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氓之蚩蚩 040.當年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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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妻子推開了門,他甚至連衣服也懶得整理一下,就這麼直直地抬頭去看,甚至還牽起嘴角笑著問了一句:“惠茹,你……來了?”
“我……不該來的嗎?”她尾音顫抖得不成聲調。
梁義成看著妻子的身體頓時僵在了原地,看見她手中的食盒“嘭”地一聲掉在了地上,看著他最愛吃的桂花魚、榛子酥灑落一地,眼中情緒複雜得像是漠然又令人捉摸不透。
淩亂散碎,玉碎難全,一切都再也無法回複原樣。
夢境屬於梁義成,是以他的情緒是很強烈的,強烈到闖入夢境的二人可以感受到他的所思所想。
破了,一切都破碎了,陳子實有些麻木地想。
但是這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嗎?他已經讓她失望一次了,不是嗎?嗬,不差這一次了。
他看見妻子眼裏的淚花,那麼的不可置信,那麼的……痛苦。
可是,他看了甚至有種破罐子破摔的痛快。就像是犯了死罪的人,既知罪不可赦,就不在乎錯上加錯了,反正都已經這樣了,還在乎在案宗上再添一筆罪孽嗎?
何不暢快?當然暢快!暢快得他喉間哽咽,沙啞得難以吐出一個字來,多暢快!可是,暢快卻也……難過,難過得讓他喘不上氣來。
十年寒窗,他每一次挑燈夜讀,想的都是要用自己的努力,讓妻子跟著他過好日子,他想讓所有人都讚一句陳家大姑娘嫁了個好男人,而不是被人當作茶餘閑談笑話的對象,一遍又一遍地嘲笑她瞎了眼,找了個隻會讓她過苦日子的書呆子。
可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終於讓她失望了,他愧對那一句句誓言,他隻能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不知道怎樣麵對自己的妻子,不知該怎樣將自己的一身落魄赤裸地送給那個對他滿眼崇拜的女人看。
龜縮了這麼多日,還是揭開了那層皮,以一種更血淋淋的方式,這下好了,她可以盡情地斥責他了,再也不用有所顧及,多好。
春雨是母親買回來的,花的還是妻子賺的錢,多可笑。
其實母親也嫌自己沒用,他知道,他都知道。
母親常說:“成兒啊,惠茹對我們梁家有恩,可是她再好也沒有給你生個一兒半女出來,這樣不行啊,難道你要守著她,連個後代都不給梁家留嗎?你讓娘怎麼去見梁家的列祖列宗啊!”
為什麼要逼他?他不喜歡孩子,他隻愛他的惠茹,他對惠茹說:無論如何,我這輩子,隻要你。
可是怎麼辦啊,他讓她失望了,功不成名不就,一事無成。
他或許就是個天生的廢物,配不上她。
可是這個溫柔到了骨子裏的傻女人,沒有打他罵他,隻是什麼都沒說,失魂落魄地跑回了出去,到這個時候了,她仍不願意去責怪他,她吞下一肚子委屈淚水,為自己的丈夫留下了最後的尊嚴。
懺悔嗎?梁義成問自己,不!他不懺悔,也不後悔,他把愛全都給她了不是嗎?他沒用,他敗類,他混蛋,但是他愛她,梁義成想,隻能這樣了吧。
梁義成看著妻子的背影,麵無表情,目光死寂,“啪”地伸手給了自己一巴掌,口中罵道:“梁義成,你混帳!……惠茹,我替你罵,好不好?”
忽而又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他不顧擦拭,仍是大笑著,瘋魔了一般。
一旁的春雨睜著一雙水潤的眸子瑟瑟發抖,她忽然覺得與自己春風一度的這個人好可怕。
雨夜風起,一院的紅梅搖曳哭泣。
夢境到此,戛然而止。
墨玨和元晝腳下一空,再睜眼便回到了現實。
梁義成仍舊趴在椅子上不曾醒來,眉心痛苦地皺著,仿佛還在夢境中循環,重複著那夜的種種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