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圍簇在人群中心的我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頓時感到手腳冰涼，背冒虛汗，頭暈目眩得都有些站不住。我勉強打起精神，應付著鄉親們的問詢：“我之所以沒有對吸血蝙蝠趕盡殺絕，是因為想讓它們隨著自然規律生息繁衍，人不應當強製性地破壞生場鏈，所謂優勝劣汰，適者生存。再說，蝙蝠都死了，現有的夜明砂都取完了，再要新的，哪裏還有呀？更重要的是，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勸戒鄉親們不要輕易冒險，所謂貪心不足蛇吞象呀！”
    我斷續斷續地說著，勸鄉親們打消輕易入洞的想法，可是我力氣漸漸不支，臉色發白，身體發虛。細心的木蓮發現情況不對，纖纖細手貼上我前額，“呀”地一聲叫起來，“爹，娘，妹妹好像在發熱！”
    娘抱著我，將她幹癟的臉頰偎上來：“可不是，我女兒身體不適，各位鄉親，我們要帶木蘭回家，各位也請回吧！”
    傳看一圈的龍吟劍這才被人戀戀不舍地還給我，長籲短歎地散了。
    爹牽著烈焰過來，木蓮試著把我扶到馬背上，可是我好像被抽走了筋骨，有氣無力地擺擺手，表示我上不去。多虧了烈焰好像懂得我不舒服，自動彎曲四條腿，臥在地上，我在木蓮的攙扶下，吃力地爬了上去。
    爹牽著烈焰，小心翼翼地開始下山，娘和木蓮一邊一個，舉高手臂托著我，以防我掉下來。我彎腰曲背坐在馬背上，眼前一陣陣發黑，景物時暗時明，家人的臉也時隱時現。
    高聳的山峰遮擋了落日的光輝，烏鴉嘎嘎嘶叫著返回巢穴，從頭頂撲拉撲飛過，清冷的山風刮起來，蛇一般鑽進我半濕的衣服裏，我凍得上下牙齒咯嘣咯嘣直撞架，身體瑟瑟發抖。
    “二丫，千萬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家了！”娘安慰著我，時不時往上托一把我的腿，轉過來又埋怨爹，“你倒是讓馬走快點呀！”
    “已經夠快了！”爹不滿意了，“走山路第一講究安全穩當，要不你來牽！”娘天生小腳，走路扭扭捏捏，自然不能牽馬，她低聲嘟囔兩句，不言語了。
    木蓮一直在擔心在盯著我的臉色看，我想對姐姐笑笑，然而還沒等牽動嘴角，腦袋一陣劇痛，就從烈焰脖子一側溜摔出去。
    “木蘭！”“二丫！”我聽見他們在喊我，然而，我聽到卻也無法回答了，甚至睜不開眼睛，我太累了，我想，好好休息休息，好好睡個黑甜覺，而黑暗，也如我所願地，籠罩了我的所有感知。
    ……我在與張曉風賽詩才，我在與王世仁立生死狀，我在蝙蝠洞中被骷髏絆倒，我在與蝙蝠王一決生死，我在水潭漩渦中無力自拔……一個接一個的景象如電影一樣，在我腦海裏交替穿梭，我頭痛欲裂，我張口欲呼，我揮臂橫掃，我——
    一個柔柔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木蘭，你可醒了！快起來喝藥吧！”
    所有的幻象都在這一聲召喚後遁形隱去，我費力地撐開澀重的眼皮，看到姐姐柔美的臉顯現在搖曳的燭光中。
    “姐！”我想坐起來，可是很無力，木蓮趕緊把我扶住，及時在我背後墊了一個枕頭，讓我靠坐在床頭。
    “你可醒了木蘭，把我們都嚇壞了！”木蓮說，忽然跑出門去高叫，“爹，娘，木蘭醒了！”
    這聲喊叫就好像搖控器一樣，木蓮的聲音還飄蕩在空氣中傳播，爹娘和棣兒就腳不沾地地跑了進來。
    “幹嘛這麼古怪地看我啊，”我無奈地笑著說，“我怎麼啦？”
    “二姐，你都昏迷一天兩夜了！”棣兒搶著回答。
    我驚異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發出無聲地詢問。
    “二丫，都是娘的不是，早讓你回來就好了，偏偏那些人又纏著你問個沒完沒了，讓你穿著濕衣服，吹了那麼長時間的涼風，娘真是，娘真是……”絮絮地訴說著，娘又開始撩起她的衣襟擦眼睛。
    “得了，得了，”爹最討厭婆婆媽媽的這一套，“蘭兒剛好點，你就這麼麻煩。”
    娘低了頭，翻著眼瞪了他一下。
    這對老夫妻這麼大年紀了還一直有口舌之爭，倒是活得熱鬧，我有些失笑，想給娘找個台階下，撒嬌地說：“娘，人家餓了！”說實話，我的肚子裏真的開始唱空城計了。
    “看我多糊塗！可不是嘛，我女兒都兩天沒吃東西了！娘馬上就去給你做啊！”娘說著，趕緊起身。
    “娘！我要吃麵條，給我臥兩個荷包蛋！”我覷著她的背影喊，她答應著去了。
    “蓮兒，喂你妹妹喝藥！”爹下了命令，走到東牆邊摘下龍吟劍端祥了一會兒，若有所思。棣兒湊上來：“給我看看！二姐，這條龍好像在動彈呢！”
    爹斜他一眼，把劍掛回去，“跟我去看你的大字，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棣兒耷拉著腦袋，跟在爹身後，也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