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初起。
    胡驍終於長長地出了口氣，道：“華姑娘拿來的酒，總是好酒。”
    華青青道：“明明是好話，怎麼聽起來像是在罵我呢！”
    胡驍瞅著華青青笑，沒承認，但也沒否認。
    華青青略略沉默了片刻，也不再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她輕笑著道：“聽說，這是隔壁的酒莊特意從京城運來的，為得便是招呼最近盤桓在中州城裏的這些外地人。”
    “外地人？”胡驍瞧著華青青笑。
    華青青翻了個白眼，道：“世人皆知，江湖中人的錢大多來得快去得也快，大家都不會太將錢財放在心上。是以，要說江湖中人的錢好賺也確實是好賺。隻是，江湖中人見多識廣，商家若想以次充好，以假亂真，也是最難的。”
    胡驍緩緩一笑，道：“浪跡天涯、四海為家，在江湖中人眼中，自是不能更自然的生活方式。然而，在生生世世隻能在一處生活的普通人眼裏，還真得總是”外地人”。”
    “還是最難糊弄的外地人”，華青青嫣然笑道。
    胡驍笑了笑，問：“秦姑娘走了？”
    華青青道：“嗯，吃過晚飯便回去了。”
    胡驍道：“那你呢？你沒和她一起走？”
    華青青瞅著胡驍，嫣然道：“胡大哥這話說的還真是很妙，不是你之前說的，讓我這個天香樓中人近期都得跟著你這個天香樓主的麼？關中秦家是房家請來的客人，在這場英雄大會正式得出結論之前，秦姐姐自然都還房家的客人，我難道也回房家莊去繼續做客嗎？”
    華青青停頓了下，又道：“做客我倒是不介意，問題是，如今和秦姐姐一道回去，是作為天香樓中人去，還是作為關中秦家的人去？”
    胡驍笑了笑，將手中的酒壺遞了過來。
    華青青瞄了眼酒壺，伸手接過來，喝了一大口，長長地出了口氣。
    胡驍瞅著華青青，片刻，溫言道：“姑娘這是怎麼了？”
    “我？”華青青道，“我沒事，你呢？”
    “我？”胡驍笑了笑，道，“我好端端的，能有什麼事？”
    華青青凝視著胡驍不說話。
    少頃，胡驍忽而一笑，道：“哦，你說的是……”
    華青青橫了胡驍一眼，截口道：“那你認為我說的是什麼？還說什麼都不瞞著我呢，看樣子是忘了。男人的話確實是不能信。”
    胡驍沒理睬華青青的諷刺，隻是笑了笑，道：“我獨自出門，是去見了公子。”
    “哦”，華青青道，“那見到了？”
    胡驍搖搖頭，道：“沒見到。聽逍遙宮的弟子說，他出門了。非但他出門了，連司岩公子當時也不在，我就回來了。”
    華青青凝視著胡驍，道：“你去找他，總不會是為了下棋吧。”
    胡驍笑笑，道：“青青，你怎麼也不直來直去了。”
    “你以為我想啊”，華青青橫了胡驍一眼，道，“我這不也是逼不得已麼！”
    胡驍沒說話。
    華青青停頓了下，又道：“其實，我一大早就注意到天香樓傳信的鴿子了，本來以為沒啥大事。可是，既然秦姐姐和我前腳出門，你後腳就匆匆出門去找他，一定是又出事了。”
    “是”，胡驍停頓了下，長出了口氣，接著道，“也不是。”
    華青青道：“解釋。”
    胡驍看著華青青，道：“我餓了。”
    “可我不餓”，華青青一字字道。
    胡驍眨了眨眼，道：“趁著前廳還未打烊，姑娘且先隨我去大堂吃些什麼吧，待我徹底吃飽了，我就告訴你。”
    華青青道：“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相信了。”
    “好”，胡驍的眼睛亮亮的。
    早已不是晚飯時間，大堂裏也隻剩下了寥寥幾個客人。胡驍和華青青走到大堂，隨便叫了兩個菜，一壺茶，也沒有要酒，就隨便找了個桌子坐下了。
    華青青四處看看，低聲道：“好安靜。”
    “嗯”，胡驍隨口應著，“尚不是太晚，確實比往常安靜了些。”
    華青青剛準備說話，眼角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她還未來得及反應，那個人已在他們這張桌子上坐下了。
    華青青瞪著盛宸，道：“是你！你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胡驍本來正擦著茶杯，動作也已停下了。
    盛宸看了眼華青青，又看看胡驍，道：“聽說胡兄找我，這不，我一抽出空閑，就趕忙過來了。”
    胡驍瞧了華青青一眼，勉強笑了笑，道：“公子，我是習慣了你的突然出現，當心嚇到你不願嚇到的人。”
    盛宸淡淡一笑。
    華青青看看胡驍，又看看盛宸，道：“你吃飯了嗎？”
    盛宸看了華青青一眼，沒說話。
    這時，店夥計送了飯菜上來，偷眼打量了下盛宸，道：“這位公子不點些什麼？”
    盛宸瞧了店夥計一眼，看著華青青道：“我先不用了。”
    店夥計日日迎來送往，何其聰明，忙笑著接道：“那也行，倘若公子稍後想要些什麼，吩咐小的就可以。”
    盛宸還看著華青青，口中淡淡接道：“那好，多謝你。”
    胡驍接口道：“麻煩小哥了，不用招呼我們了，你隻管去忙你自己的，需要我會去找你的。”
    “不麻煩不麻煩”，店夥計笑著道，“那小人告退了。”說著，快步退下。
    盛宸瞧了眼那店夥計的背影，緩緩道：“無論有什麼事，飯總得吃。既然還未吃飯，就先吃吧，不著急，我去後麵院子裏等你們就行。”
    華青青瞅著盛宸，道：“真不吃？”
    盛宸道：“不吃。”
    胡驍看了眼華青青，笑了笑，道：“公子，我一直在等你來。”
    盛宸的眼睛亮亮的。
    華青青看看盛宸，又看看胡驍，眼珠一轉，道：“我明白了，胡大哥，你拉著我來吃飯，並不是因為你餓了，你隻不過在等他來了一起講。”
    胡驍狡猾一笑，道：“我是真的餓了。”
    盛宸截口道：“那就快點吃吧。”
    這頓飯吃得不慢但也不算快，至少，等到三個人回到了胡驍現在居住的院子，已經遙遙聽到了更鼓的響聲。
    三更了。
    盛宸一進院子，便四下打量了下，點點頭。
    胡驍看了華青青一眼，道：“現在中州這麼擁擠，也不知道司岩公子是如何辦到的。這偏院雖不大，但勝在足夠安靜。天香樓的消息來往也安全。”
    盛宸看了胡驍一眼，淡淡含笑，沒說話。
    華青青瞅了盛宸，疑道：“我之前就想問這個問題了，原來，是他們給你辦的。”
    胡驍一麵誇張地點點頭，一麵走進了房間，道：“都站著做什麼，還是先進屋坐下吧。”
    燈火搖曳。
    華青青歎了口氣，道：“又三更天了。”
    “是的”，胡驍瞅著華青青笑，“三更天了，華姑娘，該回去睡覺了。”
    華青青橫了胡驍一眼。
    盛宸瞧了華青青一眼，接口道：“胡兄，你留下訊息，要和我盡快見一麵。出什麼事了？還是說，那件事，有了消息了？”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胡驍也看了華青青一眼，緩緩說道，“公子是想先聽好消息，還是先聽壞消息？”
    “壞消息”，華青青截口道。
    胡驍“噗嗤”一聲，笑了，道：“華姑娘居然先選壞消息，倒在我的意料之外。”
    華青青盯著胡驍，認真道：“聽了壞消息，再聽好消息，心情總不會太壞。胡大哥覺得先選壞消息不對嗎？那就先聽好消息唄。”
    盛宸忽然道：“這好消息和壞消息之間，有沒有聯係？”
    華青青一怔，不由看向盛宸，問道：“什麼？”
    “我說”，盛宸道，“胡兄的兩個消息，實際上是不是同一件事？”
    華青青截口道：“既然是兩個消息，何以會是同一件事？”
    盛宸沒有回應華青青的問題，他看著胡驍，淺笑著又道：“胡兄，你的好消息和壞消息，算不算得上同一件事？”
    胡驍瞧了華青青一眼，道：“確實是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公子，那兩個消息，實際上的確可以算作一件事。”
    盛宸淡淡含笑。
    胡驍道：“姑娘之前也說對了，的確是在下懶得在多說一遍，才要堅持等到公子來了，再說的。”
    華青青看了眼盛宸。
    “是的”，胡驍接著道，“我知道，他一定會來。”
    華青青看看胡驍，又瞧了眼盛宸，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胡驍緩緩一笑，道：“姑娘應該還記得，逍遙宮左護法遇害的事情。”
    “記得”，華青青點點頭，接著道，“我還記得，他是死在最不該殺死他的黃金蠍尾針之下。不僅如此，我還記得，那黃金蠍尾針，不見了。”
    胡驍和盛宸互換了個眼色。
    華青青怎麼可能沒注意到那眼色，她冷笑一聲，道：“我就說，這事情絕沒那麼簡單的。”
    盛宸忽然道：“找出遇害那日的真相了？”
    “是”，胡驍接口道，“找到了。”
    “等等”，華青青截口道。
    胡驍瞧了盛宸一眼，解釋道：“華姑娘說得對，這件事確實沒那麼簡單。正因如此，公子讓天香樓每一種情況都要查一查。”
    華青青看了盛宸一眼，問道：“有結果了？”
    胡驍道：“這結果，就是我所說的那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了。”
    “說說看”，盛宸接口。
    華青青也道：“既如此，你也別吊胃口了。快說吧。”
    胡驍看了華青青一眼，看著盛宸，緩緩道：“公子可還記得那位雲少爺？”
    華青青截口道：“我記得他……”
    胡驍瞅了華青青一眼，接著道：“那日，他離開演武場之後，便沒人再見過他了。”
    華青青看了盛宸一眼，不說話了。
    “所以”，盛宸沉默了半晌，道：“你的好消息是，你找到了最有嫌疑的人。壞消息是，非但他失蹤了，就連他那個在眾人眼中不甚成器的弟弟，也失蹤了。”
    胡驍點了點頭。
    盛宸的瞳孔緩緩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