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卷第十一章 白雲出岫山色青(四)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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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舉著兩雙又細又長的竹針,心中得意,禁不住自誇一句:“哈哈,木蘭,你可真是太能幹了!”話一出口,自己嚇了自己一跳,——從何時起,我竟然以花木蘭的身份自居?青竹蕭蕭,陽光從縫隙中落下來,迷了我的雙眼,此時此地,實耶虛耶?是耶非耶?
    木蓮的呼喚將我從迷惑中拉回到現實:“你要的藤線好了!我們什麼時候開始織手套?”最後兩個字她咬得很重,似乎對這個新鮮的名詞依然叫不順口。她說著,一眼看到我剛剛做好的竹針,一把搶過來,驚喜地說:“呀!這就是你說的竹針呀!這麼兩根細細的小棍兒,就能織出想要的東西來?”
    我笑了笑,和木蓮並肩回到閨房,木蓮已經將藤線纏成好幾個大大的棒槌,木蓮說,“妹妹,你不知道切藤絲有多費勁,可硬了!”
    我眼前一亮:“是嗎?我去看看!”轉過身就跟出去了。片刻就回來了,噘著嘴埋怨木蓮,“姐姐讓我蹓腿兒呢吧!”
    木蓮抿著嘴樂:“你從小習武,力氣自然比我大得多,你怎麼跟我比啊?”
    我一想也是,從自己這兩天的異常表現來看,這花木蘭的確名不虛傳,在體力方麵遠遠賽過尋常女子。
    我將藤絲挑起,繞在一根竹針上,再拿起另一根竹針,開始用平針針法起針,打了三十六七針,織成一個很美麗的單羅紋邊,木蓮湊近我,看得眼睛一眨不眨。從第二行起,開始加針,以順應人的手掌由腕往上逐漸寬厚起來的自然形狀。我做得駕輕就熟,中文係的女生課餘時間多,又心靈手巧,利用各種針法把各種顏色的毛線編織成喜愛的毛衣、毛褲、長圍巾、發帶、手套、坐墊兒……不一而足。我不是宿舍裏做毛線活最精湛的一個,不過也做得相當不錯。
    我聚精會神地織著,青青的竹針在我懷中跳躍著,我仿佛又找到了大學校園那種悠遊卒歲的感覺。隻是這藤線表皮凹凸不平,又硬,比不得毛線柔軟易操作。我一邊織著,一邊像個老師教學生似的講解給木蓮聽,她頻頻點頭。起完高約二厘米的套邊,我叫木蓮把手伸出來,把套邊套在她手腕上,青藤絲映襯著她的凝雪皓腕,簡直賞心悅目極了。
    “姐姐呀,”我細聲細氣地說,“什麼時候去鄉裏買點彩色絨線,打上一雙手套,冬天的時候戴上,可是既漂亮又保暖呢,做起粗活來一點不礙事。”
    “真的嗎?”木蓮一臉的神往,美目閃閃發亮。
    “那是當然的嘍,”我淘氣地說,“給你親愛的情郎打上一副,他肯定會把你當個大寶貝呀!”
    木蓮頓時紅了臉,在我臉頰上狠命一擰,咬著牙說:“你這張嘴喲!”說完,自己又忍不住吃吃地笑起來,笑完又怔怔地發起呆來。
    “姐姐,我要去看藤條啦,你照我教的先織著啊,呆會織到大拇指那要挑針的,到時我再進來看你。”我揉著被揪紅的臉蛋,笑嘻嘻地說。
    下午和黃昏匆匆而過,我和木蓮挑燈夜戰,齊心協力編織那雙手套。時不時地頭靠在一起討論著針法。
    第二天我是在木蓮三番五次的呼喚聲中才起床的,原來我昨晚太疲倦,織著織著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醒過來之後才發現時辰居然已近正午。我懊惱不已,隻恨自己貪睡,平白耽誤了許多工夫。
    我隨便紮了個馬尾巴,就聽到爹在窗外說:“今天天氣可不好啊,蘭兒!”我趕緊出屋,抬頭望望陰晦的天空,憂心如焚:“這可如何是好?沒有太陽,就不能晾曬藤條啊!”
    爹爹默默地看了我一會兒,抓起一大把藤條進廚房去了。我獨自在階下徘徊,愁眉苦臉。
    “二姐快來看!”棣兒站在廚房門口喊我。
    “棣兒,二姐現在煩著呢,沒空陪你玩!”我不耐煩地揮揮手,看都沒看。
    棣兒顛顛地跑過來,拉住我的手往廚房裏拖:“爹娘在用大鐵鍋幫你烘藤條呢!”
    我吃了一驚,不用棣兒拖就自己風一樣地跑進去。隻見灶火熊熊,娘還在不停地往灶膛塞著木柴,爹爹一邊咳嗽,一邊將藤條略略彎折,放進空鍋裏。
    妙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我無比佩服地望著爹爹,此時此刻,在我的心目中,這個可愛可敬的老人是多麼高大啊!
    “傻丫頭,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抱藤條啊!”爹爹嗔怪地指揮著。
    “是,是!馬上去!”我省悟過來,一迭聲地應著,奔了出去。
    忙到傍晚,一大堆藤條又被烘浸了近十遍,大家忙得午飯都沒顧上吃。掌燈時分,爹拿起柴刀,隨手在藤條上一剁,藤條安然無恙。爹又連剁兩刀,隻把藤條砍出幾道淺淺白痕。
    “成功了!”我跳著腳地歡呼起來,喜極而泣。
    娘忙著做晚飯,爹爹則讓我和棣兒把飯廳騰出足夠的空地,把藤條全部放在地上,爹又拎出經年不用的盔甲來,也擺在一旁。我好奇地撫摸觀察著這身盔甲——想當年,花弧將軍就是穿著這身兵服英勇作戰的啊。
    爹說:“蘭兒,你看,這頭盔名為重戰,由渾鐵整體鑄造,多為武將所用,表麵光潔可以讓箭矢滑開,護頰處可保護麵部。這玄冥鎧隻為將軍使用,由鱗片狀小鋼片串鎖在一起,護體極佳,且較為輕巧,呶,這胸前還有一個護心鏡。”
    我聽得連連點頭,讚歎古代工匠的鬼斧神工,看這盔甲上雖然已經鏽跡斑斑,可是在燭光照耀下,依舊閃著點點銀輝,似乎在訴說著當年金戈鐵馬的故事。
    爹把藤條橫豎擺放,一根緊挨一根,以豎條為經,橫條為緯,巧妙穿插,手編腳踏,看得我眼花繚亂。不過一頓飯工夫,就編出半個涼席那麼大一片來,當然這不跟涼席一樣形狀規則,而是按著人的上身形體所編製。
    “爹爹啊!”我嬌聲嬌氣地說,“我看你簡直就是民間工藝大師嘛!”
    爹手裏不停,胡子樂得直翹:“山裏人家,哪個不會編玩意兒?爹這手活兒,還不及你娘一半呢!呆會讓你娘給你露一手!”
    娘擦著額頭上的汗珠,從灶間走出來:“又在孩子麵前說我什麼壞話哪?好啦!飯好了,吃了再編吧!棣兒,去叫大姐!”
    “我來了!”木蓮興衝衝地進來,舉著一副大致成形的手套,“妹妹,快戴上試試看!”
    我驚喜地接過來,先是拽了兩下,真結實呀!我笑眯眯地戴在手上,大小正合適,隻是有些疙裏疙瘩的。
    木蓮把一個手指在嘴裏吮了一下,棣兒眼尖,指著木蓮的手叫起來:“呀!大姐手上好多泡呀!”
    我急忙捉住姐姐的手看,隻見那食指和中指上羅列著大大小小幾個水泡,有兩個已經破了,露出裏麵的粉色嫩肉。“姐!”我隻說出這一個字,聲音就哽咽了。
    “好啦,自家姐妹,那麼客氣做什麼呀!”木蓮把手抽出來,幫娘擺飯桌去了。
    飯畢,爹繼續照盔甲編製藤衣,娘則為我編製頭盔,棣兒秉燭站在地下,為爹娘照亮,木蓮把手套帶到房間裏去用砂紙刨光,隻有我成了閑人。娘不斷地催我:“快去睡覺,養足體力!”
    我退到階下,就著廚房透出的一點燈光用砂石磨洗自己那把寶劍,直至鋒利無比。
    第三天,天剛朦朦亮,我爬起來到廚房去。家人都在酣睡,也不知他們昨晚忙活到什麼時辰。
    飯桌上,安靜地平放著一件罩衫似的黃綠色藤衣和一頂藤製頭盔,藤衣貼身的那一麵已經用砂石磨得光滑順手,下擺處,好像哪吒的蓮花裙一樣,開往式連綴了一圈藤片,以護住大腿根,並保證活動自由;而頭盔,被細心的娘用一層軟布縫了襯。我試著穿戴起來,活動活動手腳,除了身體舒展時有些僵硬之外,盡脫水分的藤甲已然很輕便,還散發著藤條固有的淡淡植物清香。
    我低頭撫摸著這件來之不易的藤甲衣,愛不釋手。感恩如潮,襲至心頭。我走出廚房,走出庭院,站在家門外仰首眺望著巍巍萬花山,心潮澎湃:“而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千年蝙蝠洞,花木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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