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幽慶沉默了半晌，很忽然就笑了。
    同一刹那，司岩瞅了盛宸一眼。
    房幽慶當然注意到了司岩的目光，他也隨著看向盛宸，淡淡笑道：“宮主也對莫邪劍感興趣。”
    盛宸笑了笑。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隻是笑了笑。
    司岩瞅著房幽慶，忽然道：“幹將莫邪曆經千年，絕世名劍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
    房幽慶目光閃爍，斟酌道：“此言何意？”
    司岩瞧了盛宸一眼，笑道：“房盟主緊張了。”
    盛宸淡淡道：“此等名劍，自然是有德者居之。昔年藏劍山莊的先祖偶然間得到了這兩柄絕世名劍，除了造就了他本人的一代大俠之名，更帶來了藏劍山莊的百年威赫。盛宸德薄，不敢覬覦。”
    房幽慶目光閃爍，沉吟道：“那……”
    盛宸淡淡道：“那傳言，晚輩實是對那失劍的傳言感興趣。”
    房幽慶不說話了。
    盛宸也沒非要房幽慶回應什麼的意思，徑直道：“那藏劍山莊的藏劍閣，可是江湖知名的機關重重之地。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很清楚，那絕不是普通人進得去的地方。再者，幹將莫邪作為山莊的鎮莊之寶，如若當真遺失，即便藏劍山莊凋零日久，應也不會肯如現在這般默不作聲的。”
    房幽慶沉吟道：“既然宮主也不信……”
    盛宸截口道：“越因為我知道盜劍的難度，我才對這傳言越好奇。”
    “好奇？”房幽慶目光微動，斟酌道。
    盛宸有意讓房幽慶想了又想，這才緩緩道：“兩件事。除了盜劍的”盜”字，晚輩還好奇兩件事。”
    房幽慶沉吟道：“哪兩件事？”
    盛宸瞧了司岩一眼，淡淡道：“藏劍山莊閉門謝客已有數十載之久，按理說，已不該和現在江湖中的恩怨情仇有什麼聯係了。那麼，此等傳言的傳出，其背後定有自身的原因。”
    房幽慶不說話了。
    盛宸有意讓房幽慶想了想，才緩緩道：“晚輩與其說好奇這傳言出現的最初原因，倒不如說晚輩十分好奇適才提過的那兩件事。”
    “宮主，請明言”，房幽慶看著盛宸，認真道，“哪兩件？願聞其詳。”
    盛宸道：“第一件，這海如玉，和藏劍山莊究竟有何聯係。”
    話到這裏，盛宸僅僅停頓了一下，便繼續說道：“或者說，這四海幫，和藏劍山莊有無聯係？”
    房幽慶目光閃爍，老半天都沒開口。
    倒是司岩看看房幽慶，又瞧了眼盛宸，忽然插嘴：“公子，你是懷疑這兩者有聯係？”
    “沒有”，盛宸瞅著司岩，淡淡道。
    司岩討了個沒趣，不言語了。
    房幽慶凝視著司岩，半晌，一字字道：“應該沒有。”
    “沒有什麼？”司岩接話問。
    房幽慶道：“若說連認識都不認識，在下不敢保證。不過，宮主說得那種聯係，應該是沒有。”
    盛宸笑了笑，沒接話。
    房幽慶道：“房家和四海幫結怨已經太久了，有了這麼久的怨與恨，像和藏劍山莊有聯係這麼大的事情，房家不會放過的。”
    盛宸緩緩道：“晚輩適才已說了，並未如此懷疑過。”
    房幽慶瞅著盛宸，沉默了片刻，認真道：“既然宮主未做此種猜想，那，宮主究竟在想些什麼，不知能不能直言以告。”
    盛宸淡淡道：“倒不是晚輩不肯實言以告，房盟主適才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了。”
    房幽慶瞅了司岩一眼。
    盛宸有意容房幽慶想了想，才繼續道：“較之這件，第二件事則簡單了很多。房盟主一個人就可以幫在下解答。”
    房幽慶失笑道：“既如此，宮主盡管問。隻要在下知道，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真這麼簡單？”接話的是司岩。
    房幽慶瞧了眼司岩，正色道：“就這麼簡單。”
    盛宸淡淡道：“這世上的事，有時候，你越覺得複雜，實則十分的簡單。”
    房幽慶看看盛宸，又瞧了眼司岩，沒接話。
    盛宸緩緩道：“此番英雄大會，房盟主遍撒英雄帖，不僅請遍了新近起勢的門派，還包括了早已凋零的舊式名門，甚至連素來有傳言和我逍遙宮有聯係的天香樓也在邀請之列，似乎偏偏漏了藏劍山莊。”
    房幽慶沒說話。
    盛宸淡淡道：“怎的，難不成是晚輩還沒有這個緣分和藏劍山莊的莊主打過照麵。”
    房幽慶苦笑道：“宮主說得對，藏劍山莊確實沒有派人來參加英雄大會。宮主說得也不對，房家的請帖不僅一早就送到了藏劍山莊，還是提前送到的。隻可惜，我等江湖草莽組織的英雄大會，也許根本就從不在藏劍山莊考慮範圍之內。”
    盛宸和司岩迅速互換了個眼色，都沒說話。
    房幽慶也沒非要他們回應點什麼的意思，僅僅稍作沉默，便直接說了下去：“房家派去的人倒是敲開了藏劍山莊的門，但也隻是見到了個家仆罷了。非但莊主沒見到，就連藏劍山莊中的普通子弟也沒見到一個。”
    司岩瞅了盛宸一眼，道：“這麼有趣？”
    房幽慶也隨著瞧了盛宸一眼，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盛宸忽然道，“藏劍山莊的失劍傳言究竟是真是假，房盟主也從未求證過。”
    房幽慶目光閃爍，道：“實不相瞞，我一早得到這消息，便著急想要求證，隻可惜，到了如此，竟也毫無進展。”
    司岩笑道：“房盟主不愧是武林盟主，就憑這一點，就不該栽在莫須有之上。”
    房幽慶目光閃爍，沒說話。
    盛宸掃了司岩一眼，目光投向了房幽慶，有意讓後者想了想，才緩緩道：“倘房盟主覺得方便，晚輩想盡快見一見那海如玉的屍身。”
    “當然可以”，房幽慶停頓了下，認真道，“求之不得。”
    司岩道：“有句話叫擇日不如撞日，不如現在就去。”
    房幽慶瞧了盛宸一眼，道：“也好，那兩位請吧！”
    司岩隨口道：“可是停在莊中？”
    “不”，房幽慶道，“事出突然，未防萬一，在下還真不敢將靈堂設在莊中。”
    司岩瞧了盛宸一眼，道：“那？”
    房幽慶道：“房氏義莊。”
    既然叫“房氏義莊”，顧名思義，此處停的都是房姓人。至少，也是和中州房家有血緣關係的房家子弟。然而，房氏義莊卻不僅僅如此。
    這房氏義莊，它坐落於中州的城郊，白日裏有人巡視，夜間有人守衛。若說它比某些達官貴人的家宅的防守還要嚴密些也並不為過。在它裏麵停靈的，除了房氏家族的成員之外，便都是身死在中州的江湖人。
    俗話說“人死如燈滅”。而江湖中人更是出了名的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這樣的日子帶來的，除了對銀錢的不在乎，便剩下了隨死隨埋的隨意。話雖如此，縱使江湖中人不在乎生死，十有八九也希望死後有人收屍。房氏義莊的出現，也算是給江湖帶來了一種風潮。當然，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前麵就是了”，房幽慶說著，抬臂前指。
    司岩順著看過去，又收回了目光，道：“現在裏麵除了海如玉，還停了誰？”
    房幽慶瞧了眼盛宸，道：“中州當地的鬼節才過了幾天，之前在義莊停的靈柩，沒有啟程歸鄉的，也都已安葬了。現下義莊之中，除了正殿之中成列的房家旁支的牌位，便隻剩下海如玉一人了。”
    “好”，盛宸忽然道。
    司岩瞧了盛宸一眼，道：“是你房家的義莊，還是房盟主頭前帶路的好。”
    “這個自然”，房幽慶也瞅了盛宸一眼，道，“二位，請吧。”
    再與眾不同，義莊總還是義莊。當你走進去時，那種後背發涼的觸感不會有任何的區別。
    而此刻的司岩，正後背發涼。
    他瞄了盛宸一眼，攏了攏領子，道：“怎麼突然間冷颼颼的，房盟主，中州的雨水這麼多，義莊萬一浸水了可不好。”
    房幽慶怔了怔，幹笑著道：“大司尊開玩笑。”
    盛宸看了房幽慶一眼，目光投向了司岩，道：“請房盟主出去。”
    “是”，司岩隨口應著，便看向了房幽慶。
    房幽慶截口道：“在下也不是頭一次見死屍的少年人，不知宮主為何要專程將在下請出去？”
    “我要開棺”，盛宸淡淡道。
    房幽慶怔了怔，看向了司岩。
    司岩了然一笑，道：“房盟主千萬莫要多心。我家公子的意思是，既然房家替海如玉收了屍，那開棺之時，盟主還是不在的好。倘若四海幫日後以此事為由滋事，盟主也可推說不知。”
    房幽慶笑道：“多謝宮主照顧。”
    “但房盟主你不需要”，司岩截口道。
    盛宸瞅了司岩一眼，輕輕抬手，便推開了那早已訂的結結實實的棺蓋。
    三更，又是三更了。
    司岩才從廚房裏溜出來，便遠遠瞧到盛宸的房間燈火通明。
    接下來，當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時，已然聽到了盛宸的聲音。
    “進來！”
    司岩定了定神，推開了虛掩著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