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夜重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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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至深秋,草木凋零,本是一番秋愁滋味。又趕上總也停不下來的雨,整個街道上甚是冷清,偶爾有幾聲腳步聲音,也是匆匆如許,極少有人停留。大多商戶眼看天色將晚,早早地便關門而去。寬闊而整潔的街道上,雖是一片蕭條,卻也有令人溫馨的光亮,一個是街東頭的客棧,一個是街西頭的藥館,倘若一位長途跋涉的旅人,站在這淅淅瀝瀝的雨中,看到那昏黃得如同暖爐一樣的燈火,心中必定感慨萬分。
    一陣冷風從門窗吹了進來,離鳶撥拉算盤的手停了一下,抬頭望了望門外的夜色,微微皺眉,輕聲喚了一聲:“路遙!”
    不一會兒,一個身著藏青的男子快步趕了過來,恭敬地在她麵前低了低頭:“我在!”在外人看來,他們是奇怪的存在,若說他們是主仆關係,可他從未在她麵前低三下四,也從未聽過她的嗬斥,哪怕他打碎了客人點的招牌菜,若說他們是夫妻關係,可她的兒子從未叫過他一聲爹,如果是姐弟關係,也未曾聽聞他喚她一聲姐,外界有很多種猜測,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們真正的關係。
    鑒於路遙一身的本事,即便離鳶孤兒寡母,也不敢有人造次。
    而關於路遙的來曆,更是無人能說得清,他是在離鳶到這個小鎮開了客棧一年後遇到的,那時候她頂著流言蜚語生下了兒子離落,一個女人家帶著孩子艱難地開店維持生活,每天遇見的都是三教九流的人,少不得有對她的美色產生不軌之心的浪徒子,她因自己的心髒不好,也疲於跟那些人周旋,遂請了哥哥的人為她坐鎮了一把,但哥哥的幫助也隻是暫時的,時間久了,那些覬覦她的人又開始虎視眈眈,蠢蠢欲動,她抱著繈褓中的兒子,在許多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歎息,那時候她的心裏滿滿的後悔,但搏命生下的兒子,她一點也不後悔。
    她時常發呆,如果當初,沒有那個人,命運是不是就截然不同了呢?
    她不知道答案,也找不到答案。久而久之,隨著兒子慢慢成長,衝著她笑,歪歪扭扭地撲進她的懷抱,軟軟糯糯地叫她一聲娘,她的心就融化了,那一刻,她發誓要給他全世界,以一己之力。
    路遙在一個不經意的夜晚,跌跌撞撞地闖進這間客棧,他拚盡全身力氣,嗓音嘶啞地向正在撥拉算盤的她求救:“求求你救我!”說完這句話,整個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昏死過去。
    離鳶皺了皺眉,冷靜地看了眼地上的人,上前俯身觀察他的臉色,判斷他中了一種麻痹神經的毒,看著清灰的臉色,再晚一點,年輕人怕是要一命嗚呼,本著救人同時保證客棧生意不受影響的原則,她轉身悄然地去了街西頭的藥館,請了大夫過來診治。
    路遙在客棧裏靜悄悄地秀養了幾天,從此再未離開。
    話說路遙這個名字也是離鳶送他的,那日,他醒來以後,她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搖了搖頭。
    她又問:“曉得自己是哪裏人氏?”
    他亦茫然地搖頭。
    她再問:“你要去哪裏?”
    他低眉,卻怎麼也想不起關於自己的一丁點信息。
    “你失憶了!”離鳶默默地遞給他一套衣服,他穿上甚是合適,她為他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衣襟,淡然道:“你若是不嫌棄的話,在你沒想起自己是誰之前,就在客棧幫我一把,如何?”
    她覺得,有個男人幫她撐著店麵,自然能抵擋住一些想肆意妄為的人。
    她以為自己的要求有點過分,你不能因為別人失憶了,就把人家扣留在自己身邊,為自己所用吧?
    沒想到,他拖著虛弱的身子,雙手抱拳,畢恭畢敬地回答:“救命之恩,不可不報,隻要我能幫得上忙的,一定全身以赴!”
    從此,他就成了她的跟班兒,每日替她打理客棧,還幫她哄孩子,有時候孩子調皮極了,她想教訓一下,他總是自己挺身而出:“不是落兒的錯,是我沒看好他,您懲罰我吧!”她看他一臉的真摯,氣一下子便消了,露出淺淺的笑意:“你別總護著他,慣出壞毛病了要!”
    他亦淺笑,低眉撫摸離落柔軟的頭發,眼神裏滿是寵愛。
    “下不為例!”她以教訓的口吻對兒子說,可兒子留給她的是一個古靈精怪的鬼臉。
    她心中百味雜陳,幸好,兒子是健康的!
    “路遙,你看落兒睡了嗎?有沒踢被子?”又一陣冷風鑽進脖頸,離鳶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這孩子就喜歡睡著了蹬被子,一晚上都不知要給他蓋幾回,自從生了他之後,她從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已經睡下了,我剛給他蓋好被子。”路遙自然地接過櫃台上的賬本,輕聲道:“你也忙了一天了,早點歇息吧,這點事我來做完!”
    離鳶不做推辭,輕手輕腳地泡了兩杯茶,端了一杯給他,裝作並不在意的樣子,問:“路遙,一轉眼已經五年了,你可想起點什麼沒有?”
    “你要趕我走?”路遙緊張地停下手中的工作,一臉的不安。
    “想得美,我巴不得你給我打一輩子長工呢!”離鳶轉過臉,望向黑漆漆的窗外,有時候,不得不說一些口是心非的話,相處幾年,她早已把他當成自己的弟弟,除了落兒,他是她最信任的人。可是她不想束縛他,她時常回想,他雖然失憶了,但不一定沒有家人吧?如果他有妻兒,這幾年音信全無,叫那娘兒倆如何生活?如果他父母尚在,橫豎等不到兒子的消息,要傷心到何時?她想,如果他想起什麼,就放手讓他走,畢竟這裏隻是他路過的地方。
    路遙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很放鬆的樣子,呷了一口茶,道:“那就好!”他一點兒也不想離開,自從停留下來,他再未想過離去,她從不曾知曉,自己早已成了他的牽掛。
    雨一直下,風呼嘯得愈發狠冽,離鳶錘了捶酸痛的肩,拿起一塊糕點,緩緩地吃著,完了對路遙道:“這盤糕點你在哪家買的,味道不錯,你快嚐嚐!另外今天就到這兒吧,收拾一下,準備休息,天已經很晚了。”
    “好。”路遙的語氣輕輕的,她對他說的話,他從來沒有說過半個不字。
    離鳶笑了笑,將糕點端到櫃台,自己去整理雜亂的桌椅,路遙一步衝上前去,搶著幹活,嘴巴裏還咬著半塊糕,含糊不清道:“這些雜事我來就好,你忙了一天,趕緊歇息。”
    若真說起忙來,跑前跑後的總是他的身影。離鳶沒法,隻得站在一旁陪著,也許是天氣的原因,她總感覺有點透不過氣來,她皺了皺眉,不經意地拍了拍胸口,似乎那樣能讓她好受點。
    擺放好最後一張椅子的時候,剛關了不久的門突然被推開,門邊出現一隻濕噠噠的手,半裹在衣袖中,不住的往下淌水,離鳶心裏一驚,莫非還有不知好歹的人想打客棧的主意?要知道,自從路遙來了以後,有那麼一兩次與歹徒搏鬥時,所展現出來的武力,震驚了這條街上的所有人,他們知道,他的存在,就是她的護身符,至此,再未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來征保護費。這時,離鳶隻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向後移去,一眨眼的功夫,路遙的背影映現在她的視線,他幾乎是本能地將她護在身後,但凡有個什麼刀光劍影,他都可以護她周全。
    “住店!”一恍惚,門口響起一聲略微沙啞的聲音,卻如同一道驚雷炸亂了離鳶的心田,她條件反射般地將目光移向門口,隻見那人身著濕透了的蓑衣,蓑帽遮擋了大半的臉龐,使得他的表情明暗不清。
    “要一間上房。”那人說著自顧自地往櫃台走去。
    路遙警惕性地跟了上去,臉上堆笑道:“好嘞,公子有什麼需求盡管提!”
    那人回頭望了他一眼,滿臉的冷漠,隨即拍了一兩銀子放在櫃台,不緊不慢道:“我還沒吃東西,有什麼現成的給我來點填飽肚子。”
    看樣子也不是難纏的顧客,路遙稍稍鬆了口氣,開始忙活。
    離鳶飛快地打量了那人一圈,不露聲色地回到櫃台坐鎮。
    那人看見她的容貌時,目光一窒,繼而呆住,嘴巴不自覺地張開,半晌,沙啞的聲音才緩緩響起:“蘭兮!”目光飄搖不定,一雙手縮在袖口中以掩飾他此刻激烈的情緒。
    離鳶心裏咯噔一下,但沒有開口,自從下了蘭箬山,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這個名字了,這三個字猶如一個久遠的符號,塵封在了時間的角落。
    “是你麼?”他的聲音逐漸變輕,不知裏麵包含有多少確幸和彷徨,又仿佛他怕這是一個幻想,稍微用力點,幻境就碎了,“我是何隱……”
    “公子,很抱歉,你可能認錯人了,我姓離,單名鳶,鳶尾花的鳶。”離鳶淡定地抬眼,嘴角彎起淺淺的弧度。她不會忘,他對她做過的事,但也不會再給這個人,第二次傷害自己的機會!
    “對不起。”何隱定了定神,搖頭苦笑,再不敢看她的臉,似對她說又似自言自語:“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離鳶挑了挑眉,裝作無奈道:“我倒真想見見你的這位故人,和我有幾分相像。來這客棧歇腳的都是天南地北的過客,也曾有人對我說過這般話,我已經見怪不怪了。不過還是希望你能找到你要找的人。”
    “你怎麼知道我找人?”何隱立馬警覺了起來。
    “經驗之談。”離鳶回答得言簡意賅,隨後指了指最近的桌子,道:“你來的時候很晚了,廚子早已回家休息,這是店裏剩下的,你若不嫌棄的話,就送你了。”
    “謝了。”何隱沒再多話,一時之間,心中感慨萬千,愁緒難排,又是這樣的雨夜,讓他更滋生幾分愁滋味。如果當初,他沒有對她出手,是不是就不會像今天這樣痛苦?
    當初,當初……如果能回到當初,就一定能避免那場悲劇嗎?
    離鳶久久地望著樓梯的拐角處,迷惘而焦躁,他一進門就這麼自報家門,是不是已經看穿了她的偽裝,再怎麼樣,他們曾同一個屋簷下相處了三個月,對彼此的脾氣秉性還是有一定的了解的,眼下她不知,當初既然那樣對她,現今又為何找她?難道他聽說她沒死,所以準備二次補刀?
    那個夜晚,客棧裏多了一個叫何隱的人,離鳶想了一夜的心事,在摸不清對方來意的情況下,她準備以不動應萬動。

    作者閑話:

    拖拉了一年多,將幻境補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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