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廟還是那座城隍廟。破敗、蕭條，遠遠看起來一副早已被廢棄的模樣。
    當真和前一日一點變化都沒有。至少，是和華青青被盛宸救醒之後的城隍廟相比，一點變化也沒有。
    話雖如此，當華青青又一次看到城隍廟的廟門時，後心卻無端端升起了一絲涼意。於是乎，當她最終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時，她已然拽住了盛宸的袖口。
    盛宸垂眼一掃，停步、回身，一氣嗬成。
    四目相接，華青青莫名一愣，匆忙縮回了手，幹咳了兩聲。
    盛宸看著華青青，溫柔一笑，道：“姑娘這是？”
    “先別走”，她說得一個字一個字地，“我有話說。”
    盛宸目光微動，道：“好。”
    也許是盛宸應得太爽快，也許是因為別的，總之在盛宸的話音徹底落下之後，華青青瞪大雙眼，認真道：“真這麼容易就答應我？”
    盛宸笑了笑，道：“我又為何不答應姑娘呢？姑娘看起來，真的很驚訝。”
    華青青翻了個白眼，不說話了。
    盛宸稍稍沉默，徑直說道：“叫住我，姑娘可是發現了什麼。”
    華青青認認真真地看了盛宸一眼，又掃了圈四周，道：“倒沒發現什麼。隻不過，就這什麼都沒發現，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何處奇怪？”盛宸淡淡一笑，沒再說什麼。
    華青青目光閃動，認真道：“最起碼的，這裏似乎不該如此安靜，靜得好像連鳥叫聲都沒有。我記得，上次，似乎不是這樣的。”
    盛宸看著華青青，點了點頭，道：“說下去。”
    華青青道：“這裏可是中州，又不是什麼深山老林，就算這城隍廟已然破敗，也不至於四周連個蟲鳴鳥叫聲都沒有吧。更何況……”
    盛宸截口道：“更何況，如你所言，昨日過來時，四周環境尚算正常。還有，這城隍廟當真不算破敗，隻不過，在中州這樣靠海的城鎮，人們對城隍的供奉，都算不上上心。”
    華青青做了個鬼臉，道：“說到中州，你不是派了人去房家莊通知了嘛。”
    盛宸隨口應道：“是的。房盟主也允諾盡快給我一個交待了。”
    華青青眨了眨眼，狡黠道：“你認為，這是房家派人來過了的樣子嘛！”
    盛宸會意點頭，道：“常理來說，確實不應該。”
    這一回，華青青沒接口。
    盛宸也沒等華青青回應的意思，而是徑直說了下去：“在中州，房家總算是東道。和之前接連發生的那些事情一樣，此事也發生在中州的地麵上。是以，哪怕秦姑娘沒事，他終是還得拿出個結論的。若拿不出來，這在江湖之中至少也是很丟麵子的。這人在江湖，地位愈高，通常愈發在乎自己的麵子。”
    華青青眼珠一轉，嫣然道：“你就簡單地說，認同我的看法不就好了。”
    盛宸笑了笑，道：“我的確是認同姑娘的看法。不過，咱們那位房盟主究竟是查了沒有，又是如何查的，我們也無從得知。也許，對於找到秦姑娘，他有他獨特的辦法。”
    華青青想了想，做了個鬼臉，道：“說的也是，總歸是中州。是中州，就是他房家的勢力範圍。他若真心想做什麼事，一定能做成的吧。”
    盛宸籲了口氣，道：“你說的不錯，這點上我倒是願意信咱們房盟主幾分的。”
    華青青沉吟道：“那麼……”
    盛宸截口道：“你在外麵等我。”
    “我在外麵”，華青青目光閃動，一個字一個字說道，“你讓我在外麵等你。”
    盛宸看著華青青，淡淡道：“你沒聽錯，我的確是這樣說得。”
    華青青眼珠一轉，搖了搖頭。
    “真要進去？”盛宸看著華青青，輕聲問。
    華青青搖搖頭，又點點頭，道：“進去看看，說不定真能想起些什麼的。這不也是你最初提出和我走這一趟的目的嘛！”
    盛宸看著她，不言語了。
    華青青眨眨眼，嫣然一笑，道：“你莫這麼看著我，我說實話還不行嘛！真嚇人！”
    盛宸笑了笑，道：“你盡管說。”
    華青青又眨了眨眼，道：“你一定是已發現我想起來了。不過，我得解釋一下。”
    盛宸點點頭，示意她繼續。
    華青青道：“不錯，我確實是想起了一些，但也沒完全想起來。我隻是……或許應該說，還是有些亂。”說著，眯了眯眼。
    盛宸還是沒說話。
    華青青也隨著沉默了半晌，長長地歎了口氣，道：“一路走過來，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和司岩大司尊是在何處分開，我甚至都還記得起看著他的身影消失時心裏在想什麼。可是……”
    盛宸緩緩道：“還是有很多想不起來。”
    華青青點了點頭，道：“譬如，我到現在都想不起關於那個茶攤的一切。”
    “說下去”，盛宸道。
    華青青道：“如果說，方才那人說得是真的。那，我就是在那兒被下藥的。因為那樣，我才對那裏以及之後的一切都十分的模糊，就好像根本沒發生過一般。”
    盛宸淡淡道：“可是？”
    華青青自然一愣，呆呆說道：“你說什麼，”
    盛宸安撫一笑，道：“我是說，我在等你上一句話的”可是”。總覺得，那裏應該有個”可是”。”
    華青青目光閃爍，道：“可是，我的記憶之中，那之後的事情也不是完全什麼都不記得。隻是真的很混亂，混亂得，我也不確定是真是假。”
    盛宸點了點頭，道：“我記得你說的那些。”
    華青青看著盛宸，道：“原本我當真認為一切都是那樣的。譬如，我在那裏遇到的人，是你。”
    盛宸溫言道：“別擔心。那些混亂都是藥物帶來的，索性你中毒應該不深，假以時日，會好的。”
    華青青點點頭，主動改變了話題：“你聞，連空氣中的味道都和上次差不多。我猜，裏麵還是那般破舊、蕭條，壓根無有供奉。”
    盛宸淡淡道：“應該是。”
    華青青遲疑了片刻，還是開了口：“那你進去，是想要找到什麼。”
    盛宸道：“找到了，才知道。”
    華青青目光閃爍，道：“那我更不能隻是在外麵等著了。”
    盛宸道：“你該明白我的意思的。”
    華青青看著盛宸，幾乎一字字說道：“我明白你，你也該懂我。你放心，一旦邁進那個大門，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向西。是以，就不要嚇我了。”
    盛宸目光微動，道：“好，一起去。但你得跟著我，跟緊了。”
    迎上盛宸的目光，華青青認真點頭，道：“不光惟有老人才怕死，我就很怕死的。”
    盛宸笑了笑，抬腳邁過了門檻。
    一進門，光線一下子就暗了下來。
    華青青的眼睛尚未適應，便被那股撲麵而來的灰塵嗆得連連咳嗽。
    走在側前方的盛宸停下腳了步。他回身看了華青青一眼，沒說話，但卻伸出了手。
    華青青略怔了怔，搭上盛宸的手腕，站直了身體。她環視四周，清了清嗓子，皺著眉道：“好嗆的灰塵味。”
    盛宸“嗯”了一聲，算是接了話。
    華青青皺了皺眉，道：“你好像，沒聞到。”
    盛宸道：“聞到了，我隻是在想。”
    華青青目光一閃，道：“聞到了你何故還這麼看著我。”
    盛宸淡淡一笑，目光掃向手腕。
    華青青自然一怔，立馬縮回了手。
    正當華青青尷尬地不知說什麼時，盛宸主動開了口：“你可發現了什麼。”
    “除卻這嗆人的氣味？”華青青截口道。
    盛宸點點頭，道：“對。除了這嗆人的味道。”
    華青青凝視著盛宸，沉默了半晌，道：“黑、嗆人……好像，這才沒過幾個時辰已然破敗了很多。”
    “接著說”，盛宸道。
    華青青目光閃動，道：“你好像完全不怕黑。”
    盛宸還未搭話，華青青已繼續說了下去：“我們從外麵的大太陽下進來，我有那麼一瞬都仿佛瞎了，你卻似乎一丁點也未被影響到。”
    盛宸笑了笑，道：“這點黑對我來說，還算不得什麼。”
    華青青搖搖頭，又點點頭，不說話了。
    “那些事日後有空了可以慢慢說”。盛宸說著，指了指神像一旁早已破敗的幔帳，接著道，“你要不要去裏麵看看。”
    華青青目光閃動，道：“我去？”
    盛宸道：“你應該也記得，上一回，我是讓司岩那小子進去看的。”
    華青青點點頭，道：“我記得，他沒發現什麼。”
    盛宸也點了點頭。
    華青青凝視著盛宸，半晌，還是搖了搖頭，道：“我不明白。”
    盛宸道：“前次過來，我們雖都覺得有蹊蹺，但那隻不過是本能。倘是要說出問題，卻無從下手。”
    華青青點點頭，道：“我猜著，應該是有人布置過吧。”
    盛宸笑了笑。他沒認可，但也沒否決，隻是笑了笑。
    迎著盛宸的笑意，華青青的雙眸緩緩收縮。
    盛宸道：“你是想說，為何會有人對這無人光顧的城隍廟這般關照！關照到僅僅前後隻是相隔了幾個時辰，這城隍廟卻像是完全成了另外一座一樣。”
    華青青眼睛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