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恰好照著盛宸的側臉，從司岩的角度看上去，盛宸居然又柔和了幾分。
    “柔和”，這個詞是絕不可能和盛宸聯係在一起的，司岩自幼和盛宸一道成長，當然不會被表象迷惑。隻是看得久了，他居然連歎了口氣都自己沒意識到。
    盛宸瞧著司岩，一字一字道：“想到了什麼。”
    “什麼？”司岩眨了眨眼，道。
    盛宸道：“你在歎氣。”
    司岩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屬下沒想什麼。”
    盛宸瞧著司岩，片刻，忽然問：“這茶，不錯？”
    司岩沉吟道：“要說這茶確實是好茶，但是這房盟主突然送茶過來，怕也是別有用心。”
    盛宸忽然就不言語了。
    司岩偷偷翻了個白眼，道：“屬下明白，屬下是自己說了句廢話。”
    盛宸道：“我記得，咱們這位房盟主確曾說過要給你這個逍遙宮大司尊送茶的話。”
    “這話他倒是說過”，司岩瞅了盛宸一眼，遲疑道，“隻是早不送晚不送，偏偏這時候送來，難免叫人多想幾分。”
    盛宸截口道：“明白了？”
    司岩點了點頭，道：“倘若房幽慶當真是為了送茶，他完全可以大張旗鼓的送。於他而言，至少也算是履行了諾言，討好了逍遙宮的同時更能讓某些等著看好戲的人看到一場好戲。”
    “他偏偏沒有”，盛宸道。
    司岩截口道：“他並未真心討好我們，充其量，他隻想和我們各取所需。”
    盛宸有意讓司岩有時間想了想，才繼續道：“你說得對。這茶，就在最巧合的時候，以最蹊蹺的方式出現在了這裏。”
    司岩沉默了半晌，忽然道：“那公子打算上他的當嗎？”
    “為何不上？”盛宸微微一笑，道，“至少，若是房盟主自覺我們上了當，我們距離真相，也就越來越近了。”
    司岩目光閃了閃，遲疑道：“公子的意思是說，咱們的那位房盟主，一早就知道真相了。”
    盛宸沒有正麵回應司岩的話，而是長長地出了口氣，繼續說道：“早在小雪出現之際，我就和你講過，整件事有個極其明顯的蹊蹺。但興許就是太過明顯的原因，反倒讓人忽略了。”
    司岩看著盛宸，斟酌了片刻，一字字道：“房家莊的態度。”
    盛宸點了點頭，道：“確實是房家莊的態度。要說別院之中發生事情中很多都很蹊蹺，但這其中最蹊蹺的，一定要屬房家莊的態度了。”
    司岩沉吟道：“一開始，我還一度認為是雪兒的江湖經驗不夠，她被人騙了！”
    盛宸緩了緩，道：“事情本就發生在中州，更發生在房家的地盤之上，失蹤的江湖中人們其中大多數還是被房家特意安排在別院住下的，咱們那位房盟主隻有一種情況下才可能被人隱瞞。”
    司岩不言語。
    盛宸有意讓司岩又想了想，才緩緩道：“除非，房盟主已經實際上為人所架空了。”
    “這怎麼可能”，司岩的瞳孔驟然收縮，定了定神，才繼續道，“這場英雄大會，不就是他想日後躲在幕後操縱下一任武林盟主的證據嘛！”
    盛宸笑笑。沒承認，但也沒否認，隻是笑了笑。
    司岩凝視著盛宸，斟酌了下，認真道：“公子的意思，屬下明白了。”
    過了很久很久，盛宸長長地出了口氣，道：“顯然，要解開房家莊為何對失蹤之事視而不見的問題，問咱們那位房盟主就是最便捷的辦法。”
    司岩凝視著盛宸，半晌，搖了搖頭。
    盛宸道：“有話就說。”
    司岩道：“屬下隻是在想，他，會這麼容易如公子所願嗎？”
    盛宸淺淺一笑，忽然道：“那依你看，這茶葉此刻出現，究竟原因為何。”
    司岩瞅著盛宸，不言語了。
    盛宸道：“時辰尚早。喝完這杯茶，你且先歇會，我先回房了。待午後，隨我去見咱們那位房盟主。”
    司岩眨了眨眼，沒說話。
    盛宸瞅著他笑。
    司岩幹笑了兩聲，道：“公子，笑什麼。”
    盛宸道：“你不想去見房盟主，那就不去。”
    司岩怔了怔，笑道：“公子誤會了，屬下沒有不想去見房盟主。屬下隻是在想，倘若公子能提前提點一下屬下，屬下心下也更有譜些不是。”
    司岩怔了怔，又搖了搖頭。
    盛宸淡淡道：“無論如何，先歇著吧。多餘的，待你小子睡醒了再說，不遲。”
    窗外，日頭已開始發熱了。
    午後，太陽的熱量正值一天最強，曬得每個行走在街上的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酒樓之上，最繁忙的時段已逐漸結束，二樓上已隻剩下了寥寥幾個客人，連最殷勤的店夥計也躲在一邊打起了盹。
    雅座之內，盛宸正品著極品梨花白。
    瞅著盛宸手中的翡翠杯，司岩微微眯著眼，道：“公子今日怎的想起喝這梨花白了？”
    “你真想知道？”盛宸抬起眼。
    司岩翻了個白眼，道：“不想！屬下隻不過是好奇而已。”
    盛宸道：“自然是有人替我準備的。”
    司岩略略思索，笑道：“要說房盟主還真是懂人心，若我們今日不來呢？”
    盛宸緩緩道：“隻可惜，這世上惟有”如果”是不可能發生的。隻是辛苦了你這個不能喝酒的，又得在酒樓上喝茶了。”
    “不辛苦”，司岩目光微動，沉默了下去。
    幸好，這沉默沒持續多久。正當司岩終於忍不住打哈欠時，盛宸忽然道：“來了。”
    “來了？”司岩很自然地應道。
    盛宸將目光自樓下收了回來。
    司岩還未來得及再說什麼，他已經聽到了有人邁上了樓梯。不自覺間，司岩已看向了盛宸，正巧，遇到了後者的目光。
    司岩做了個鬼臉，連忙迎了過去。“見過房盟主”，迎上房幽慶的目光時，司岩拱了拱手。
    房幽慶回了個禮，致歉道：“實在抱歉，一大清早的，莊上出了些事，房某已經盡快處理了，可還是來晚了。”
    司岩笑了笑，側身讓路，道：“盟主貴人多事，請吧，我家公子在雅座之中。”
    “請”，房幽慶應道。
    司岩又笑了笑，道：“盟主自己也說遲到了，就別再搞這些假模假式的虛禮了。您先去，我去樓下吩咐一下，隨後就來。”
    房幽慶打了個哈哈，道：“那就勞駕大司尊了。”
    房幽慶說這話時，司岩已經走到了樓梯口，當房幽慶的話落入他的耳中，他也沒回頭，而隻是抬了抬手，示意自己聽到了。
    反觀房幽慶，他站在原地，一直等到司岩的腳步聲已短暫消失了，才轉身走進了雅座。
    盛宸衝著房幽慶一舉酒杯。盛宸本就手指修長，如今在翡翠杯的襯托下，愈發顯得尊貴華麗，實在不像是一個自幼習武的人的手。
    房幽慶站在門口，虛虛拱手。
    盛宸站了起來，道：“我叫司岩下樓去再取些酒，盟主隻管過來坐，無需特意等他。”
    房幽慶笑了笑，走到了盛宸麵前，才又拱了拱手，道：“宮主。”
    “請坐”，盛宸微微頷首，重新坐下了。
    房幽慶這才坐了下來。
    盛宸有意讓房幽慶想了又想，這才淡淡道：“我們先前也並未說好時間，盟主卻提前做好了準備。我們身為晚輩，實在過意不去。”
    房幽慶目光閃爍，道：“宮主一派宗主，果真大人有大量。隻不過……”
    盛宸截口道：“請講。”
    房幽慶目光微微閃爍，勉強笑了笑，道：“昨夜接到宮主傳來的口信，在下原本是打算今晨早早過去拜訪的。隻可惜，一大清早上，莊中出了些事。便隻能來酒樓試試能不能見到宮主了。”
    盛宸道：“在哪裏見麵並不重要，關鍵是如願見到了麵。在這酒樓之上，不也品到了這頂級的梨花白嘛！”
    房幽慶聞言一怔，笑著道：“宮主果真不愧是一派宗主的風範，反倒是在下著相了。”
    盛宸凝視著房幽慶，半晌，緩緩道：“盟主願意讓晚輩知道的，或者說，盟主認為晚輩多少幫得上忙得，不妨直言以告。盟主是前輩，前輩說得，晚輩能做到的，一定不會推辭。”
    房幽慶沉默了半晌，斟酌道：“我聽說，逍遙宮有弟子住進了我家的別院中。”
    盛宸淡淡道：“這件事，房盟主怕是隻知其一。”
    房幽慶目光閃爍，一字字道：“那其二是什麼？”
    盛宸道：“房氏別院中的秘密。”
    房幽慶怔一怔，苦笑道：“宮主今日倒真是直來直去。”
    盛宸笑了笑。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隻是笑了笑。
    房幽慶看著盛宸，斟酌道：“宮主已去過別院了。”
    “是”，盛宸截口道，“我去過了。”
    房幽慶道：“可有發現什麼問題。”
    盛宸凝視著房幽慶，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淡淡一笑，道：“房盟主想讓晚輩發現什麼。”
    房幽慶道：“方才才說宮主您今日直來直去的呢！”
    盛宸不說話了。
    房幽慶又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您想知道什麼。”
    盛宸抬起眼，淡淡道：“首先，那些失了蹤的江湖中人，人在何處。”
    房幽慶截口道：“這恰好正是在下遲到的原因。”
    盛宸不言語了。
    就在這時，司岩端著酒壺，重新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