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彼畔，隔著一片小樹林，林中空地上，芳草鮮美，落英繽紛。一個身量修長挺拔，二十七八歲的白衣男子正健步前行，身後跟著一個累得不氣不接下氣的隨從。
    “王爺，您走得不要太快啊，小的跟不上了！”隨從揚起手，希望前麵的男子能夠稍等片刻。
    “如今北魏與匈奴的戰爭剛剛平息，本王好不容易得閑出來遊玩，你還不容我盡興啊！快走幾步，否則就趕不及到山頂看日出了！”
    隨從正欲開口，那位被稱為“王爺”的男子忽然伸手作個手勢止住他，凝神諦聽著什麼——樹木的另一側，婉轉曼妙的歌聲，穿林涉水而來：
    “日出嵩山坳，晨鍾驚飛鳥。
    林間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
    野果香山花俏，狗兒跳羊兒跑。
    舉起鞭兒輕輕搖，小曲滿山飄，滿山飄。”
    “此曲隻應天上有啊！”男子精神為之一振，腳下步履如風，“張宜，我們去看看，是什麼人在唱歌？”
    曉風習習吹拂，楊柳依依弄晴，鶯啼陣陣聲喧，彩蝶翩翩起舞，落花片片如雨。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看她一襲紫藍色的裙衫，如彩霞一般華美飄逸；看她麵如桃花，泛著恬靜迷人的微笑，臨波照影，自我欣賞。芊芊長發，溫柔地歸攏在頭的一側，流瀉蜿蜒，一直垂到她玲瓏有致的腰間。她可愛地偏著頭，細心地反複地梳理著頭發，自在婉轉地揚聲歌唱，溪裏一條條活潑潑的小魚兒，被歌聲吸引出水麵，搖首擺尾，在她近前遊來遊去。
    我低頭梳理著發梢，嘴裏飛出鄭緒嵐那首名歌《牧羊曲》，說實在的，我對自己嘹亮甜美的嗓音是十分驕傲的，尤其在這深山密林之中，更顯蕩氣回腸，優美動聽？
    “莫道女兒嬌，無暇有奇巧。
    冬去春來十六載，黃花正年少。
    腰身壯膽氣豪，常練武勤操勞。
    耕田放牧打豺狼，風雨一肩挑，一肩挑。”
    最後一個字委婉悠揚，餘音嫋嫋，散在氤氳的煙波水氣中。唱完了，也梳完了，我把長發握住，隨意向後，輕輕一拋，青絲紛紛揚揚，如扇麵一樣，在後背徐徐舒展開來。
    “好個莫道女兒嬌！”猛然聽得一聲朗朗的喝彩，我不由得大吃一驚！
    抬頭一看，不知何時，對麵林中，穩步踱出一個長身玉立的青年男子，兩手輕輕地鼓著掌聲，俊逸不凡的臉龐，刀刻一般生動，斜飛入鬢的兩道黑濃劍眉下，一雙俊美的眼睛目光灼灼，死死地盯著我，一眨不眨。
    “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鬆柏。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他看著我，一字一句地念道。
    屈原《九歌》組詩《山鬼》裏麵的句子麼，當我不知道？小樣，在通曉上下五千年文學史的中文係才女麵前，還膽敢賣弄學識？真是的，我自己一個姑娘家，在這自得其樂的，什麼時候跑出這麼個家夥來攪場？帥是很帥的啦，可是第二印象不佳，看他，目光裏是多麼放蕩淫邪？好像要從我衣服外麵看到裏麵去呢！
    我下意識地站起來，向後退了兩步。
    他卻得意地哈哈一笑，好像嚇到了我，陰謀得逞的樣子。
    “王爺，王爺！”一個隨從模樣的人滿頭大汗，從後麵追過來。但一看到我，馬上識趣地閉上了嘴，一聲不吭。
    “在下張曉風，請問姑娘芳名，是誰家的姝麗？”白衣男子不知何時從袖口摸出一把黑色大折扇，“唰”地一下，瀟灑地打開。
    我撇撇嘴：“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呀？”
    “大膽！”隨從上前一步，厲聲喝斥，“黃毛丫頭有眼不識泰山，你可知你麵前之人，可是當朝重臣，他是……”
    “嗯——”張曉風悶哼一聲，讓隨從即將脫口而出的話戛然而止。
    眼前的姑娘，明眸皓齒，一顰一笑，一嗔一怒，都勾人神魄。張曉風暗想，我貴為北魏王爺，傾國傾城之色見過不少，但大都善於煙行媚視，矯揉造作，從未見過如此率真清純之女子，想必和她攀談，定是十分有趣呢！
    想到此，張曉風微微一笑，風度翩翩地一抱拳：“請問姑娘，此處可是萬花山麼？”
    我賭氣地望著他，看著他彎彎的笑眼，心裏卻莫名地怦然一動，這個看上去放蕩不羈的男人，笑起來可真是迷死人不償命呢，右頰上居然還有個淺淺的酒窩！
    畢竟人家現在彬彬有禮呀，我也不能失了禮儀。我整頓一下臉上的表情，款款還禮，脆生生地回答：“沒錯，這就是我們當地赫赫有名、如詩如畫的萬花山——哎，你眼睛朝哪看呢？色迷迷的，眼睛都要冒綠光啦！”
    “我哪有！”張曉風正顏道，“小可之所以失神，實在是因為這萬花山的確是名不虛傳哪，而姑娘就好比這幽幽山穀中最美的一朵紫色木蘭花，自在開落！”雖然有些討厭他油嘴滑舌的腔調，可是他的讚美還是讓我心裏美滋滋的。
    反正我是21世紀的新女性，也不必那麼小氣了，看在他這麼會說話，人又長得帥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他剛才的唐突了。
    想到這，我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