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分明隻多了兩個人，卻仿佛一下子擁擠了許多。
    看了胡驍一眼，華青青長長地籲了口氣，將目光落在了齊曜的麵上。
    她就那麼看著他，在很長時間之內，一語不發。
    關於齊曜，她絕不是無話可說，或者說她沒有機會說話。隻不過，就在華青青看到齊曜的那刹那，早先那些怎麼也想不明白的問題，一下子都豁然開朗了起來。
    齊曜，作為“南齊北李”之中的“齊”，他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大夫。而作為以醫術馳名天下的“遊俠”，他大約是普天之下最不像個“大夫”的“大夫”了。
    換言之，恰恰就是因為這一份與眾不同，才讓他成了此刻站在這裏的不二人選。
    哦，不是站著，現在，坐著。
    想著，華青青又看了齊曜一眼，接著，她笑了。
    “姑娘笑什麼。”
    華青青自然一怔，抬起眼道：“胡大哥，你說什麼？”
    胡驍沒說話，倒是司岩接口道：“什麼東西這麼好笑，你都笑出聲了。”
    華青青瞅了胡驍一眼，幹笑兩聲，道：“我有些走神而已，沒什麼的，更不值得你們專門一問。”
    胡驍和司岩迅速互換了個眼色，都笑了笑，沒說話。
    正當華青青略感尷尬之時，胡驍忽然說話了。隻不過，這一次，令他說話的對象，是房幽慶。他是這樣講得。
    “正如方才所講，恰逢齊神醫人在中州，又聽說房家正四處尋找早先替秦家主治療過的大夫，這不，在下就擅自做主請了神醫過來了。”
    房幽慶瞧了司岩一眼，道：“不知齊神醫現身中州，乃是意欲何為。”
    齊曜的聲音淡淡的，低低的，充斥著某種其他人聽不懂的不在乎：“我還不知道。”
    房幽慶的目光，已然應聲投向了齊曜。
    迎上房幽慶的目光，齊曜又笑了笑，道：“即為醫者，自然是何處需要，就來何處了。”
    房幽慶笑了笑，道：“非要說的話，多謝胡樓主解了房某的燃眉之急是真。請了秦風家主來中州，卻忘記提前替他安排好這些事，的確是房家的疏忽。神醫既已來了，稍候還請盡心替秦風家主診斷一番。”
    齊曜放下了茶杯，道：“病人是出了何事，緣何非要稍候？”
    “他不在”，華青青截口道。
    齊曜的目光自然得投向了華青青，後者嫣然一笑，道：“神醫若不信，問問盟主不就知道了。”
    房幽慶道：“華姑娘說得對，今日早些時候，秦家主帶了幾名親近的侍從，出莊去了。神醫若是還有事隻管去辦便是，我們可以另尋他日相見。”
    齊曜目光微動，笑道：“醫者既上了門，哪有空手而歸的道理。秦家主既是房家莊的客人，夜裏總會回來的吧。”
    房幽慶笑了笑，道：“神醫駕到，房家上下禮敬還來不及，隻是不知……”說著，看向了胡驍。
    胡驍會意一笑，道：“齊神醫乃是在下的客人而非凶犯，神醫若想留下那便留下。至於在下，稍候還有其他要事要處理，就不多留了。”
    房幽慶道：“話說得如此明白，房某若再留樓主，傳出去了難免被說房某沽名釣譽。”
    胡驍笑了笑，又端起了茶杯。
    司岩瞧了胡驍一眼，道：“既然房盟主還有事要處理，而我們的事情方才也說完了，不如”，說著，看向了華青青。
    華青青還未來得及反應，司岩已接著說了下去：“我們這就告辭了。”
    華青青自然一怔，訝然道：“現在就走？”
    “是的，就現在”，司岩淡淡一笑，道，“怎麼，姑娘想留下用膳不成？”
    華青青看著司岩。隻見後者雙眼亮亮，應該是發現了什麼或是想通了什麼。然而，他究竟發現了什麼呢？華青青緩緩露出了幾分笑意，道：“我不過是被你說走就走嚇了一跳而已，你不需要這般擠兌我吧，我的司岩大司尊。”
    司岩笑笑，重新將目光投向了房幽慶。
    華青青和司岩前腳才在二樓的窗邊坐下，大街之上，胡驍已遠遠而來。
    “他來了”，華青青道。
    司岩伸手拿起茶壺，隨口應道：“是誰來了。”
    華青青收回了目光，但仍舊難掩目中的詫異：“你讓我來茶樓，不是為了等胡大哥嗎？”
    司岩看著華青青，搖了搖頭，道：“我是來買茶葉的。”
    華青青翻了個白眼，才要說話，胡驍已經在店夥計的引導之下來到他們麵前了。
    “多謝”，司岩摸出一塊碎銀子，拋了過去。
    華青青瞧著胡驍，認真道：“還說你不是來等胡大哥的。”
    司岩還未說話，胡驍已截了口：“不瞞姑娘，在下和司岩大司尊，確實是未約好。”
    “那你知道來這裏？”華青青截口道。
    胡驍笑了笑，道：“我猜的。”
    華青青驚訝道：“猜的？”
    胡驍沒再正麵回應華青青的問題，他伸手接過了司岩遞過來的茶杯，坐下了。“是的，我隻是試著看看，倘或遇不上你們的話，我就隻能稍候去見公子了。”
    華青青思索片刻，道：“你們，不是從他那裏來的嗎。”
    胡驍隨口應道：“青青你說得對，去房家莊之前，我們的確已去見過了公子。”
    司岩截口道：“是胡樓主又發現了新問題了？”
    華青青怔了怔，自然地看向了司岩。
    司岩安撫一笑，道：“早先見到公子之時，沒出其他問題嗎？”
    胡驍搖了搖頭，道：“該說的，也都說清楚了。至少，此次房家莊之行所需要注意的問題，都說清楚了。”
    “那……”華青青截口道。
    胡驍坦承道：“是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轉念一想，還是決定有些細節先找大司尊求證一番，之後再去見公子不遲，省得公子因我而進一步判斷失誤。”
    司岩目光閃爍，道：“有什麼問題，是我可以幫到你的麼。”
    胡驍沉默一番，斟酌道：“公子已確定，這些年來發生的那些事，都與早年的事情有關嗎？”
    “早年的”，華青青幾乎一個字一個字說道，“老宮主身上發生的事情？”
    胡驍瞧了華青青一眼，點了點頭。
    司岩道：“胡樓主心裏明白，江湖上的很多事，是不可能找得到真正有用的線索的。”
    胡驍點了點頭。
    華青青看看胡驍，又瞧了眼司岩，道：“胡大哥你，他這算是回答了嗎？”
    胡驍笑了笑，道：“青青認為呢。”
    華青青不言語了。
    胡驍有意讓華青青想了想，緩緩一笑，解釋道：“大司尊的意思是，許多事，都隻是江湖中人的直覺。”
    華青青瞅了司岩一眼，道：“換句話說，他也隻是在猜。”
    司岩截口道：“公子猜得有多準，不需要我多說什麼了吧。”
    華青青橫了司岩一眼。
    胡驍看了眼華青青，笑道：“不瞞姑娘說，不光司岩大司尊信公子，我也一樣。”
    “我記得，他救過你的命”，華青青道。
    胡驍截口道：“盛公子他是我的朋友。人可以背叛救命恩人，卻不可以背叛朋友。”
    華青青不說話了。
    司岩忽然道：“公子說過，世間確實是有巧合的。然而，巧合若是一下子出現的太多了，就不是”巧合”兩個字可以解釋的了。”
    胡驍道：“對了，你們兩人，怎得出現在房家莊裏。”
    華青青看了眼司岩，道：“有個問題，一刻不解決，那很多事就想不通的。”
    “什麼事”，胡驍看了司岩一眼，認真道。
    司岩道：“房家的”第一世家”之名。”
    胡驍眨了眨眼，道：“還有呢？”
    華青青皺了皺眉，道：“沒了，就這個事。”
    胡驍目光閃動，遲疑：“那個名頭，不是已經出現很多年了麼。”
    華青青截口道：“直到最近我才發現，這件事上，有很多細枝末節，都已經發生了很多年了。”
    司岩瞧了眼華青青，道：“我們以前都默認它的存在，的確是因為這名頭已經出現了很多年。久得，我們都沒有認真去思考過。”
    胡驍目光閃動，不說話了。
    司岩也沒非得到回應的意思，他隻是笑了笑，便接著說道：“靶子，這也是靶子。”
    胡驍眨了眨眼，道：“你是說，以房幽慶的心性，他不至於任由江湖給房家立起了那麼大一個靶子而無動於衷。除非……”
    “除非”，華青青截口道，“對他有利。”
    司岩解釋道：“誠然，世間之事有利就有弊。有時候，對有些人來說，為了得到利益，確實是可以暫時忽略那顯而易見的弊端的。”
    胡驍看了華青青一眼，目光閃爍，道：“你說，他是有意的。”
    司岩道：“事實也的確證明了，咱們那位房盟主賭贏了。表麵上看來，房家子弟根本配不上那”第一世家”的名頭，這幾年下來，反倒引起了江湖的不滿甚至於憤怒。實際上，也正因為那”第一世家”的名頭，才令得房家在短短幾年之內實力大增。”
    華青青截口道：“這也就是典型的弊大於利吧。”
    胡驍看看司岩，又瞧了眼華青青，沉默了下去。半晌，忽然說道：“繼續說。”
    華青青眨了眨眼，道：“好像已經說完了吧。”
    司岩接口道：“胡樓主想知道的，是咱們那位房盟主，將送房家這一頂大帽子的人的下場。”
    胡驍笑了笑，沒說話。
    華青青琢磨道：“他死了應該。”
    “房幽慶殺的？”胡驍緊接著問。
    華青青看了司岩一眼，搖了搖頭，道：“若你相信他所講，應該是背後之人動的手。”
    胡驍又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說了半天，你們說得，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