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宸看著司岩，淺淺微笑。
    司岩目光閃爍，沉吟道：“難道，當真和房幽慶無關？”
    “你認為和房幽慶有關”，盛宸有意停頓了下，才繼續道，“是因為在你看來，在房家上下那般戒備森嚴之下，能從房家傳出這般詳細的信息，定和咱們那位房盟主有關。”
    司岩皺眉，道：“屬下這麼判斷，有問題嗎？”
    盛宸道：“表麵上看起來，確實是一點問題也沒有。”
    司岩凝視著盛宸，沉吟道：“表麵上？為什麼隻是表麵上？”
    盛宸緩緩道：“我告訴過你，行走江湖，為了活得久一點，看起來越沒問題的結論，越要多想想。”
    司岩道：“屬下記得。隻是……”
    “什麼？”盛宸截口道。
    司岩道：“縱使在整個江湖來看，這中州房家莊的保密工作做得之強也是盡人皆知。這些年下來，已經有不知多少夜行人折在其中了。”
    盛宸道：“正因如此，能從房家莊裏傳出準確消息，定然和咱們那位房盟主有關。”
    司岩沉吟道：“公子想到了什麼，還請教我。”
    盛宸道：“自房幽慶成了武林盟主，房家迅速成了”江湖第一世家”。在那之後，江湖上事事看起來皆與他有關，但這其中又有多少事真和他有關？”
    “啊？”司岩看著盛宸，一臉茫然。
    盛宸有意讓司岩想了想，才又說道：“換作早些年，咱們這位房盟主意氣風發，可謂事事親力親為，也算是為中原武林頗盡了一番心力的。”
    “然而？”司岩一字字問。
    盛宸瞅著司岩，半晌，忽然道：“江湖之中，有人終日練武，為得就是有朝一日能功成名就，甚至於攀上那江湖的最高峰。”
    司岩問道：“有問題？”
    “沒問題”，盛宸道，“人在江湖，努力奮鬥，這任誰也說不出半個錯字。然而，也因為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不得不倒在上坡之時，就幾乎沒有人提過上坡的背麵。”
    “上坡的背麵”，司岩咀嚼著盛宸的話，瞳孔緩緩收縮。
    盛宸道：“咱們那位曾幾何時為了上位無所不用其極的房盟主近年來不知為何，竟然將房家的產業乃至整個中原武林的日常事務通通交予他的親信去打理了。”
    司岩道：“房家的父子不合是江湖上人盡皆知的事，很多人私下都說，正是因為房少爺的紈絝傷了父親的心，才導致了房家不再是前些年的那個中興之家。近年來，房氏子弟在江湖的聲名日漸衰微，很大程度上說也是起源於此！”
    司岩停頓了下，繼續道：“房管家再有才能，終究隻是個管家。在紈絝子弟的眼裏，無異於個奴才。這樣的人，即便深得房幽慶的信任，也不可能讓房家內部人人聽話的。”
    盛宸道：“連我也一度認為此種解釋沒有問題，認為選擇倚重房管家是房幽慶不得不做的選擇。”
    司岩沉吟道：“現在，公子改變了想法了。”
    盛宸不說話了。
    司岩又沉默了半晌，忽然道：“難不成，房幽慶已經被房盟主和房少爺一起，架空了？”
    盛宸道：“架空倒不至於。”
    “那”，司岩沉吟道，“會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將家裏發生事情事無巨細地傳遞出去，重要的是還無人知曉。”
    盛宸沒正麵回應司岩的話，他略作沉默，忽然道：“你還記得房家的暗衛嗎？”
    “自然記得”，司岩正色點頭，道，“屬下的記性再不好，房家的暗衛發生的變故，屬下還是記得的。”
    凝視著司岩，盛宸不說話了。
    司岩的臉色白了白，道：“所以，弄清楚公子的行蹤究竟是怎樣傳出來的，”陳氏連環箭”的雇主也就呼之欲出了。”
    盛宸道：“是。”
    司岩看著盛宸，一雙眼睛亮亮的，他應該是明白了什麼，但他究竟明白了什麼，就不是除了在場的兩人之外的第三人能知道的了。
    盛宸道：“逍遙宮這些年安插在中原武林的暗樁，也是時候該動一動了。”
    司岩道：“公子盡管放心，屬下稍後就去傳信，召鈴兒來見。鈴兒混在房家多年，總會注意到什麼的。”
    司岩瞅著盛宸的神色，另外解釋道：“房少爺養著外室的消息就是她傳來的。”
    盛宸也不言語，徑直起身。
    司岩瞅著盛宸，眼巴巴道：“公子去哪裏，屬下也去。”
    盛宸道：“還不走！”
    司岩連忙起身，連聲道：“走，走！屬下給公子帶路。”
    盛宸看著司岩，含笑道：“帶路可不隻是光嘴上說說的。”
    “公子這邊走”，司岩果真側身引路，一麵回道，“屬下已經派了我們的人在附近盯著，公子放心，絕對萬無一失。”
    盛宸淡淡道：“是不是萬無一失，得到了才知道。”
    司岩看了盛宸一眼，不知為何，後背忽然冒起了一陣冷汗。
    前麵說過，因為種種原因，在這中州城中常住的居民大多十分富庶。具體有多富庶呢不好講，至少有一點所有人都同意，那就是即便是這城中最普通的老百姓，在外地就算過不上錦衣玉食的生活，也絕對可以一家人衣食無憂。
    中州城中既然沒有“窮人”，自然便沒有“窮人”住的地方。即便走在普通人家聚集的地方，也是青磚大瓦，門口配有栓馬石的獨立小院落了。
    眼前，就是這樣一幢院落。青磚的大門外立著兩個縮小版的石獅子，和它地處的小巷一比，實在是縮小的恰到好處。
    盛宸和司岩並肩對麵那處院落的房頂上，遙望著對麵的院落。
    “就那裏”，盛宸長長地出了口氣，道，“這不為房盟主所容的外室，應該不隻是出身不高這麼簡單。”
    司岩看了盛宸一眼，沒答話。
    盛宸仿佛知道司岩在想什麼，解釋道：“江湖兒女多不在乎那些世俗規則，要說我觀那房幽慶也從不是迂腐之徒，這位不得不居住在外的外室，實在是令我好奇得緊。”
    司岩剛想說話，眼角忽然瞥見個人影，忍不住看向盛宸，恰好就遇到了盛宸的目光。
    盛宸道：“你去，我在這裏等你。”
    司岩眨眨眼，道：“公子稍候，屬下去去就回。”
    盛宸點了點頭，一轉身，在屋頂上坐下了。
    司岩的輕功很好，好得幾乎盛宸隻眨了眨眼，他就已回到了盛宸的麵前。
    “公子”，司岩認真行禮，道，“屬下所幸不辱使命，順利回來了。”
    盛宸抬手示意，道：“又沒別人，別做作了。”
    司岩嘻嘻一笑，在盛宸身邊也坐下了。
    盛宸略略等了等，終於問道：“怎麼不說話？”
    “我在想”，司岩道，“屬下絕不是想隱瞞，屬下隻是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才是。”
    盛宸目光閃爍，道：“盡管說，哪怕天榻下來了，也不需要你去頂，放心說便是。”
    司岩斟酌道：“關於外室，我們之前所知的一切有對有錯。”
    “怎麼講？”盛宸目光閃爍。
    司岩道：“對的是，房少爺的這位外室確實是房少爺出門辦事時私自納的，一開始咱們那位房盟主確實是十分不高興。”
    司岩停頓了下，繼續道：“但也隻是最開頭。”
    “說下去”，盛宸道。
    司岩道：“後來，聽說房盟主確實提過讓房少爺將人接進房家莊的話，但房少爺拒絕了，這一次，房盟主沒有多言。”
    盛宸淡淡一笑，道：“但凡世家大族，為防出現敗類，通常都家教十分嚴苛。他不願意搬回家，表麵上看，原因實在是太正大光明了。”
    “公子是說”，司岩皺眉，遲疑道，“他之所以不肯回家，除了不服管教，確實還有其他目的？”
    盛宸看著司岩，忽而一笑，道：“你猜。”
    “我猜？”司岩白了盛宸一眼，道，“我能不能不猜？”
    “當然可以”，盛宸淡淡道。
    司岩道：“我不猜，公子就不告訴我嗎？”
    盛宸道：“我告訴過你，江湖上的很多事，說穿了，也就沒有表麵上那般神秘可怖了。”
    司岩凝視著盛宸，忽然，臉色變了變，道：“他不回家，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寬鬆的環境。而養外室，恰好就是創造那個環境的公開方法。”
    盛宸笑了笑，沒同意，也沒否決，隻是笑了笑。
    “公子說得對”，司岩一字字道，“看似神秘可怖的問題，說穿了，也就沒什麼了。”
    盛宸道：“你方才還想說什麼，說吧。”
    司岩略略斟酌了下，道：“秦玉鳳姑娘，近期曾多次出入那幢房子。”
    盛宸看著司岩，瞳孔驟然收縮。
    司岩解釋道：“因為之前沒有懷疑到房少爺的身上，這件事，也就沒被當作重要事一早就報上來。”
    盛宸又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不止一回？你確定？”
    司岩點點頭，道：“要說秦姑娘不單單掌理著中州秦家更是一早便是江湖上成名的女俠”關中金鳳”，和各方勢力都有聯係這不足為奇。奇就奇在……”
    盛宸截口道：“奇就奇在眾所周知房少爺並不管家。”
    盛宸停頓了下，又道：“不隻是不管家，這些年，更加是眾所周知的紈絝子弟。那位外室夫人也並非出身江湖之人。”
    司岩又點點頭，道：“是以，屬下不敢不說。”
    盛宸凝視著司岩，道：“說完了，你知道我不喜歡人吞吞吐吐。”
    司岩目光閃爍，道：“華姑娘也去過，和秦姑娘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