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景帝悠悠的開口：
    “允墨，你說說，允閱的太子，當得如何？”
    允墨麵露慌張地道：
    “兒臣不敢。”
    “直說，無妨。”
    “大哥的太子之位，做得很好，未見有絲毫差錯。”
    “……也未有任何建樹，對吧？”
    允墨不答話。
    翰景帝又問：
    “那你說，除卻允閱，還有誰能擔此大任？”
    允墨心中一懍。
    自古太子之位便是皇族紛爭的中心，現如今翰景帝竟與一個皇子談論這種極為敏感的話題。難道，竟是動了改立太子的心？
    允墨狹長的鳳眼習慣性半眯了起來。纖長密集的黑色睫毛將眸子掩映，投出一道暗淡的痕跡。
    “你說說看。”
    翰景帝似是正在討論無關緊要的事情般，隨意的問。允墨也順著話道：
    “悅妃娘娘的九皇子允澈膽識過人，武藝精益……”
    “匹夫而已，隻能當猛將，無法君臨天下。”
    “於嬪娘娘的十二皇子博文多識……”
    “治天下焉用腐儒？”
    允墨麵上仍平平淡淡，心裏皺了眉。這種談話，再怎麼繼續下去，最後仍會扯到自己身上。自己竟完全處於被動狀態！心下便有些不耐煩。他允墨向來不是好脾氣的人：
    “縱觀父皇數名皇子，雖各有千秋，但終究不是帝王之材。想來大哥才是最適人選。大哥的太子做得滴水不露，未有任何讓人不滿之處。未有建樹不過未得施展身手的機會。如今天下動蕩，正是大哥一展報複的時候，父皇何故出此言！”
    允墨說完，心裏一片澄明。允閱的太子做得並未有什麼差錯，翰景帝應該不會輕易廢。他對自己說這番話，是試探自己麼？
    翰景帝聽完允墨一席話，鎖緊了眉頭：
    “允墨，莫非朕看不出來，你雖愛玉，玩世不恭，但你的謀略才幹絕對在允閱之上。允墨，你有帝王之相。”
    允墨訝意地望向翰景帝，翰景帝仿佛沒看見般繼續道：
    “隻是，你母後曾讓朕答應她，朕在有生之年絕對不讓你靠近皇位……”
    允墨在聽到“母後”兩字時，瞳孔縮了一下，有陰森的寒意迸出，僅一瞬。允墨又斂了心神。陰柔邪魅僅是冷烙寒，桀然不恭才是三皇子允墨。
    “允墨，你母後是想保全你，所以……”
    翰景帝直視允墨的眼睛深深地道：
    “你若繼續像以往那般，朕會保住你的性命。即便曆王朝不複存在，朕也有能力保住你。但是，你要是執意往漩渦中央跳，朕也無能為力。”
    允墨看著翰景帝，輕笑了起來。他第一次，看見了當年八皇子景禦的模樣，英明果決，處變不驚。那雙眸子，清亮如鏡。這樣的人，雄韜武略，卻讓曆王朝敗落到如此地步，民怨載天，僅僅為了一個女人，果真是命該如此！
    允墨褪去了所有刻意偽裝的情緒。拘謹，散漫及不恭。既然他父皇一眼看穿了他的心，那他也不必要再裝，否則便是可笑！
    允墨直視翰景帝的眸子，揚起傲氣的嘴角道：
    “父皇，兒臣很久沒有跟如此清醒的您談話了。”
    勻墨笑意冉冉的眸子裏，傲睨天下的氣勢隱隱顯露。殿外金色的夕陽射入，照耀在允墨身上。那種光，逆折在周遭，竟讓人一眼便不由自主想臣服在允墨腳下。這種氣魄，才是天生的帝王！
    翰景帝看著逆光中的允墨，微微眯起了眼。他並未料到允墨會如此直接的顯露出了他的野心，有恃無恐。他若是不願，任誰也傷不到他半分罷！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他已經弱冠。皇族的龍子，盡管在朝廷之中還未有擁立他的親信，但絕對不再需要自己保護周全了！
    不過片刻，允墨便斂了自身所有的氣勢，揚起嘴角，是一番雲淡風清的模樣：
    “既然父皇不希望兒臣幹涉政事，那兒臣遵旨便是。太子仍是大哥，父皇不必多慮。”
    上座的翰景帝聞言，笑了一下，顯然是不相信他的話。卻也未點破，隻道：
    “冷烙寒揭竿起義，朕不想管了。這曆王朝，氣數怕是已近。橫豎有個陸漓灝。允墨，若是國破了……大廈將傾，總是樓上人遭殃。算了，朕乏了，你若有心，去看看你大哥，他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朕去秦婕妤那。”
    說著，眸中咄咄逼人的光芒暗了下去，起身被宮人攙著，一步一步離開清心殿。
    太監尖細的嗓子響起：
    “擺駕玉福殿。”
    “兒臣恭送父皇。”
    翰景帝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後，允墨站起身，目含深意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良久，允墨低下頭，伸出左手，攤開手掌。纖長的手指和染有薄繭的手掌上，紋理分明，縱橫交錯的線脈，糾結成團。允墨勾起嘴唇，鳳眼輕合，握緊了手。陰柔俊美的臉，像是天神，冷漠而精致，不容任何人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