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宸凝望著華青青，片刻，緩聲道：“走吧，先離開這裏再說。”
    華青青的雙眼亮亮的，像是發現了什麼，然而她究竟發現了什麼，她若不說，能看出來的人，也是寥寥無幾。
    再寥寥無幾，盛宸也是其中一個。隻不過，盛宸終究不同於其他人，他是個很有耐心的人，華青青不主動講，他便不問。一來他一向不是個好奇的人，而來因為他知道，隻要他不問，華青青總會忍不住主動開口的。這次，顯然他還是猜對了。
    “確實是該走了”，華青青四下看著，無意識地問道，“不過，我們走去哪裏？應該說，你打算帶我去哪裏？”
    盛宸瞅著華青青笑：“盟主適才說了，今日的比武結束了。既然結束了，自然是先離開這金沙樓再說。”
    華青青怔了怔，誇張道：“難得難得，你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啊！”
    盛宸笑了笑，道：“不開玩笑了。走吧，我先陪你回去，我呢，先要去見一見司岩。之後，便是去見早就該見的人物的時候了。”
    “早就該見的人”，華青青咀嚼著盛宸的話，片刻，問道，“逍遙宮的左護法？”
    “你說呢？”盛宸看著華青青，嘴角邪氣一挑。
    華青青目光閃了閃，道：“這樣的大事兒，我可不想缺席。再說了，我現在回去，也是無事可做，倒不如和你一道去看熱鬧。”
    盛宸不言語。
    “你隻管放心”，華青青道，“不該幹的事，我半件也不會做的。真到了不該出現的時候，我保證不會多餘呼吸一下。”
    盛宸凝視著華青青，半晌，點點頭，道：“好，走。”
    海還是那片海，礁石還是那塊礁石。
    盛宸站在礁石之上，遠望大海，長長地出了口氣：他等了很多年，總算是等到時候了。
    岸邊的華青青當然沒注意到盛宸的不同，那是因為，就在盛宸歎氣的前一息，華青青已看到了司岩的身影。
    平常打扮的司岩。
    看到華青青，司岩倒沒露出意外的神色，相反，他衝華青青虛虛一禮，隨即揚聲喚道：“公子！”
    話音才落，盛宸一閃身，已出現在了司岩的麵前，恰恰就站在司岩的麵前。
    司岩後退半步，欠身為禮，道：“屬下見過公子。”
    “你來的倒快”，盛宸淡淡的。
    司岩笑道：“實不瞞公子，今日之後，若公子不來找屬下，屬下在明日再去比武場前也是要設法約公子一見的。”
    “此話怎講？”接口的是華青青。
    司岩瞅了華青青一眼，沒言語。
    華青青顯然也沒等著司岩回應自己，隻見她瞅著盛宸，僅是略略停頓了一下，便一字字問道：“今日的英雄大會，除了魔教大司尊的突然現身之外，還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值得你們如此認真嗎？”
    “有”，盛宸隨口應道。
    華青青認真候了片刻，最終意識到盛宸並不打算解釋時，白了他一眼。
    司岩瞅了眼盛宸，接口道：“姑娘若當真並非明知故問的話，隻管回想一下今日的經曆，司岩相信，以姑娘的聰慧，很快便曉得你問題的答案了。”
    華青青目光閃爍，道：“我可沒有你家公子的心思這般縝密，還請司岩公子解釋一下。”
    司岩笑了笑，問道：“華姑娘，今日，你當真覺得惟有我的出現十分稀奇嗎？”
    “英雄大會的目的，正是對付魔教”，華青青一字字道。
    司岩笑了笑。
    華青青看看盛宸，又看向了司岩，道：“不瞞你說，我早就知道你會來，然而你真的到場時，我還是覺得十分訝異，何況是一無所知的其他人。再說，今日發生了這麼多事，我一時間確實也不知道你在講些什麼。”
    “幾個問題”，盛宸截口道，“第一，秦晉。”
    “秦晉有什麼問題？”華青青問，“不是你讓我轉告秦姐姐，讓她去找房盟主，讓房盟主暫且將晉少爺放出來的嗎？”
    盛宸道：“是，是我做的。”
    華青青道：“既如此，問題在哪裏？”
    “你說得對，在放了秦晉的事情上，確實是我出的主意”，盛宸道，“我這麼做當然有我的目的，加之，我早料到房幽慶不會那麼輕易便放過秦家這位一身謎團的小少爺的，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是”，華青青道，“我一開始看到秦晉，確實身後跟著兩個房家的人。”
    盛宸道：“那他又是何時出現在樓下的呢？換句話說，當他現身在樓下時，那兩個本應始終跟著他的房家弟子，人在何處？”
    華青青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我在說”，盛宸道，“秦家這位小公子身上，有我們不知道的秘密。最起碼，秦姑娘在這件事上，對你有所隱瞞。”
    華青青不說話了。
    司岩看看華青青，又看看盛宸，忽然道：“他的身上，還有另外一個秘密。”
    華青青看向司岩。
    司岩瞅了眼盛宸，後者微微頷首，他才接著說了下去：“這位秦家的小少爺，他的武功，水平不應該是今天表現出來的這般。”
    華青青眼睛一亮，問道：“難道，他為了消除咱們那位房盟主對他的懷疑，不惜在魔教大司尊的麵前隱藏水平？”
    “這確實是一種可能”，盛宸接口道，“若按你的猜測，他先是悄然出現在金沙樓下，接著又迫不及待向魔教大司尊挑戰，倒是可以說得通了。”
    華青青看著盛宸，眯著眼想了想，才開口道：“聽你的意思，好像還有懷疑。”
    盛宸看向司岩。
    司岩接口道：“我曾和他動過手。當然，那時，我並不知他的身份，他也不知道我的。然而，我確實和他動過手。他的武功，遠遠在今日表現在眾人麵前的程度之上，起碼，也能和我打個平手。”
    “我沒看錯的話”，華青青接口道，“今天，大司尊也始終手下留情。”
    司岩瞧了盛宸一眼，笑道，“姑娘沒看錯。”
    “你已手下留情”，華青青接著問道，“又為何要在乎別人是不是手下留情呢？終究隻是在比武，並非以命相博。”
    司岩笑了笑，不說話了。
    華青青皺眉，道：“這麼笑做什麼？”
    “無事”，司岩又笑了笑，道，“姑娘想多了。”
    華青青也不多說，她隻管看著盛宸。
    少頃，盛宸長長出了口氣，道：“姑娘的話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實際上卻有個明顯的漏洞。”
    華青青搖搖頭。
    盛宸緩緩一笑，解釋道：“你現在去大街上隨便拉一百個人，其中至少有六七成說自認和我逍遙宮有仇的。若有機會麵對魔教大司尊，怎能不盡力一試。尤其是……”
    “什麼？”華青青截口道。
    司岩道：“尤其是，秦家的這位小公子，這些年在江湖之中替逍遙宮做過不少壞事。”
    司岩說著，有意停頓了下，又道：“替我這個魔教二把手積攢了不少名聲。”
    華青青怔了怔，搖了搖頭，道：“我明白了。這是第一，第二呢？”
    “第二”，盛宸和司岩互換了個眼光，道，“是房梓安，他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所以，公子才有意放他一馬？”司岩笑著道。
    盛宸道：“房幽慶說他師從少林，實際上，他身上的武功卻很雜，有些招式甚至是來自黑道之中。少林寺如今雖說已沒了過去的名聲，然而，少林弟子之所以能始終在江湖上為人尊敬，和少林寺因材施教的同時寺規始終嚴謹有關。人人都知道，少林寺的弟子，武功有好有壞，境界亦是有高有低，然而，哪怕是帶藝投師之人，隻要進了少林寺，以前的武功都不會再使用的。”
    華青青看看司岩，又看看盛宸，忽然道：“等一下，等一下。”
    司岩和盛宸又互換了個眼色，都看向了華青青。
    華青青看看盛宸，又瞪著司岩道：“你現身之前，已來了很久了？”
    司岩笑道：“是。”
    華青青看了眼盛宸，不說話了。
    盛宸笑道：“青青，司岩提前到場，自有他另外的事情。”
    “何事？”華青青看著盛宸，眼睛亮亮的，“和我有關？”
    盛宸道：“現在，還不到告訴你的時候。”
    沉默，突如其來。
    也許是盛宸的態度太過平靜而坦然，惹得華青青明明滿腹問題，一時間竟然是無從問起。好在最終，司岩適時打破了這平靜。
    “公子，那件事已安排好了。”
    盛宸道：“他沒懷疑？”
    “誰？”華青青截口問。
    司岩瞅了盛宸一眼，回道：“左護法。”
    “你果然要見你們那位左護法了”，華青青看著盛宸。
    盛宸道：“是。”
    “現在？”華青青接著問。
    司岩解釋道：“今晚他約了人見麵，公子的意思，自然是今日最佳。”
    華青青看向盛宸。
    起風了。
    吹亂了葉，吹響了窗。蕭索不止是蕭索，更似是淒涼。
    目力所及是一座大門，朱紅色的門漆已開始了剝落。一旁有株梧桐，茂盛的竹葉掩蓋了一大半的匾額，隻模模糊糊露出了一個字。
    身邊，盛宸壓低了聲音，正吩咐著什麼。
    華青青四下看看，喃喃著：“中州城怎麼還有這麼個地方，陰森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