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
    很久以後，當華青青偶然回想起這一晚，也是十分的驚訝自己的一夜好眠。畢竟，作為“天香樓中人”的她，當時麵臨的已是她初入江湖所麵臨的最大壓力了，但那一日，若不是有人敲門，她可能會一覺睡到午後去了。
    可真是難得的好覺！
    當然，當華青青能去“回想”，起碼也已過了“現在”到了“將來”了。而眾所周知，倘若沒有現在，也不會有未來的。
    拉開房門，早晨的陽光徑直照在了華青青的眼睛上，耀得她幾乎睜不開雙眼，更是很難看得清正站在屋外衝她笑的人的容貌。
    “華姑娘，早。”
    也許是因為看得出華青青尚未清醒，也許單純隻是因為心情不錯，反正，華青青還未分辨清楚站在她對麵的人的五官，那人已先說話了。
    一說話，華青青當然認出了聲音的主人。
    司岩！
    逆著光站在她麵前的，不是盛宸，也並非胡驍，居然是司岩。
    華青青隻在原地站了站，便轉身重新向房間深處走去，將房門和司岩都留在了身後。
    “進來吧。”
    前麵說過，胡驍一開始隻是住在客棧的普通上房之內，是在司岩的安排之下，這才讓胡驍在客棧中有了這麼個“鬧中取靜”的院子住。有了院子，華青青離開房家莊似乎也就成了自然而然。司岩到底是怎麼辦成的，沒人問過，司岩也沒有主動提過。隻不過，華青青一眼就看得出來他的確是對這個院子十分的熟悉。起碼，定是進來過。
    華青青倒了杯茶，喝了口，抬頭看向司岩，微笑著道：“茶是昨晚的，早就涼了。知道你好茶，我就不專門斟給你了。”
    司岩笑了笑，道：“公子還嫌我安排得慢了些。”
    “你家公子那個人啊”，華青青翻了個白眼，誇張地歎氣，“難伺候也是你平時伺候的太周到了”。
    司岩又笑了笑：“姑娘這話聽起來，怎麼像是在罵我。”
    華青青嫣然道：“說起這院子，胡大哥有多喜歡我倒是看不出來，至少，我是蠻喜歡這間屋子的。”說著，轉身繞進了那道長及地麵的珠簾。
    那一串串的珠子不是什麼名貴之物，然而這珠簾擺在此處，倒讓這客棧的房間帶上了幾分少女閨閣的氣息。溫柔、而神秘。
    司岩看著華青青的背影消失，收回的目光又打量了下整間房間的陳設，緩緩一笑，道：“知道姑娘從房家莊搬了出來，公子嘴上不說，心裏必是憂心的。若公子知道姑娘喜歡這個院子，司岩倒也能在公子麵前邀功請賞了。”
    珠簾之內，發出一陣衣物的窸窣之聲，緊接著，華青青又掀起珠簾，走了出來。
    凝視著華青青走進，司岩忽然一笑，道：“姑娘一大早見到我，倒也並不意外。”
    “我有什麼可意外的”，華青青道。
    司岩道：“我知道姑娘在等公子的答案。”
    華青青沒有正麵回應司岩的話，她笑了笑，道：“你來客棧肯定不是為了我，可過來敲我的門，卻是特意的。”
    司岩凝視著華青青，緩緩道：“姑娘果真是聰慧過人。”
    華青青沉吟著道：“是昨晚出了事。”
    司岩還未回應，華青青又問：“大司尊來，既然不是專程來尋我的，那總不會是尋胡大哥的。”
    司岩道：“華姑娘猜的沒錯，昨晚，我家公子確實沒有回去。我一大清早來客棧，也是來尋我家公子的。”
    “然而？”華青青截口道。
    司岩忽然笑了，認真：“姑娘真有趣，你怎的知道，我有然而要說。”
    “你真沒”然而”要說？”華青青笑得狡猾。
    司岩笑笑，既沒承認，更沒否認，隻是笑了笑。
    華青青凝視著司岩，半晌，忽然道：“不知道有沒有人曾告訴過你，你笑起來較之不笑的時，顯得更可怕一些。”
    司岩一愣，笑著道：“華姑娘這當真是在誇我麼。”
    華青青沒有正麵回應司岩的話，而是略略沉默了下，斟酌著道：“你專程來敲我的門，除了告訴我他有事必須得先走之外，還有其他事要說嗎？”
    司岩目光閃爍，認真道：“有。我來敲姑娘的門，實際上有兩件事。”
    華青青看著司岩，不說話。
    司岩道：“昨夜你們談了些什麼，公子已經大概對我說了。公子告訴我，他許諾姑娘，今日，有事請姑娘幫手。”
    “是”，華青青眨了眨眼，道：“你家公子是這麼說過。”
    司岩道：“公子確實是有事情想請姑娘幫手，隻不過，他走之前，姑娘還未睡醒，而他又必須得先走一步，是以，才讓我來轉達。”
    華青青道：“行，你說。”
    “是這樣……”司岩緩緩道。
    華青青截口道：“昨夜，當真出事了？”
    司岩怔了怔，笑道：“算是吧。”
    華青青瞪眼道：“什麼叫做，算是吧。”
    司岩笑了笑，道：“姑娘究竟是好奇這是一件什麼事，還是好奇我為何要用”算是吧”，來回答姑娘的問題。”
    “自從認識了你們”，華青青沉默了半晌，緩緩道：“我越來越意識到，這世上，確實是有人一個字廢話都不會說的，盡管聽起來確實像是廢話。”
    司岩笑了笑，道：“所以，姑娘確實是很好奇我說”算是吧”的緣故。”
    司岩沒有專門等華青青回應他的話，僅僅是停頓了下，便繼續說了下去：“姑娘說得對，昨夜確實是有事情發生，而且是一件要緊事，必須馬上處理。我一大早上特意來客棧，就是來請公子示下怎樣處理的。至於我說”算是吧”，那是因為，我們心裏都清楚，這件事，早晚都會發生，區別隻在於是早，還是晚。”
    華青青凝視著司岩，不說話。
    司岩笑了笑，道：“沒明白？”
    華青青沉吟著問：“不是意外？”
    “嗯”，司岩點著頭說道，“確實毫無意外。”
    華青青道：“既然不是意外，那按理說，不需要他親自去處理吧。”
    司岩瞅著華青青笑，半晌，道：“的確是不需要，但我家公子早就吩咐了，這件事有了眉目，他來親自處理。”
    華青青的瞳孔緩緩收縮：“他要親自處理的事情……”
    司岩倒是沒讓華青青胡思亂想，徑直解釋道：“房家莊的那位大管家出事了。”
    華青青目光閃爍，不說話了。
    司岩瞅著華青青的神色，倒是又笑了，道：“看樣子，姑娘知道他身上的事情。”
    華青青道：“我知道的，也是你們叫我知道的事情。比如說，這房管家，正是在金沙樓上對樓下的大司尊暗中施放暗器之人。再比如說，房管家對大司尊你放暗器這件事，一開始與房盟主並無關係。”
    司岩笑道：“姑娘說得都對。”
    華青青看著司岩，候了半天沒見司岩繼續說話，不由問道：“就這些？”
    司岩道：“我在等姑娘繼續說下去。”
    “我說了並不知道什麼”，華青青翻了個白眼，道，“就看大司尊你，再能告訴我一些什麼了。”
    司岩笑笑，道：“公子離開之前，特意吩咐了，讓我去大堂給姑娘要些吃的。現下，應該差不多送來了。”
    華青青瞪著司岩。
    司岩微微一笑，道：“公子說你肯定會好奇的，果真如此。”
    華青青還未來得及說話，司岩已接著說了下去：“為了證實暗施暗器的人就是房管家，之前，公子暗示南宮世家主動去做了件事，現下，那件事的結果來了。”
    “結果”，華青青目光閃動，道，“什麼結果？房管家死了？”
    “不”，司岩道，“房管家自然是沒有死。”
    華青青不解道：“那你們要的結果，是什麼？難道說……你們已找到了讓房管家暗中陷害房盟主的人？”
    司岩凝視著華青青，半晌，忽然道：“南宮世家會和我們合作，你不意外？”
    華青青搖了搖頭，道：“名門正派中也並不是人人都正派，出身魔教，也並不意味著就是個該死的大魔頭。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司岩又笑了笑，道：“姑娘連這個道理都能明白，那想必姑娘也能明白，在公子的眼中，何種打擊才能算得上真正的打擊。”
    華青青麵色變了變，徹底閉上了嘴。
    司岩看著華青青，輕笑道：“今早上，南宮世家的家主傳來消息，說是公子交托之事有了結果，想盡快和公子一見。”
    “就這樣？”華青青凝視著司岩，又道，“就這麼簡單？”
    司岩凝視著華青青，半晌，緩緩一笑。
    不管司岩口中說得多簡單，他心下當然清楚，南宮世家突然傳信想要“一見”，自然絕不簡單，不然他也不會一大清早專程來找盛宸的。
    華青青可沒有再問下去，她想了想，問道：“這是其中一件事。”
    司岩點點頭，道：“是。”
    華青青接著道：“你說過，兩件事。”
    司岩瞅著華青青笑。
    “笑什麼”，華青青皺眉。
    司岩道：“沒什麼，你問吧。”
    “問？”華青青瞅著司岩，疑道，“好端端地，你讓我問什麼？”
    司岩道：“昨晚，公子應承過姑娘，今日，除了請姑娘幫忙做一件事之外，就是回答姑娘的問題。”
    “這便是第二件事？”華青青眼珠一轉，眨了眨眼，道，“和我有關？”
    司岩點了點頭。
    華青青沉默了半晌，道：“那我問了。”
    “問”，司岩道，“盡管問。”
    華青青道：“雲追月的事情你也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