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驍也並不期待華青青和秦玉鳳在得知如此爆炸性的消息之後，能做出什麼反應，隻是看看華青青，又瞧瞧秦玉鳳，沉默了下去。
    世間的秘密就大抵如這沉默，真相該現身之時，那個適當的人，自然會適時出現。這一次，打破著沉默的，
    不是別人，正是小雪。
    你問她講了什麼才打破了這並不尷尬但卻注定持久的沉默？她是這麼說的。
    “這位晉少爺，他的武功，是有何問題嗎？”
    華青青和秦玉鳳互換了個眼色，都沒接話。
    胡驍笑了笑，道：“問題？向來武功隻論修為高低，何時竟還出了”問題”？”
    小雪微微一愣，笑了：“話是你說的，現在倒來怨我了。”
    胡驍又笑了笑。他沒承認，也沒否認，隻是笑了笑，
    小雪沉吟道：“適才，胡樓主說起晉少爺的武功。我突然想起來了，這才多嘴一問。若是不合適，那我不問便是。”
    胡驍看看小雪，又瞧了眼秦玉鳳，道：“秦姑娘在場，這話本不該講的。”
    秦玉鳳截口道：“樓主有什麼想說的，盡管講便是。不需要顧及我。”
    胡驍又看了秦玉鳳一眼，緩緩籲了一口氣，道：“那我就說了。”
    “請講”，秦玉鳳道。
    胡驍沉吟道：“按說以中州秦家的規模，盡管始終說不上發揚光大四個字，但也不該這麼久以來，準確的說是自昔年先祖開宗立派之後，竟從未出過一個驚豔世人的弟子。”
    小雪截口道：“這怎麼可能！關中秦家開宗立派也不是近期的事情了。”
    胡驍瞧了小雪一眼，道：“倒不是說秦家子弟從未出過天賦異稟之人。即便當真沒有，那廣收的弟子裏總會有的。”
    小雪道：“秦家也廣受弟子？”
    秦玉鳳截口道：“凡是開宗立派，廣受弟子是頭一件大事吧。弟子越多，門派人丁越興旺，那門派便更接近於發揚光大。”
    小雪沉吟道：“既如此，胡樓主所言之事，便更加不可能了。”
    “常理而言的確如此”，秦玉鳳道，“然而，秦家的情況，卻正如胡樓主所言一般。”
    小雪困惑道：“這就很奇怪了。”
    秦玉鳳笑了笑，緩緩道：“胡樓主所言之事，在下可以證實。不過，在下聽著樓主的話，應該是不止表麵一層涵義這麼簡單。”
    胡驍笑了笑，道：“那我換個說法。”
    “請講”，秦玉鳳示意道。
    胡驍又笑了笑，道：“敢問秦姑娘，這些年來，秦家從未出過一個足以驚豔世人的子弟，是因為秦家自身的武學技藝本就普通，還是其中另有乾坤。”
    華青青截口道：“若技藝當真普通，當初怎可能名震天下，進而又開宗立派。”
    小雪“噗”地一笑，道：“如若當真那般，那開宗立派的條件豈非太過簡單。”
    秦玉鳳瞅了華青青一眼，笑了笑，道：“秦家興起於江湖大亂之際，彼時，先祖便定下了以中庸治家的家規，為的便是將江湖的目光自秦家身上引開，讓秦家得以在大亂之中留存。”
    “還有呢？”小雪眨著眼問道。
    秦玉鳳和華青青互換了個眼色，都沒接話。
    胡驍看了小雪一眼，笑道：“秦姑娘所言，在江湖上可謂人盡皆知。然而，秦姑娘心裏清楚，在下問得，並非這個。”
    秦玉鳳凝視著胡驍，沉默了半晌，緩緩道：“再其他的東西，在下知道的，也隻是傳聞了。還記得嗎？在秦家，我是個不配練功的女人。”
    胡驍笑道：“傳聞也可，我這個天香樓主就喜歡聽故事。”
    “等一下”，小雪忽然道。
    胡驍看向小雪，道：“你又有什麼問題？”
    小雪看看秦玉鳳，沉吟道：“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難道說，這關中秦家隻收男弟子？”
    秦玉鳳沒有正麵回應小雪的問題，她略略沉默，斟酌道：“姑娘是在逍遙宮長大的？”
    “算是吧”，小雪應著。
    秦玉鳳道：“姑娘的武功，是盛公子教的？”
    小雪點了點頭，又道：“算是吧。”
    秦玉鳳道：“什麼都可練？”
    “原則上說”，小雪目光閃動，道，“是的。小時候，表哥告訴我，隻要吃得了苦，又有那個資質和悟性，隻要他能接觸到的，他都可以教給我。隻可惜我是真的悟性不高，又吃不了苦，這才隻專注練輕功的。”
    秦玉鳳道：“公子也算是因材施教。”
    胡驍截口道：“也難怪雪姑娘不理解。逍遙宮本就沒中原那麼重視世俗規則，一向隻憑勢力。公子又是武癡，這些年，在武學上沒人跟得上他，他也是寂寞。這種情況在中原則完全不同，關中秦家更是如此。在秦家，並不是不收女弟子，而是女弟子和男弟子教導的方式完全不同。哪怕你是當代家主的獨生女兒，也完全接觸不到自家的絕頂武學的。”
    “世人還說我們逍遙宮是魔教”，小雪翻了個白眼，嘟囔道。
    胡驍笑了笑，道：“沒幾個人知道，這些年來，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女俠，絕大多數出自關中秦家。她們之中，有的保留了原本的姓氏，有的，則完全脫離了秦家的秦。”
    秦玉鳳忽然道：“改不改姓，在秦家是沒有區別的。秦家的女子，一旦走出了秦家，尤其是拜入其他門派之中，便不再屬於關中秦家了。說得好像我們這些女子多在乎”關中秦家”這個名頭一般。”
    小雪看向秦玉鳳，不說話了。
    秦玉鳳略略沉默了片刻，才籲了口氣，道：“樓主若非要問，在下自會坦誠相告。隻不過，我能說得，也隻是在家裏聽來的風言風語，不保證是真的。”
    胡驍笑道：“沒關係。隻當閑聊，秦姑娘聽說了什麼，隻管說就是。”
    秦玉鳳沉吟片刻，緩緩道：“關於秦家武學，在秦家內部，始終有個傳言。據說，先祖之所以能名震江湖，是因為他偷了門不該偷的藝。而那門武學，即便是天賦異稟的習練者，也得達到某種條件才能練得了。是以，對大多數秦家子弟而言，確實是隻有二三流技藝可以學。也是多虧了那中庸治家的家規，不然，秦家怕是一早便毀在其他門派手上了。”
    華青青瞧了一眼秦玉鳳，看向了胡驍。
    胡驍留意到華青青的目光，笑了笑，道：“我提一件事，華姑娘你就明白了。”
    華青青道：“說。”
    胡驍瞅了秦玉鳳一眼，道：“早些時候，秦家的晉少爺被人誣陷為逍遙宮大司尊之時，公子曾去見過他。”
    “這事我知道”，華青青目光微動，點了點頭。
    胡驍有意讓華青青想了想，才又笑了笑，道：“明白了？”
    華青青道：“不明白。”
    胡驍又笑了笑，道：“見過秦公子之後，公子曾專程和我談過。”
    華青青還看著胡驍，雙目瞳孔卻驟然收縮。
    小雪看了華青青一眼，剛準備說話，秦玉鳳忽然道：“公子當時說得話，我也知道。但是……”
    “什麼？”胡驍的目光投向了秦玉鳳，微笑道。
    小雪左看看右看看，道：“你們一個兩個都知道，就欺負我來得晚。”
    華青青笑道：“簡單說就是，姑娘的表哥當時一眼就看出來秦晉少爺的武功修為遠在他自己宣稱的程度之上，而我們這些人卻都沒相信。”
    華青青說罷，瞅著胡驍道：“我說的，和實際情況差不多吧。”
    胡驍笑了笑。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隻是笑了笑。
    秦玉鳳看了華青青一眼，道：“青青，你說錯了。”
    華青青聞言怔了怔，眨著眼道：“我說錯了？哪裏錯了？”
    “你問胡樓主”，秦玉鳳瞅著胡驍笑。
    胡驍還是含笑不語。
    說歸說，秦玉鳳倒也沒非要胡驍回應的意思。稍作沉默之後，她便自行解釋了下去：“準確地說，彼時，對盛公子的話，不願相信的，隻有你我。”
    華青青目光閃爍，不說話了。
    “那現在呢？”小雪忽然道。
    秦玉鳳微微一愣，道：“姑娘說什麼？什麼現在？”
    小雪嫣然道：“我是說，當時的事畢竟已過去了。既然過去了，彼時你們誰相信誰，誰又不信任誰這都已沒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如今的問題，已遠不止他的武功修為這麼簡單了。你們呢，現在選擇相信誰？”
    華青青看了小雪一眼，點著頭道：“姑娘說得對。”現在”，確實比任何時候都更重要。”
    小雪打量著華青青，嫣然道：“那我再問一遍，現在呢？現在怎麼辦？”
    秦玉鳳截口道：“先見到他。”
    胡驍截口道：“三位姑娘，不必著急。”
    “不著急？”小雪微微眯眼，道，“胡樓主定是知道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了。”
    胡驍沒正麵回應小雪的話，他瞅了眼秦玉鳳，道：“早前登樓之際，我看到房公子了。”
    “房公子？”華青青截口道，“他真來了？”
    胡驍笑了笑，道：“不隻他來了，我還聽到他的親信吩咐下人去替公子接應秦家的朋友呢。”
    小雪瞧了眼秦玉鳳。
    秦玉鳳目光閃爍，道：“胡樓主沒聽錯？”
    華青青截口道：“我們現在怎麼辦？”
    胡驍看著秦玉鳳，淡淡道：“華姑娘問我沒用，如何抉擇，這得看秦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