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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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辭離的話,月兒並沒有太大反應,隻是如常的淺笑應對,他道:“如此,辭離就快些回房梳洗休息吧。”絳紫的眸子淺淡溫潤,看著辭離,很是認真的道:“這一身風塵,想來也不太好受。”
因為辭離回穀後就直奔月兒而來,所以眼下還穿著趕路時的衣,雖說也還算平整,但被汗水和飛塵浸一同浸潤過的味道,著實也算不上清新。
“也好,那我這便回房了。”辭離起身,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的墨發末端,竟已縷縷不成絲了。
月兒點頭示意。
辭離就轉身回了房。
夜幕四合,屋簷下高懸的燈籠燭火昏黃,偶有風來,左右輕輕晃動。
月兒揮退孜琰,獨自往臥房走去,半路,似想起什麼,又掉轉了方向,那個方向,是辭離的臥房。
“叩—叩叩—”月兒不辨喜怒的聲音隨後在門外響起,他道:“辭離你睡下了嗎?”
“月兒?”辭離的聲音遙遙傳來。
“是我。”月兒不知從哪摸出一個瓷瓶,拿在手上。
“等我片刻。”一陣悉悉索索之後,有腳步聲傳來。
“吱呀——”一聲,緊閉的房門從裏麵打開,門後是剛出浴的辭離,隻著裏衣滿身熱汽,一頭烏發也未來得及擦,正滴著水珠,他道:“月兒你怎麼忽然過來了?”
“也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前幾日新配了些舒緩脛骨的藥膏。”月兒將手中的瓷瓶遞了過去,接道:“想著辭離現在可能用得著,就拿過來了。”
辭離看著月兒手中裝著藥膏的瓷瓶,頓覺一陣暖流自心底升騰而起,想說些什麼,又怕過於突兀,幾經思量才開口,他道:“月兒真乖。”修長的手撫過水潤的紫發,然後接過瓷瓶,又道:“謝謝月兒。”
月兒淡笑著抬眼,正欲說些什麼,視線卻倏地被房門裏桌角邊矮凳上放著的藤箱吸引,霎時,腦海裏有無數個不妙的設想,但還沒等月兒理出個一二三,心底又一個陡然升起另一個直擊靈魂的疑問!
自己備給雪兒的藤箱,為什麼會出現在辭離房裏?!
緊接著的就是,辭離對雪兒做了什麼?!
雪兒他。。。現在怎麼樣了?!
雪兒還好嗎?
。。。。。。
此刻的月兒,心頭有千萬個疑問,每一個都與雪兒有關;心頭也有千萬種不妙的設想,而每一種設想,卻都與辭離有關。
辭離他,究竟對雪兒做了什麼?
辭離做這些的時候,澤鐮與惑心在嗎?!
對!還有澤鐮和惑心!
雪兒是在澤鐮和惑心的護送下出穀的!
雪兒不會有事的!
“月兒你怎麼了?”辭離見月兒麵色有異,關切問道:“你的臉色不是太好。”
“沒什麼!”盡管月兒心中思慮已是百轉千回,但麵上也隻可見幾分深沉,許是怕被辭離發現自己認出藤箱,發覺什麼多生枝節,就露出一抹更深的笑意,裝出有些調皮模樣,他道:“就是想著辭離回來了,明日練功,就得加倍認真了。”
“你呀~!”辭離無奈輕歎,然後見月兒麵色漸漸恢複正常,就正了正表情,嚇唬他似的說道:“那明天月兒可要小心了,若是被我發現你練功時偷懶,可絕不會輕饒你。”
“嗯嗯,月兒知道了。”月兒怕讓辭離看出破綻,麵上笑意不間斷,亦不敢間斷,見他乖巧的指了指裝著藥膏的瓷瓶,接道:“辭離也要記得用藥膏,月兒這就回房休息了。”
辭離輕嗯一聲,有些寵溺的摸了摸月兒的頭,道:“去吧,早點睡。”
月兒聽話轉過身,頃刻間,別說笑意,麵上連同血色都退了個幹淨,櫻粉的薄唇緊抿成直線,溫潤的蓮瓣眼中戾氣橫生!可他邁著步子的身姿,仍然是挺拔的,就如同暴風中不屈的小樹苗。
轉過回廊,踏上懸梯,月兒三步並成兩步回了臥房,闔上門,就從書架後摸出一根線香,想也不想就放在燭火上引燃,下一刻,就見一根如同細線又無比怪異的白煙飄起,彎彎繞繞嫋嫋娜娜,有風來,也不散。
這支線香,是早些時候惑心贈予他的,說是在危急關頭引燃它,能有救命之效。
“咚—咚—咚——”月兒望著線煙,心如搗鼓,本就不安的血脈又在此時掀起浪湧,狂躁與殘暴順著血脈逆流而上,理智瞬間就處於崩潰邊緣,清心訣根本來不及運轉,麵色就霎時變得無比潮紅,冷汗驟出,挺拔的身姿晃了晃,終是無力的滑靠在書架旁,但握著線香的手,卻紋絲不動。
惑心與澤鐮匆匆趕來,敲了一下門,房內沒有反應,就立即穿門而過,抬眼,就被月兒虛弱的模樣嚇得夠嗆。
“月兒?你這是怎麼了?”惑心一手穩穩攬住月兒,又一手抽出他手中燃著的線香遞給澤鐮,接道:“怎麼會突然失控?!清心訣呢?!”忙中易錯,關心則亂,也不能怪惑心如此道。
澤鐮接過線香揮手滅掉,應道:“鏡兒,你先把月兒放到床上去。”
澤鐮語罷,惑心就一把將月兒抱起往床榻走去,澤鐮隨後握起月兒的手,將內力渡了過去。
數刻後。
月兒那狂躁的血脈在澤鐮內力的壓製下漸漸安定,人也悠悠轉而清醒,卻不料他開口第一句就是,“雪兒他是不是出事了?”月兒嗓子發幹,說話的時候隱隱有些疼。
心裏有一個你,若你被現世吞沒,那麼,我也會隨著你逝去。
月兒想,雪兒若是出事的話,不就是等於要了自己的命麼?
惑心見月兒清醒了,當下就倒了杯水過來,不慌不忙道:“先喝點水潤潤喉嚨,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麼樣了?”
惑心是關心則亂,他似乎忘了,月兒再如何成熟,也不過還是個孩子。
月兒聞言低下頭,才發現本來一塵不染的白衣已經被汗水浸濕,幾縷紫發落於衣襟,也是濕的,真是狼狽啊!可。。。“惑心,你快告訴我,雪兒他,是不是出事了?”月兒眼下卻顧不得那麼多。
“你先喝點水。”惑心將杯子遞給月兒。
可月兒卻仍是不接,隻靜靜的看著惑心,執拗的要等他回答。
惑心見狀無奈的輕歎一聲,道:“月兒你是怎麼知道的?”雪兒在福源山菩提禪寺被辭離下蠱一事,隻有惑心與澤鐮知道,這本是連幽冥赫都未曾發覺的事,當時還遠在聖櫻穀的月兒,如今是怎麼發現的?
“方才我在辭離房中看見一個藤箱。”月兒舔了舔幹澀的唇,有些艱難的說道:“那是雪兒出穀時,我親手給他的。”
“可是沒有理由啊,雪兒是在惑心你和澤鐮的護送下出穀的。”月兒清冽的目光在澤鐮與惑心身上來回交替,半響,終是停留在惑心身上,接道:“他怎麼會出事?”
“唉~月兒你先別急,雪兒他沒事。”惑心歎了一聲,又將水杯遞了過去,這次月兒倒是沒有拒絕,接過來捧著抿了一口。
“惑心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辭離究竟對雪兒做了什麼?”得知雪兒沒事,月兒的心也稍稍定了下來,但他仍是想弄清楚事情始末,他想知道辭離背著自己,到底對雪兒做了些什麼!
“在送雪兒出穀之前,我就與澤鐮提前傳過信給雪兒的爹娘,我們約定好時日,決定在伴江城的福源山菩提禪寺裏碰麵。當日晚,我與澤鐮本欲待雪兒安睡之後,再封住他的記憶,孰料,竟發現辭離攜迷煙而來,他迷倒了守在雪兒房外的守衛。”說起來,關於此事,惑心與澤鐮倒也不並是想瞞月兒,隻是當時事已至此,無論辭離出現與否,雪兒腦中有關於月兒的記憶,都將消失。
雪兒注定不會再記得月兒。
“嗬—!用迷煙神不知鬼不覺的,倒是辭離一貫的作風。”月兒麵色漸冷,話裏似褒還貶,他道:“他去找雪兒做什麼?”
“他對雪兒。。。”惑心猶豫了瞬,然後去看月兒,發現他正一臉認真,紫眸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頓時心下一歎,就將辭離所做之事全盤托出,他道:“他給雪兒種了忘情蠱。”
“什麼?!”月兒麵露驚色,隨後,整個身體都似泄了氣的皮囊般,癱軟在床邊,他歎道:“那雪兒得多痛啊。。。?”喃喃輕聲,細若蚊蟲。
其實,對曾經置身過遍布著劇毒蛇蠍洞窟的月兒而言,一個蠱,實在算不得什麼,可那是雪兒啊,那是自己放在心底珍視著的雪兒啊,怎麼舍得?怎麼舍得他疼啊!
何況,那可是忘情蠱啊!宿主一旦動情,就會流竄於五髒六腑,噬咬宿主以其血肉為食的情蠱啊!
辭離!
辭離他怎麼敢?!
他怎麼敢啊?!
“月兒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我與澤鐮當時就替雪兒祛除了下蠱後的疼痛。”惑心撫了撫月兒的頭,似略有歉意的道:“但是忘情蠱,不,也不單單是忘情蠱,而是這一切,這一切所有——已經在你和雪兒身上發生了的事,都是隱隱注定的,即使是我和澤鐮,也不能在天道的規則下,幹預過多。這蠱,這些發生了的事,都還得身為局中人的你和雪兒去解。”惑心少有的把話說得如此清楚,因為一直以來,澤鐮都不準允他透露過多,當然,這也不是說澤鐮不心疼月兒和雪兒,而是本身就身為規則的他比惑心更加清楚,被過於幹預的命定,會偏離他們本該有的軌跡。
月兒和雪兒降生在這世間,就是這世間之人,就得遵循這世間法則和諸事緣法的因果循環。
惑心與澤鐮則不是這世間人,所以本不受這些約束,但奈何惑心過於擔憂月兒和雪兒,才不得已的多次隱晦的插手這世間事。
“月兒無需憂心,你們之間所有的事,都還有轉圜的餘地。”如果說惑心說的話,給人的感覺全是真心實意的關切的話,那麼澤鐮說的話,給人的感覺一直都是一種足以讓人全身心信任的篤定!
如果說惑心是撐在兩人人生路上為其遮風擋雨的傘。
那麼澤鐮就是支撐在兩人心底為其提供前行勇氣的依杖。
說不上兩人誰比誰更好,隻能說,他們兩人都站在不同的角度上替他們著想。
月兒將兩人的話一字不漏的聽了進去,又細細思索了一陣,才打起精神從床榻上坐了起來,他道:“我知道了。”月兒聽見自己說:“我也。。。很抱歉。”
說著,月兒就滑下了床,撩起衣擺直直跪在了惑心和澤鐮麵前,他道:“我很抱歉,我的血脈失控,讓你們擔心了,以後再也不會了。”有道是,男兒膝下有黃金,在這世間,能得月兒屈膝之人,除卻眼前這兩個真心待他的人以外,又還有何人?
“月兒無需如此,我們二人也並沒有責怪於你。”惑心伸手撫起月兒,接道:“我們隻是希望,在破除命格的最佳時機到來之前,你們都能安然無恙。”
惑心和月兒說著話,澤鐮則轉身去了外麵,不一會回來,手裏拿著那根快要燃燼的線香。
惑心會意,淺笑著從澤鐮手中接過那小半截線香,玉手輕點,半截線香不見,手中倒是出現了根嶄新的線香,他道:“喏,月兒你可要收好呀。”
“嗯。”月兒點頭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不似笑意的笑,雙手接過惑心手中的線香,心道,我要辭離的命!
我要殺了辭離!
惑心和澤鐮不知月兒心中所想,隻是見他麵色不佳,就叮囑道:“以後可要切記,但凡覺察到血脈有一絲的不定,就要立刻靜心運轉清心訣,知道了嗎?”
“知道,月兒記下了。”月兒點頭,蓮瓣眼中的厲色一閃而過,再抬頭,就又是那副乖巧的模樣,他道:“今天是月兒錯了。”
惑心搖了搖頭,不甚在意的道:“沒事就好。這天色也不早了,月兒你就快快梳洗一下,早些睡吧!明日,還得早起練功呢。”
“好。”月兒乖巧的點頭。
惑心彎腰摸了摸月兒頭,然後起身道:“那就明天見了。”
語罷,惑心和澤鐮就轉身往房外走去,仔細聽,卻沒有開門關門的聲音傳來。
月兒沒有立刻動作,而是朝著兩人離開的方向,認真的躬了躬身,才取了衣物,往內室走。
夜,極靜。
皎潔的月亮不知何時隱於雲層後,朦朦朧朧的,有些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