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來過廣州，這裏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很陌生，但是又給我一種家的感覺。我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說清楚這種矛盾的感覺，但事實的確如此。
    現在是半夜，路上沒什麼人，不過一些店麵還亮著燈繼續營業，隻是也沒有什麼人罷了。我隨便沿著一條路向前走，偶爾碰上一個人，不等我接近就遠遠捂著鼻子繞開了。我看看自己，苦笑一聲，差點都忘了我自己的裝束了。一身衣服已經好幾個月沒洗過，髒是用不著說了，衣服上少說也有好幾百個破洞，與其說是衣服，不如說是一塊破布，僅能用來遮體而已。因為當了好幾個月的乞丐，根本就沒有洗過澡，渾身散發著一股惡臭，頭發更是長的把整個臉都遮住了。不但如此，因為頭發這麼久沒洗，滿頭的油膩物將頭發粘成一束一束的，要多惡心有多惡心。以前是沒辦法，我必須適應，現在到了廣州，我該打理一下自己了。正好前麵是個24小時營業浴室，我推門走了進去。
    “歡迎光臨。”一進門一個女生就彎腰用標準的普通話說道，這讓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我幾乎習慣了粵語，一時甚至沒搞清楚這句話的意思。那女的抬起頭後看到我，立刻眉頭一皺，顯出一種厭惡的表情，攔住我用粵語說道：“對母豬（對不起），你母能正來（你不能進來）。”
    我抬頭看看她，拿出一百塊淡淡說道：“我有錢，港幣，我出了事，想打理一下自己。”
    “不好意思，先生。”她看到錢稍微客氣了一點，不過大概嫌錢少，仍然不是很買賬，又見我會說普通話，所以用普通話回道，“實在不是不讓你進去，可你這樣，我怕影響其他客人。”
    “阿萍，幹什麼呢？一個叫花子還在那兒跟他磨嘰什麼，趕快趕出去。”一直站在櫃台邊的男人說話了，聽他的語氣，好像是這裏的老板，說話有點囂張。
    “搜到（收到），老塞（老板）。”她應了一聲，拿了掃把想趕我走。
    我隨手擋住掃把，一個轉手就搶了過來，將掃把炳頂住她的咽喉：“我不想惹事，隻想打理一下自己，可以嗎？”
    “我，我。。。。。。。。。”她用眼光瞥向櫃台邊，看來她不能作主。
    “喂，喂，阿新，阿新，我這裏有人鬧事。。。。。。”那老板看到這情況，立刻撥起了電話，看來是想找幫手。我一把將掃把扔了過去，砸在電話上。電話從櫃台上掉了下來，被一根話線倒掉著掛在櫃台，另一端就是老板手中的話筒，此時，他一動也不敢動。
    “大哥，大哥，我隻是做小本生意的。”他看我走近了，嚇得直叫，裏麵的人似乎也聽到動靜，都從後麵出來了。不過這些人都是女的，還穿著製服，應該都是店員，她們出來後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
    “我不想惹事。”我淡淡說道，“你也看到我什麼樣子，我出事了，隻想洗個澡，把自己弄清爽一點。”
    “沒問題，沒問題。”他立刻點頭，“隻是大哥你這個樣子，被別人看到了誰還敢上門啊？我今晚的生意還怎麼做啊？”
    我掏出兩千塊扔在櫃台上：“替我隨便買套衣服，找個理發師，其他的都是你的。”
    “好，好，沒問題，你先進去，我立刻替你辦。”他從櫃台上拿過錢辨了下真假，轉向那些女的，“快，帶這位大哥進去。”
    我沒再羅嗦，把現金和那把刀放進儲物櫃就進了澡堂。這麼久沒洗澡，身上髒得要命，一池子的水在我下去前還是清的，我洗過後就變成了黑的，然後又換了一池水。排走的黑水中，有泥，有雜物，還有好多虱子，那些本來還打算替我按摩服務的小姐都被嚇跑了。如此，反複換了三次水，終於，池水不再變汙，我舒服的坐在溫水中閉上了眼睛。
    這時，老板拿著衣服帶著一個人進來了走到我身邊：“這位大哥，這時你的衣服。另外我旁邊這位是理發的，她叫容美，前麵不遠那家美容院的，技術是我們這裏最好的。”
    我睜開眼睛，這所謂技術最好的理發師隻是個小女孩，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一直不敢正視我。我知道，雖然我已經洗得挺幹淨，但頭發又厚又長，臉上還滿臉的胡子，怎麼看怎麼讓人害怕。
    “嗯。”我點點頭，“有房間嗎？”
    “有，就在後麵。大哥需要什麼，裏麵一應俱全。”
    “好，讓她去那兒等我吧。”我指著扔在外麵的剛才那件破衣服，“你讓人按照我那件衣服在外套後背加個口袋。”
    “啊？口袋？”老伴疑惑的看著我。
    “你一看就知道了。”我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好的，這位大哥。”他應了一句，拿上衣服和那個發型師出去了。
    我在水中又泡了一會兒，起來圍上浴巾出了澡堂。
    那個發型師安靜的坐在床邊等，見我進來立刻站起：“這位大哥，是想理發嗎？你想要什麼發型？”
    我看看她，在躺椅上躺下：“隨便吧，讓我看起來正常點就行。對了，先替我刮刮臉吧，我第一次長滿臉的胡子，還真有點不習慣。”
    “好的。”她應了聲，拿出自己的工具，另外打了一盆熱水，在我臉上抹了一臉的軟須膏。
    “你多大了？看你的樣子好像很年輕，還不到二十吧？為什麼不上學呢？”因為軟須膏要過會兒才會生效，我閉著眼睛就隨便說道。
    “我二十一了，家裏還有弟弟妹妹，所以我出來賺錢供他們上學。”
    “哈哈。”我苦笑一聲，想起了梅穎，“為什麼打工妹都是些可憐人呢？”
    “那也是沒辦法。”她歎了口氣，“不是可憐人誰願意出來做個打工妹啊？我十五歲就出來了，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對了，大哥你怎麼稱呼。”
    “原少，原子彈的原，少爺的少。”
    “原少，這個名字很奇怪，真名嗎？”
    “不是，不過十幾年來別人已經叫習慣了，真名我都已經忘了，反正就是一個名字而已。”
    “是啊，一個名字而已。那大哥你是做什麼的？”
    “一事無成，我出來十年了，什麼事情也沒做成，到現在隻不過過一天算一天。”
    “看來大哥並不像長得這麼凶惡啊。”
    “是啊，如果我是一個惡人，也不會到今天也一事無成了。”我淡淡苦笑一下，是不是惡人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接下來她開始替我刮臉了，我也不再開口說話，不知不覺，我就這麼睡著了。
    醒過來時，天色已經大亮，那個發型師也不見了，房間裏隻有我一個人，衣服整齊的疊在床上。我伸了個腰，起身穿上衣服，的確挺合身。穿完我站到鏡子前想看看，可一下子呆住了。
    這是我？哦，對了，前幾個月我雖然沒有仔細注意過自己是什麼樣子，但總歸從路邊的一些玻璃中見過自己，簡直就是一隻毛獸。現在臉上胡子剃光了，頭發也剃得隻剩三四厘米，再加上一身幹淨的衣服，看上去清清爽爽，難怪不認識自己了。我對著鏡子摸摸臉頰，光光滑滑的，隻是右臉那道刀疤還在，看來一輩子都消不了了，好歹看上去不算惡心。樣子和以前似乎沒變太多，不過比過去感覺成熟了點，盡管看上去仍然隻有不滿二十歲的樣子，而不是快三十了，但好歹不再那麼像個稚氣未脫的小孩了。
    我認真洗漱了一下，從儲物櫃中拿出自己的東西到了前廳。
    “先生，你是誰啊？你怎麼在裏麵？”出前廳碰上一個女服務，不是昨晚的那些，看來換班了。她看著我，奇怪問了我一句。
    “我昨晚來的。”我淡淡回了句。
    “昨晚？”她疑惑地看著我，忽然叫道，“你就是那個叫花子，不會吧？”隨即她發現自己說漏嘴了，立刻用手捂住嘴巴。
    “吵什麼呢？”昨晚的老板從旁邊一扇門出來問道，看來他還沒換班。那女的什麼都不敢說，隻敢靜靜地站在一邊。
    “你是？”他看到我同樣也沒認出來，奇怪的問道。
    那女的在老板耳邊嘀咕了一會兒，老板再次轉過身來奇怪的看著我，一臉的不信。
    “我要走了，可以不要擋路嗎？”我覺得有點厭煩了，盯著他冷冷說道。
    “可以。”他用力的點點頭，站到一邊，“這位。。。。。。小哥，你真是昨晚那個。。。。。。？”
    “有問題？”
    “不是不是。”他立刻搖頭，“我沒想到大哥你這麼年輕，真是一表人才。果然是佛靠金裝，人靠衣裝，誰能想到昨天的大哥你會是這樣玉樹臨風、氣宇軒昂啊？大哥莫怪，大哥莫怪。”
    我沒再理他，直接出了浴室來到大街。現在大概九點多，街上人已經不少，與昨晚的冷清簡直有天壤之別。我覺得有點餓，隨便在一個攤子買了幾根油條和一碗粥，吃飽後攔了輛出租去機場。我要去南京，我要找傳奇，隻有找到傳奇，我才有可能開始我的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