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張振華第一次和日軍麵對麵的拚刺刀，也是第一次見識到日軍的強悍，他知道一對一自己不是對手，幹脆跟在老葛身後觀察學習，順帶著給他從旁掠陣。
    “呼、呼”
    又和張振華配合著殺了一個，老葛握著槍大口的喘著粗氣，他已經四十了，早不像當年那麼強壯，完全是靠著技巧在拚殺，這種高強度的格鬥對他的體力消耗極為嚴重。
    擺了擺胳膊，老葛不甘心的說道：“他娘的，要是再年輕個五歲，老子一挑二都沒問題。”
    這話讓張振華感到汗顏，重新正視了自己與這些老兵的差距，他仔細觀察過，要想殺死一個日軍，起碼得兩個人一起，個別體型健壯的日軍甚至一打三還能遊刃有餘，要不是有老葛在一旁，他現在屍體怕都是涼透了。
    瞥了一眼張振華，老葛笑眯眯的說道：“小子，你還差的遠呢，別以為平時刺殺術學的認真就有用，不經曆幾場生死拚殺，一切都是扯淡。”
    對這話張振華已經是深有感觸了。
    戰鬥逐漸接近了尾聲，在柳川正一的帶領之下，日軍且戰且退，最後完全潰敗，朝著司令部逃去。
    此時的中國軍隊是士氣正旺，易瑾剛想要命令部隊追擊，就看見日軍司令部大樓頂的一排九二式步兵炮對準了這邊，瞬間他汗毛倒豎，急忙喊道：“規避！”
    話音剛落，一枚炮彈就在他不遠處炸開，易瑾連忙翻身臥倒，規避著彈片和衝擊。
    張振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老葛一把帶倒在地，還順帶著把兩具屍體扔在他身上，壓的他一陣悶哼。
    “轟、砰”
    一名士兵來不及躲避，眼睜睜的看著70mm的炮彈落在自己身邊，”砰”的一聲爆炸開來，他被炸成了兩截，隻能無能為力的看著遠處自己那不斷抽搐的雙腿，痛苦又不甘的死去，他的眼角劃過一絲淚痕，眼神中充滿了對世界的留戀。
    另一名士兵更加倒黴，他早早就趴在地上，卻被一塊不知道哪裏的破碎彈片割斷了脖子，他甚至沒做出任何的反應，眼神就陷入了一片死灰，壓抑在體內幾十年的鮮血也找到了宣泄口，瘋狂的向外噴湧。
    “嗡、嗡、嗡”
    這時天空傳來了飛機的聲音，是中國的空軍，他們本來是奉空軍總指揮周至柔的命令攻擊日軍停駐在黃浦江上的第三艦隊，在路過日軍司令部的時候，有兩架飛機順便扔下了幾枚炸彈。
    雖然沒能炸沉日軍的軍艦，但這隨手而為的舉動卻把日軍嚇的不輕，大樓頂部的炮兵立刻隱蔽，眼看著飛機離去也不敢再開火，畢竟誰也不能保證中國軍隊會不會再殺個回馬槍。
    炮聲逐漸停止，躲藏在各處的一營士兵慢慢起身，有鑽進死人堆的，有靠著沙袋的，還有爬進彈坑的，一個個都灰頭土臉的喘著粗氣。
    抬頭看了一眼，鬼子的殘兵已經跑進了司令部，易瑾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心想要不是這頓火炮，這些小鬼子一個也別想逃，可惜了。
    “各連清點人數，打掃戰場，把沒壞的東西都給我撿著，一會兒還要打小鬼子的司令部呢。”
    “振華，你他娘死了沒？”從彈坑爬出來的老葛尋找著張振華的身影。
    聽到老葛的喊聲，張振華推開壓在身上的屍體，他現在感覺耳朵嗡嗡的，今天算是見識到了，和這比起來，以前的迫擊炮就和燒火棍一樣。揉了揉被震的暈乎乎的腦袋，好不容易才站了起來。
    看見了張振華沒事，老葛也放下了心，起身打掃著戰場。
    漫無目的的晃蕩著，張振華看見一個趴在地上的士兵，“哎，兄弟，炮彈都停了，你咋還在趴著呢。”
    士兵沒理他，張振華又走進瞧了瞧，伸手把他翻了過來，再一碰他，整個人七竅流著黑色的血，他是被炮彈活活震死的，已經沒救了。
    心中哀悼了一下，張振華繼續打掃著戰場，這短短兩天的時間他已經見過了太多的生死，現在他的臉上還沾著敵人的鮮血，他的衣服還還留著戰友的血漬，緊急的形勢讓他連為死去的戰友哭泣的時間都沒有。
    。。。。。
    四行倉庫，張治中、孫元良等一眾高級軍官麵色凝重的坐在會議桌上，聽著參謀長張柏亭報告戰況。
    “剛剛得到戰報，264旅旅長黃梅興將軍在愛國女校指揮作戰的時候被日軍炮彈擊中，壯烈殉國，同時成仁的還有旅部參謀主任鄧洗等三十餘人，而264旅傷亡已經達到一千多人，急需休整。”
    聽到這個消息，軍官們大為震驚，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開戰僅一天，有著“黃老虎”稱號的黃梅興居然犧牲了。
    張治中陰沉著臉，接過了話語權，“大家都說說吧。”
    孫元良稍加思考，開口道：“我認為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一個人來指揮部隊，敬中（黃梅興的字）陣亡，264旅將無法繼續作戰，得不到264旅的配合的配合，單憑262旅想要攻破日軍司令部幾乎是不可能的，527團團長廖奇齡可以。”
    副師長馮聖法也說道：“我同意師長的意見。”其他一眾軍官看到師長副師長表態，也紛紛附和著。
    “那好，就讓廖奇齡先接任264旅旅長一職，命令各部隊休整，今天晚上集中力量進攻日軍司令部，務必要一舉拿下！”
    就在張治中發號施令的時候，張文心火急火燎的跑過來，“司令，委員長電話。”
    張治中急忙起身，快步趕至電報室，心中犯著嘀咕，委員長怎麼在這個時候來電呢。
    拿起電話，張治中快速說道：“委員長，我是張治中。”
    隻聽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浙江口音，“文白啊，部隊進展如何？”
    “部隊進展順利，已經拿下敵軍司令部附近一些重要據點，隻是各部傷亡嚴重，264旅旅長黃梅興剛剛陣亡了，我打算休整部隊，趁夜發起總攻。”
    張治中知道黃梅興是黃埔一期學員，參加過北伐戰爭，深受委員長器重，想必聽到這個消息他的內心會很不好受。
    果然，電話那頭明顯停頓了一下，“嗯，我知道了，不過今晚部隊不可進攻，另待候命。”
    “委員長，可是。。。”
    “嘟、嘟、嘟”
    不待張治中說完，蔣介石就掛掉了電話。
    無奈的放下話筒，又是暫停進攻，他不知道最高統帥部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下達了這樣的命令，但他隻能接受，別無他法。
    隨後他回到會議室，正在焦急等待的眾人看見張治中回來，急忙起身，迫切的看著他。
    “委員長命令，今晚不得進攻，部隊繼續待命。”簡短的說了一句，張治中疲憊的坐在椅子上，揉著腦袋，心中窩了一肚子火。
    這無疑是一個重磅炸彈，軍官們也無法理解，明明已經勝利在望了，怎麼又要停止進攻，可既然是委員長的命令，他們也隻有服從了。
    。。。。。
    八字橋這邊，一營戰士還在打掃著戰場，每個士兵都仔細搜羅著日軍的裝備。
    剛剛經曆了炮轟，硝煙還未完全散去，空氣中還殘留著一股火藥和血液混合起來的味道，非常刺鼻，讓張振華感到很不舒服。
    看著地上的屍體，張振華很不好受，當初自己隻是想著一心報國，沒有想那麼多，這兩天隔著橋和日軍戰鬥他都沒有太大的感覺，最多就是在幾次差點丟掉小命的時候有點緊張。
    不過現在近距離看著這些死相淒慘的屍體，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戰爭的殘酷，不管是國軍還是日軍，他已經發現了好幾個差不多和他一般大的，隻不過他們現在都安安靜靜的躺在血泊之中，有的人甚至連一具全屍都不能保住。
    又撿起一把三八大蓋，張振華剛要檢查看看有沒有受損，就瞧見一個還沒死透的鬼子將手中的刺刀刺向了老葛。
    張振華連忙喊道：“老葛小心！”
    聽到警告的老葛反應迅速，一個前滾翻避開了鋒利的刺刀。一擊落空，日本兵還想再刺，張振華急忙上前，想要用他半吊子的日語勸這個日本兵投降。
    而地上的老葛順勢躺下，舉槍開火，一顆子彈了結了這個日本兵，起身之後還朝著他的屍體狠狠的踢了一腳。
    張振華萬萬沒想到老葛居然直接開火了：“老葛你幹嘛，他就一個人啊，你怎麼。。。”
    老葛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不屑的說道：“你他娘讀書讀的腦子鏽了嗎？這是在打仗，你難道沒看見他剛才想要我的命嗎？再說了，我從來沒把他們當人看，我恨不得把這幫狗日的全都殺了！”
    說這話的老葛眼神裏充滿了仇恨與憤怒。
    緩和了一下心情，老葛繼續說道：“小子，這就是戰爭，你記住，這些沒有人性的畜生就應該被殺，想想九一八和一二八，那些死在他們屠刀下的同胞才應該被同情，我們是軍人，不是菩薩，這裏是戰場，不是學校。”
    張振華低頭不語，不得不承認老葛說的是正確的，他是軍人，對付侵略者本就是他的職責，在戰場上，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心。
    想到這兒的張振華變得淩厲，抄起刺刀狠狠刺向那個日軍的屍體，雖說這個日軍不是他親手殺死的，但看著刺刀上的鮮血，他的心裏還是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老葛的眼中閃過一抹讚賞，他知道張振華是個好苗子，要不然他才懶得搭理呢，萬事開頭難，殺人殺多了，也就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