼻子常年呼吸不暢,逼迫他經常借助嘴巴進氣出氣,時間一久,鼻子和嘴巴的功能都有所轉化:有些本靠嘴巴說出去給上司聽的話,他常嗤之以鼻;同樣,有人因某事需要他感激流‘涕’時,他就隻有‘呸’!
     他與人講話之時,從不會把眼睛看著對方,有人說他是對眼,但天下沒有那樣離奇的對眼——偷看女孩子時總那樣熱烈地直視著的!怪的是他講話時總不能把心意表述得清楚明白,讓聽的人著急,他也著急,相處久了,才知道他小時候曾隨父母遷居過西北各地,學會了五種地方方言,離開西北後再也沒派上用場,偏偏他又舍不得遺棄,於是經常一個人自言自語地溫習,跟人交流時免不了要從嘴巴或鼻孔裏蹦出來兩句,自然沒有人能聽得懂!
     但也有跟他接觸過的女孩子懷疑他有神經質,理由是他這人愛自作聰明,總認為自己能夠猜中別人心事,跟人談話的時候往往等不及別人把話說完,他就會自以為是地從中打斷,常常惹得說話的人尷尬、他自己倒不知道無趣。
    
     供給科裏清閑逍遙,實在不適合我與玻璃杯在裏麵養老。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們倆總覺得時間沒得個打發處,越是無聊,時間就越象雨季裏的雲,濃了淡,淡了又濃,黑壓壓的總也不散。
     這天,國磊神秘莫測地要請我和玻璃杯吃飯,問了緣由,原來在我們租住的這所中文學院裏,要成立計算機等級考試培訓中心,中文學院在國磊所在的公司裏購進了一批電腦,電腦公司便把國磊和電腦一起配置給院方,院方開始並不答應(主要考慮到要付月薪給國磊),後來幾經電腦公司公關部“攻關”,又考慮到培訓中心將來要對社會廣泛招生,總要騁請輔導人員的,便給了電腦公司一個順水人情,答應了這件事。當然,負責辦理此事的院團委書記在內部彙報材料中稱國磊是電腦維護工人,而對社會的廣告宣傳中,國磊搖身一變成了所謂的‘有關電腦專家’之一。院方明裏給了國磊莫大的名份,私下裏給的待遇卻是極低!
     說是請客,就是在宿舍裏喝酒。我們宿舍隔壁還租住有枝江酒廠的兩個丫頭,正在生物學院進修生化專業,生物學院在這個專業裏就發酵技術全國領先,無疑被這兩個丫頭得了真傳:兩個女孩的身材從上到下,一個比一個長得滾圓,長到最後,不是她們怕男人,而是男人怕了她們。這倆丫頭開始還對男人們防範得曆害,在房門上裝了兩把鎖,並且加了貓眼,結果那貓眼被人貼了一張‘牛皮癬’,幾個月了,那‘癬’還在!既然沒人敲門,貓眼可以不用,但那兩把鎖每天繁瑣地開呀關,可就很累人了。
     後來這倆丫頭主動撤掉一把鎖,撤鎖的時候正好被玻璃杯看到了,玻璃杯溜進宿舍後說這兩個丫頭不專心撤鎖卻一齊拿眼睛恨恨地瞪他,不曉得是什麼緣故,說完做了個假死的動作,一臉的壞笑。我說玻璃杯你死定了,眼見那倆丫頭放寬了政策,從此隻怕要對你窮追猛打了!國磊也在遠遠的牆角處望著玻璃杯高深莫測地笑。
     其實,這兩個枝江酒廠的丫頭也不容易,大老遠地自費來武漢讀書,對功課都用功的很,並且都會做一手好菜,特別是‘鱔魚煮黃瓜’,那味道真叫絕!鄰居嘛,比鄰而居,老祖宗們都規定了要相互照應的。在她們撤鎖之前,我們已經有過搭夥做飯的經曆,當然男孩子們負責外購,活該女孩子們做掌勺的“老媽子”;那兩個丫頭開始非常樂意,降低了身價瞅緊了玻璃杯,以為對付玻璃杯這樣涉世未深的大男孩絕對可以穩操勝券,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紙,她們甚至盤算好了對付玻璃杯施展‘乾坤大挪移’的準確時間,好叫玻璃杯乖乖順順地做她們理想中的男仆!但玻璃杯似乎從沒把她們當女人看,死活不肯主動約會她們,對她們三番五次的暗示更是視而不見,直到這倆丫頭對他完全徹底地絕望!好在玻璃杯一直都在單身地過,有月的晚上依然會吹出曠遠的簫音,她們才沒有撕破臉皮,大家也一直相安無事!
     這天既然是國磊請客,少不了要一起去請那倆丫頭(其實是叫她們來做飯),我在門後麵聽到大丫得意地拒絕玻璃杯說:“今天不行,本姑娘晚上有事!”那口氣仿佛有個宋玉般的男孩子正遙遙地等著她去約會。
     隻要有耳朵的動物都能聽到玻璃杯替大丫鬆了口氣:“啊,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大丫羞怯地一笑,沒有回答。玻璃杯卻當她是默認了,心裏直佩服天底下男孩子們的膽子——什麼活兒都敢攬!於是轉移目標問:“那二丫呢?”
     大丫沒料到話題轉移得這麼快,揚著臉警惕地說:“也不行!直說了吧,今天晚上有人請我們跳舞了!!”
     玻璃杯直替歌舞廳緊張,嘴巴裏少不了打趣說:“噢,原來已經預約了,這樣的好身材不跳舞真是可惜!”
     大丫懊惱道:“呸,身材好不好關你什麼事?”
     “淑女點好不好,關心一下你嘛!”
     “才不叫你關心!”
     “咦,大丫,你這是。。。。。。?!”
     “我怎麼了?”
     “你不對呀!大丫你說,我請你吃飯不是好心嗎?”
     大丫紅著臉,盛怒道:“隻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玻璃杯有些心虛,狡辨著說:“咦,你說,我怎地沒安好心了?”
     “你最無情無義!”
     玻璃杯被這句沒頭沒尾的話砸得腦袋裏一陣慌亂:“你小聲點撒,這左右鄰居聽到後準得笑死,我惹了你嗎?”
     “總嫌人家胖,嫌人家身材不好!”
     “誰嫌你了?!胖說明你生活條件好,吃的油水多——”
     “你,你。。。。。。滾開,我再也不理你!!”
    
     看到玻璃杯悻悻然地從外麵走回來,我悶笑不已,國磊也笑嘻嘻地罵了句:蠻痞!
     玻璃杯進門後徑自去清理鍋碗瓢盆、一邊大聲說:“都聽到了吧,她們不來,難得是國老大的喜事,今天我掌勺!”
     酒喝得差不多時,二丫推門進來,臉紅紅地問是誰欺侮大丫了,我連忙岔開話問二丫你倆跳舞回來拉?二丫人老實,嘴巴又快,直來直去地說沒有說去跳舞呀,她才從教室裏回來,看到大丫躺在床上生悶氣,便過來問問。我在桌子底下拚命踢玻璃杯,希望他接招,這大丫不是明擺著在慪他的氣麼,這個時候隻要陪二丫一起去哄哄大丫,豈不皆大歡喜?可是玻璃杯醉薰薰的象隻打盹的公雞一聲不吭,我一看不對勁,對二丫訕笑著說:“二丫,一起吃點東西吧?”
     我的話還沒落音,仿佛打鳴的時辰到了,玻璃杯皮笑肉不笑地突然說:“別,這會兒若給她吃了,待會兒我們哥仨都要變成黃鼠狼!!”
     二丫聽得把腳一跺,轉身就跑了。國磊笑罵道:蠻痞,真不懂憐香惜玉。
    
     這個世界上的男女恩怨似乎都有一種異樣的力量,經過那次短兵相接後,玻璃杯的心底突然就有了大丫的影子,並且非常奇怪地揮之不去,他慢慢地竟然也會關心起這個女孩子的喜怒哀樂,對她有了些許的牽掛;在有些清晨、或是黃昏,他的心裏很想好好對待這丫頭,可是真地一接觸,相互間又總少了些什麼,這些感覺究竟具體在哪裏,他又說不出,隻好比一隻鳥兒身邊飛來了另一隻鳥兒,日子過得固然熱鬧了,但這兩隻鳥兒分別是啄木鳥和麻雀,除了在一片樹林裏共同覓食外,再也不會發展到其它過於親密的關係。
    
     我呢,也在過於無聊的日子中聽信了國磊關於上網的“廣告詞”:無聊是不,上網去;不無聊,更要上網去。好在我們辦公室裏有一台破舊的計算機,請人擺弄擺弄後,吱吱呀呀地倒還能練習打字,難得我是一片私心,卻給領導及同事留下了好學的印象。初始上網,覺得新鮮而又刺激,回來後,我常將整段的網上對白背給玻璃杯聽,玻璃杯聽了非常神往,於是他自己也去了一趟網吧,立即著了迷。
     我在重慶讀的大學,那是個讓我非常傷心的地方,因此取了網名‘重慶無愛’,為了這個網名,我還有另外的一層意思,即:在我那花樣的年華裏,雖然沒有得到真正的愛人,但我積累了學識沉澱了滄桑、以及在內心深處自發地對人性有了厚重的領悟,我發現我愛自己卻總用錯了愛的方式,根源在於自己的狂放和敏感,很多的時候以為自己高高在上無所不能,更多的時候又常感歎悲苦和無助。這樣經曆過風風雨雨之後,我慢慢在古詩詞中替自己找到了那些已逝的歲月:‘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的童年;‘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愛上層樓,愛上層樓,卻道天涼好個秋’的少年;以及‘芒杖竹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的現在。
     在網上常有小丫頭捏著鼻子問我:是不是真的無愛拉?理想中這樣的小丫頭精靈而頑皮,我總不厭其煩和她們套近乎,其中有個小姑娘叫我作詩給她看,我撓著頭皮做了半天的詩,等發過去時,她卻早下線了。回來說給國磊聽,國磊笑我是‘菜鳥’,連小恐龍也要討我的便宜,我說國老大磊你正經點,國磊呸了一口說蠻痞!
     不過,國磊教我識別‘恐龍’的方法,我聽得記憶猶新,他說網上的‘恐龍’有多種:
     第一種是見麵(在網上)型:一見麵就把大把的笑話、眼淚包括尋人啟事等鋪天蓋地地拋向你,叫你在多少天裏都確信自己是個偉岸可以依靠的男人,睡夢裏都會竊喜而醒,其實第二次在網上見麵時,她正忙於接識新朋友,很難有時間搭理你;
     第二種是聊天型,在網上總能聊得異常的投入,天南海北言之不盡,喜怒哀樂訴之不完,甚至在網下,雙方總還書來信往,電話不斷。但,或因年齡、或因身高以及距離等等條件的製約,雙方了解越多,就越放鬆當初的小心與純正,也越來越對彼此的緣份沒有信心,忽然在某一天,彼此就生疏了;
     第三種是牽手型,她在網上對你異常警惕,你高興時她潑你冷水,你煩躁時她漫不經心地處處關懷著你,你留給她電話她從不打給你並問你是不是經常給陌生的女孩留電話,而你不在時,她每次都會在網上留言給你;
     第四種是再見型:若有女孩每句話都要對你‘哈哈’或是‘嗬嗬’的,必是醜女(其實往往是別人無暇顧及)無疑,遇之必撤!!
    
     我問國磊經常碰見的都是哪類女孩子,國磊糾正道:“呸!現在哪還有‘女孩子’這個概念了?滿世界的都是‘恐龍’,若是碰到‘超級’恐龍那就死菜了!”邊說邊對我眨媚眼。
     我知道國磊在暗指大丫,因為他不止一次對我講大丫唯一吸引人或者說唯一有女人味的地方就是她的‘超級’胸脯——嘖嘖,那個‘超級’喲!雖然玻璃杯開始不情願,但現在這兩個人經常呆在一起說話聊天,看情形好象終究被她‘俘虜’了去!隻可惜這對男女相處得並不象熱戀中的男女一樣恩愛浪漫,大丫把頭發盤起來也隻有玻璃杯的肩膀高,玻璃杯鉚足勁掄圓的小腿仍不及大丫的胳膊粗,這兩人走在路上,象極了一對兒說相聲的,為此玻璃杯一直羞於與大丫一起走路,總心虛別人看見時會在心裏嘲笑他們的別扭,活該被國磊當了笑料!
    
     這段時間,國磊所在的培訓中心裏已經招了第一期學員,共二十五個人,其中包括會計師事務所介紹來的六個老頭子,那六個老頭子整天一幅與世無爭的架式,歪歪倒倒地擠在教室的最後麵,既不多言也不多語,當然也不用功讀書。他們顯然是迫於形勢而來,隻為了能夠混個與計算機有關的文憑,說白了就是由培訓中心在他們學完課程後,能給他們開具一紙‘某某曾到此一遊’的證明就行,他們好依此‘憑證’向社會宣告他們並不落伍——當然證明單上一定要有大紅的公章;另外就是一些年輕的男女。
     這天,臨到國磊第一次講課,講到漢字輸入法時,學生們紛紛提出一些怪異絕跡的漢字讓他演示,令他發怵不已,正難過時,一個女孩的高亢的聲音脫穎而出,那女孩先問一個‘飛’字,而後一個‘燕’字,再就是一個‘唐’字,國磊牢牢抓住這從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一一用心折解、演示,頗為得心應手,內心隻祈求這高亢的聲音永不消失,但這三個字一講完,那個女高音卻嘎然而止,再也不見。乘一個學員中途離開教室的機會,國磊立即換了課題,較為“深奧”,隻管自己侃侃而談,課堂上一時非常寂靜。
     下課後,國磊在點名冊上偶然看到一個學員的名字叫‘唐飛燕’,覺得似曾相識,等想起那個女高音時才一下子想了起來!他直怪自己在課堂上太正派(其實是太緊張),後悔沒認真偷看那女孩幾眼,所以還不知那女孩是個什麼模樣。那以後,在課堂上,他始終沒有看到這個叫唐飛燕的女孩,直到課程講到C+語言編程時,那唐飛燕才翩然出現。
     此時的國磊已對這女孩心儀已久,但神情上對她卻出奇地傲慢冷漠,遠遠地隻當沒有這個人。那唐飛燕似乎並不覺察,在課堂上總是問這問那,無拘無束,甚至問他談過戀愛沒有!那時正當著全班學員的麵,國磊滿臉的不屑,心底裏卻炸開了鍋,如何好回答這個尖銳的問題呢?據實說沒有吧,當著一個女孩的麵這樣回答,豈不有‘此地無銀三百兩,隔牆阿二不曾偷’之嫌?說有吧,又實在冤枉——他確實沒談過!一時竟暗恨那女孩過於急迫,不知保守,這樣的好問題若是留在課後相詢,自己如實表白,定能水到渠成,早成相知了!
     讓國磊沒想到的是,在課後,唐飛燕每次見了自己,除了客套話外,她也總有問題可問,而且始終喜形於色,她問‘泥鰍在泥裏有沒有視力’、‘世界上有沒有超能力的人’。。。。。。等等,這些問題大都抽象而含糊,要想回答得好,非要具備豐富的學識不可,但國磊思維怪異,非常人頭腦,這些含糊的問題正好撞上他的“專業”,使他能夠旁征博引,透徹分析,結果總叫眼前的女孩始料不及,目瞪口呆,轉而萬分驚喜,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但也有一些常識性的問題叫他在陰溝裏翻了小船,爆了冷門,令那女孩小感失望,比如‘女孩子買什麼品牌的剃須刀送給男朋友’、‘喜不喜歡聽MIKE。JACKSON’等。
    
     唐飛燕剛剛高中畢業,喜歡大學卻一直考不上大學——她一直鐵了心要考名牌的大學,誰知天總不如她的願,任她勁頭鼓得恁般大,成績卻越考越少,這第二次落榜終於使這塊好鐵也生了鏽,從此絕了再考的念頭。
     她爸爸是一家有五千職工的軍工廠廠長,媽媽是一所醫學院院長,這對政治夫妻生下的這個女兒一掉地就被誰狠狠地作弄了一番:遺傳了父親的矮和母親的瘦,卻遺傳掉了父親的精明強幹和母親的儀態萬種。她一度被某電視台邀請去做某歌星的模仿秀(她爸爸為該活動提供了大把的讚助費),結果那歌星當月的專輯銷售量在本地莫名銳減,還好當時香港沒有回歸,歌星有懼於在內地投訴的漫漫征程,因此作了罷。她也一直信奉‘世上無難事,隻要肯登攀’的處世格言,以為考個重點大學會象她爸爸坐的軍用奧迪轎車一樣可以到處暢通無阻,因此屢次宣告考不上重點大學絕不罷休。
     她父親當年沒讀過大學,從部隊轉業後混到如今模樣,也算得上是個人傑,見女兒提得多了,漸漸地也就信了,同時也隱隱替自己沒有讀過大學感到遺憾;她母親靠著是高幹子女被直接保送進了大學,心裏總對‘保送’二字耿耿於懷,並不服氣。
     說起來倆夫妻都沒有真正過到考大學的癮!女兒第一次落榜後,他們早給女兒做了安排,無非是花些錢,一般的大學倒也任她去讀,但後來看到女兒對考重點大學的仰慕的心並沒有死,倒真地相信了女兒有那攬瓷器活的本事,便由了她去,其實潛意識裏,他們有了自己的私心,都想靠女兒的成功來了卻各自未競的‘宿願’!但唐飛燕第二次的落榜終於使他們清醒過來,在朋友的圈子裏談女兒時都規矩了許多,正好唐飛燕有個表姐在國磊所在的大學裏讀書,唐飛燕便吵著也要讀這所大學,她父母正求之不得,便早早把女兒送到計算機培訓中心參加培訓,好叫她早些走進大學校園,免得在家裏對清華、北大什麼的‘相思成呆’。
     兩次落榜,終於澆熄了唐飛燕心頭的火焰。沉寂一段時間後,她調整了心態,來到這所二類大學裏參加計算機培訓。第一堂課聽得她直覺得好笑,要不是看到那男老師長得白淨又有學問(眼鏡上的光圈不少),依了她小姐的脾氣,早就摔門而去,縱是如此,她耐著性子也隻能聽到半節課!看到那老師在講台上發窘的樣子,她好笑又好氣:打字嘛,靠的是手指頭,又用不著嘴巴,任他再好的五筆高手,你請他現場折字,都要鬧個紅臉的!因此她惡作劇地借國磊之手把自己的名字搬上講台,而後便離席而去。慢慢地課程緊張了,她便複來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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