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比黃金更能激起人的貪欲。
    麵對眼前巨大箱子裏閃閃發亮的黃金，尼古斯特真想頭痛的趴桌子，他不難發現新來的門侍眼裏已經滿是恍惚與渴望。
    看來又要換下一個了，為什麼國家礦物司連找個門侍都那麼難？
    他更不敢想象，如果這個少年看到倉庫裏堆積如山的聖石，魔石，晶核時，又會如何，像女娃娃一樣的昏倒？
    門侍猛的一寒，立刻擺正姿態，卻不知道自己的飯碗已經對自己說再見了。
    財富是一把雙刃劍，在賦予人價值的同時等價交換人心。
    監察官滿意的令侍衛抬下大箱。
    揮手退卻侍童，尼古斯特原先笑意盈盈，感動不已的臉變得無奈，嘴角都不自覺帶上苦笑。這位見慣了大風大浪的礦物司司長，很懂得在麵對特例入庫的金錢時保持一份受寵若驚的表情，但即使是這樣，自己都覺得有些勉強了。
    手夾起長長煙鬥，緩緩吐出一口煙圈，尼古斯特放鬆下來。
    窗外是剛剛開花的聖藍雪，密密麻麻的淡藍花瓣細小而透明，在朝陽明亮的光線中泛著白，模糊了黃銅鏤花窗台的輪廓。大廳冰藍色的水晶壁燈則因特殊的角度而互相反射著淡淡的光暈，然後在窗簾邊投出一塊人影。
    人影？
    推推鼻梁上的眼鏡，尼古斯特確認沒有看走眼，是人影，而且黑色的輪廓非常清晰。
    然後他發現了屋內的不速之客。
    另一邊的牆角，嬌小的身子披著深黑的鬥篷，麵孔藏在帽簷下不可見，然後是一雙眼睛，一雙深邃而銳利的眼睛。
    尼古斯特努力的用鑒定寶石的眼光看著那雙眼睛，想從裏麵看出害怕，緊張等等。然後他喪氣的發現眼前的人非常鎮定。
    即使那小個子坐在高大的雕花沙皮椅上，甚至沒有占到椅麵一半的位置，外來者卻異常平靜，氣定神閑。不過最讓自己注意的還是從對方那邊隱隱溢出的連皮膚毛發都能感覺的壓力。黑暗裏，明亮的眼睛並沒有因為自己的探究產生半點波動，依舊如同黑曜石一般穩固。
    在尼古斯特打量對方的同時，對方也在打量他。
    佛葉德肯北特•尤蘭蒂斯正靜靜的看著端坐在高高桌子後的人，這位傳說中的“地行統帥”地龍騎士—翰博亞•尼古斯特。
    告別戰場的騎士身體已經明顯發福，挺著啤酒肚，手臂的肌肉也鬆弛了，尤蘭蒂斯隻能從身板骨裏看出當年之勇。但是比這些更加醒目的是他的視線，探究卻巧妙的深藏不露，閃耀著狐狸一樣的暗光，其實大可以說這個人骨子裏就是隻十足十的狐狸。
    看見自己不請自來，隻身出現在重兵保衛的國家礦物司，大方的出現在他麵前，卻隻是驚訝片刻，便開始琢磨狀況，足可見對龍騎士實力的自信，而能在這種情況下精確判斷自己不是為了刺殺，更是不容易。
    兩人對立著，沉默著。
    “看來我可能要聽一個故事。”尼古斯特彈彈煙鬥，緩慢的再吸一口煙，吐出一陣煙霧。
    “嗯？尼古斯特叔叔也有小孩子的嗜好？這倒是首次聽聞。”尤蘭蒂斯拿下鬥篷，露出興致勃勃的臉龐。嘴唇一彎，戲謔，“可惜我在塔裏住的太久，消息落後了。不過，我倒是挺懷念叔叔講的故事。”
    尼古斯特咋見無比熟悉的臉，立刻仲愣。這張臉他看過的次數自己都記不清了。是在宴會上，在慶典中，在國家高層會議裏見過的，是擁有“天使聖女”稱號的，好友聖公爵的寶貝女兒，佛葉德肯北特•愛絲締貝的麵孔。
    但是很快他發現自己錯的厲害，眼前的女孩雖然有著愛絲締貝一模一樣的臉，但是卻披著一頭紫發，在光亮的大廳裏，仿佛聚集了所有的冷色係調。
    而同樣為紫顏色的雙眼，更是絲毫沒有愛絲締貝陽光燦爛的清澈與溫暖，有的隻是謎樣的深邃漩渦，帶著一種常人很難招架的吸引力。
    “你是~~~~~~”努力回憶，然後一個幾乎遺忘的名字突兀的跳出，在自己發覺前就脫口而出，“尤蘭？尤蘭蒂斯！”
    女孩淡淡一笑，“看來我要試試感謝神，居然讓叔叔還記得我的名字。”然後聲音沉下去，幾不可聞的苦澀，“好久沒從人的口裏聽到這個名字了，時間真是個好東西。”
    “可是你不是，不是死了？”尼古斯特立刻收口，因為發覺本來靜靜安坐的女孩，下一刻散發的卻是殺氣，被無端劃出的空間裏，幾乎充斥著等同於戰場上，不分晝夜殺戮的氣息。
    血色的屍體與器官隨意丟棄，殘破的肢體還在垂死掙紮，這些心底最深刻的記憶瘋狂湧上，尼古斯特有些喘不過氣。
    然後女孩收回壓力，隻是眼睛的寒光依然清晰，濃重壓抑的稚嫩嗓音衝擊著空曠的大廳，“死了？我偉大的家族的確是這麼對外宣布的。佛葉德肯北特·尤蘭蒂斯，四歲，死於心髒病突發。哼哼，真是個愚蠢的借口。”細白的手指覆上手腕，轉動手上的蛇形手鐲。
    然後眼尖的礦物司司長，驚訝的發現那金黑相間的手鐲不適的轉了個圈，一端的蛇頭揚了揚，吐出了細小的舌。甚至睜開眼，掃了自己一眼！
    視之為幻覺，尼古斯特再次抓住重點，“難道這些全都是謊言？”
    “嗬嗬，看來父親發揮了一視同仁的優點，連叔叔一起隱瞞了。不過叔叔也同樣的沒對父親誠實吧，彼此彼此啊。”尤蘭蒂斯笑意深刻。
    對於這樣意有所指的話語，尼古斯特不以為意，他更關心的是女孩這十年失蹤的經過，她，尤蘭蒂斯所發現的秘密。
    他有預感，雖然這絕對屬於佛葉德肯北特不能公開的秘密，但是看樣子能為自己帶來意外的收獲。
    特別是現在，本已消失的人再次出現，攜帶著一個最大家族的秘密。問題是她究竟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或者說值得她冒如此風險的交換條件是什麼？是什麼讓她如此自信？而自己又能從中獲得什麼？
    “想獲取別人家的機密前，叔叔還是先保住自己家的才好。”尤蘭蒂斯再次披上鬥篷，遮住頭發和臉。心裏決定，回去後讓玖芳亞為自己換張臉。
    原來自己是真的異常討厭別人透過自己去看另一張麵孔，或者拿兩者進行比較。我和她根本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硬將兩人聯係在一起，真是件沒有意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