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漓灝進入大殿時，空曠的大殿內，翰景帝倚柱而坐，身邊散落著些酒壺。見陸漓灝進來，懶懶地招手道：
    “陸將軍！來來來，陪朕一起喝酒。”
    陸漓灝也不推卻，不行君臣之禮便淡笑著坐在了翰景帝的身邊，順手也拿過一壺酒大飲一口，隨即讚道：
    “徐州赤微酒!臣今日真是三生有幸，能喝上一口千金難求的赤微。有傳道人生有三求：江山美人加赤微。今日飲此，果真是名不虛傳！”
    翰景帝“哈哈”大笑起來。用手指著陸漓灝道：
    “陸將軍，你這話可就前後矛盾!既認得出是徐州赤微，又怎說得似將軍今日初喝此酒。啊？”
    陸漓灝一笑，隨意道：
    “不過是喝出了流傳中的‘敞杯不飲，香氣撲鼻，開懷暢飲，滿口生香，飲後空杯，留香更大，持久不散。口味幽雅細膩，酒體豐滿醇厚，回味悠長，茅香不絕’的感覺罷了！倒是陛下，大醉後似是比醒著更清醒啊！”
    “笑話！朕一直都很清醒！”
    翰景帝忽地將手搭在了陸漓灝的肩上，輕聲耳語道：
    “隻不過呀……朕更愛糊塗！”
    說著抬手又喝了一大口酒，赤紅色的酒順著下顎流了出來，盡數滴在衣襟上。陸漓灝也抬手飲了一口，道：
    “陛下，可知此酒還有一個名稱麼？它叫‘紅淚’。人皆道：‘相思飲紅淚，濃稠斷愁腸’。”
    翰景帝似是漫不經心地道：
    “是麼？若真是能斷了愁腸，倒卻也省卻了些事。”
    陸漓灝一笑，道：
    “陛下，可這天下有些事，卻是無論如何都省不了的。”
    翰景帝聞言，慢慢地放下酒壺，轉頭看著陸漓灝，緊緊地盯著，似是在審查一個陌生人般。醉後的眸子，微微藏有凜然。陸漓灝淡然處之，麵不改色地坐著。良久，翰景帝道：
    “朕不理國事多年，今日才猛然發覺，陸將軍的底細，朕可真真是一點也不知道。”
    陸漓灝聽翰景帝將話說得如此明白，倒不好回避。便微低頭，靠著翰景帝的耳邊，勾起嘴角輕笑著說了一句話。翰景帝聽後，身子不可置信地一震，瞳孔立即放大，轉過頭看著陸漓灝瞪大了眼喃喃道：
    “……她……？”
    忽然猛地用手扯住陸漓灝的衣襟，濃眉緊皺，眸中閃著戾氣，暴躁地問：
    “陸漓灝！你如何與她有瓜葛？”
    陸漓灝被翰景帝抓住衣襟，卻也不在意，漫不經心地道：
    “一命換一個承諾，這便是臣的責任。臣要為那個也許並不算得正確的承諾，盡力維護曆王朝！陛下……”
    陸漓灝直看著翰景帝的眼睛，目光堅定而肅然地道：
    “您應該與臣一起，保全曆王朝！”
    翰景帝暴戾地瞪著陸漓灝，緊抓著陸漓灝的手未放鬆，反而加了力道。陸漓灝也不反抗。兩人的臉不過距兩、三寸距離，各自堅持對峙。空氣驀地沉積在周遭。
    僵持了許久，翰景帝忽地手勁一鬆，放開了陸漓灝的衣領，漫不經心地撐著地麵站了起來，晃了晃身子，扶著柱子穩住了身形。陸漓灝也隨即起身，欲上前一步扶住翰景帝，翰景帝卻擺擺手，似是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衣擺，撫順略有褶子的衣袖，背著手大步走到殿外。殿口守衛跪了一地。陸漓灝也跟了上去。翰景帝此時的神情很悠閑自怡，像是外出巡遊般輕鬆，略微彎著眼角，走上一處高台。
    晚風很大且急，翰景帝黑色的宮服被吹得獵獵作響，肆意翻飛。翰景帝嘴角抹上笑意，手指隨手指向遠處，晦莫難測地開口道：
    “陸將軍，你看，那是什麼？”
    身後的陸漓灝抬眼，見萬千紫禁宮皆俯在自己腳下，在夜幕中森嚴肅立，在遠處，隱隱可見起伏青巒。陸漓灝深吸一口氣，扯起嘴角，笑。悠悠地道：
    “……天下！”
    翰景帝略為嘲諷地笑：
    “沒錯，天下！世人都想得到的天下！”
    陸漓灝不語，隨著翰景帝的目光看著這江山。翰景帝忽地轉過頭，漫不經心道：
    “曆王朝開國時，高祖帝曾命國師算出我曆王朝的氣數為兩百年。”
    翰景帝笑看陸漓灝：
    “陸將軍可知至朕，已有多少年？”
    陸漓灝略皺眉，沉聲道：
    “陛下怎可輕信江湖術士的……”
    “陸將軍可是不知？朕便來告訴你。”
    翰景帝打斷陸漓灝的話，語氣平靜的道：
    “至朕如今，已有一百九十七年。”
    陸漓灝心中一驚，這可是在說，曆王朝氣數將盡？
    翰景帝似是看出陸漓灝心中所想，甩了甩衣袖，不在意地道：
    “朕安於天命。祖宗打下來的江山，終有一天亦會被別人打下。朕不想再試圖扭轉乾坤天數。這江山，將軍想如何折騰便如何折騰。”
    說罷，走下高台，喚了太監，直往秦婕妤寢宮中去。身後傳來不重亦不輕，卻堅定無比的聲音：
    “臣一定誓死為陛下守住這江山！”
    翰景帝腳步一滯，隨後步履不改，徑直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