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01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當年水雲擎軒因為聰慧乖巧非常,所以就深得先皇水雲玄天所喜,這後來也就難免對他縱容了些,但好在水雲擎軒自幼就知趣、且還識大體,也除了沒有他的準許,任何人都不可踏入他寢殿之外,他倒也從未提什麼過分的要求。
那時的水雲擎軒幾乎是眾望所歸的天之驕子,更是得翰林院大學士的齊齊推崇,乃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選!
可即使是如此,水雲擎軒在那個事無巨細都需再三思量的皇宮裏,這樣的倍受矚目也並非全都是好事,它不僅意味著你時刻都得小心,行事待人還不可以有半分的偏頗,或是越舉。
而當年,水雲擎軒就是在水雲啟熏未經他的準許之下躲入了他寢殿這事上失了衡準,說來也巧,因為在水雲啟熏之前,水雲青昊也因貪玩涉足此地過,然後不言而喻的被水雲擎軒很是嚴厲的教訓了一頓,就為此事,沐陽婉晴還不止一次要求水雲玄天給予她皇兒一個合理的說法,而當時水雲玄天就以”都還隻是孩子,貴妃你向來懂事,就不要再為追究”為由搪塞了過去,他也不料,之後沐陽婉晴會一直耿耿於懷!
再反觀水雲啟熏,水雲擎軒不僅沒有訓斥他,還反倒替他向水雲玄天求情,求水雲玄天不要責罰於水雲啟熏不喜騎射,為此,水雲擎軒還曾被罰跪半夜來堵悠悠之口。
其實而今說來,當年的事,本都不算什麼大事,隻是恰好給當時還是貴妃的沐陽婉晴的心裏,埋下了一枚小小的懷疑的種子,待時光荏苒,懷疑的種子就在她心底漸漸的生根發芽,直到被水雲青昊印證事實的那一刻,才讓人明白,對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而言,越是想無愧於心、無愧於情,就越是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而水雲擎軒為此付出的代價就是——皇位。
也雖然,水雲擎軒原本就自知愧疚,也本就無意皇位,但,被逼讓位,和主動退位之間,還是有著天差地別。
“當年水雲青昊與哥哥對峙龍嘯殿之時,他就是以此為由要挾哥哥讓位的對不對?”水雲啟熏拿茶盞卻不就口,一雙暗沉的眼直直的盯著茶盞裏的水,似在回憶些什麼。
“對。”錦一應道,然後猶豫一片刻,又接道:“小主子你應當知曉,此事若是傳揚出去,後果必將不堪設想,更何況,主子當年本就無意於皇位,主子本是想尋個合適的機會先道予先皇知曉,可不曾料到水雲青昊與貴妃早已設好了圈套,主子的計劃也因此被打亂。”
一國皇儲心悅手足的消息傳揚出去會如何?雲啟熏不用細想就明了,必將是國威受損,皇族蒙羞,萬民唾棄!
“當年,主子答應毀掉先皇留下的遺詔,並當朝改喧水雲青昊為太子,後又接下輔佐朝政一職,也正是因主子這兢兢業業的數載,水雲國才有當下更勝以往的繁盛之貌!”其實,錦一當年並不知道水雲擎軒到底何處優於水雲青昊,但他卻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主子水雲擎軒才是真正應該坐上皇位的人!畢竟,他曾親眼見過先皇遺詔!
當然,水雲啟熏又豈會不知,三改國策,減免賦稅,委任賢良,是自哥哥水雲擎軒輔佐朝政以來才采取的賢聖之舉,畢竟,就算是身在遠離皇城的銀河川,他也會不時的聽到讚美哥哥治國有上策、很是賢良的傳頌。
但事實上,自古以來誰做皇帝,百姓並不會有多在意。
百姓在意的不過是,從商是否有其道,農耕是否能溫飽,讀書是否有其所,懷才是否得施展。
而百姓又圖什麼?百姓圖的不過是有家可圓,有冤可伸,圖的不過是安居樂業一生順遂罷了。
所以於百姓而言,誰做皇帝,真的並不是那麼的重要,重要的隻是皇帝是否為百姓帶來這些他們想要的而已。
所以這麼多年來,水雲擎軒一直都是在艱難的前行著,因為他不僅要肩負著黎民百姓的美好祈願,還要背負著那份來自他自己心底的愧疚,畢竟,當年就算水雲青昊與貴妃沒有設計,他自己也是盤算著棄位讓賢。
總而言之,雖說當年的事過程過於曲折且又過於的出乎意料了些,但結果終究還不算是太糟糕,因為當年就算水雲青昊沒有要挾於水雲擎軒,水雲擎軒最終也還是會為了一己私欲而棄皇位於不顧。
但,他有自知,亦夠坦誠,且品行端正,他隻不過是忠於內心,以真摯灌澆出誠情來求得心念之人的回應,這也算為一己私欲嗎?
這怕是水雲擎軒自己也給不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但因身份使然,或許這真到算得上是一己私欲,也或許,這就是水雲擎軒一直以來愧疚的源頭,所以他後來才會不遺餘力的輔佐朝政,這可能也不過就是他的自我救贖一種舉措。
“為什麼。。。為什麼哥哥他從來都不予我說?”水雲啟熏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清淺卻苦澀的笑意,然後又兀自接道:“難道哥哥他是覺得。。。。。。我幫不上他什麼嗎?”
“小主子你可千萬不要這樣想!”錦一連忙開口阻止道,然後又略似苦惱的沉吟了瞬,又道:“主子之所以不告訴小主子,肯定是想讓小主子你可以沒有拘束、自由自在的活著!”或許錦一說的沒錯,水雲擎軒本來就是如此想,也為之付諸了行動。
畢竟,心悅一個人,就是要憂他所憂,喜他所喜,理所應當的盡全力予他常人所不能給的榮寵。
也並非強求,因為,在這萬丈塵寰之中,你總會遇到那麼一個人,你也說不清他有什麼好,你也道不出他有什麼不好,但他就是能讓你想要拚盡心力的對他好,不計後果,不惜代價。
水雲啟熏聞言沒有接話,隻是吟著微微苦澀的笑意搖了搖頭,神情當真是有些落寞,又過了一會兒,他才似將諸多的思緒壓下,又才說道:“除了將王府的護衛多分派一些出去追尋哥哥的下落之外,再另外派幾個身手不錯的人前往我的府邸。”安清王府的侍衛丫鬟都是水雲青昊賞賜的,而今看來也多半信不得,而眼下的水雲啟熏也沒有精力再去調換,所以他就隻得想出個折中之法,他接道:“然後再命人替我將這王府的令牌交予梅姨,梅姨跟隨我母妃多年,將府邸交予她打理,就再合適不過了。”
“是。”錦一接過令牌應道。
“對了,安排去府邸的人,盡量置於暗處,若非必要之時,切不可暴露身份。”此時,水雲啟熏眉目微皺,吩咐安排人時的認真且細致的模樣倒真似有幾分水雲擎軒的樣子。
“難道小主子是怕。。。?”錦一開口有些遲疑,然後抬眼看向水雲啟熏道。
“不錯。”水雲啟熏點了點頭,然後接道:“眼下哥哥的下落不明,生死未知,本已是緊要關頭,倘若這時再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有了可乘之機鑽了空子就不大好了。”
“小主子言之有理,屬下即刻去辦。”錦一點頭應道。
“錦一你可知,哥哥他可還有何交待之事沒有完成?”水雲啟熏淡淡開口,甚至都未抬眼看錦一,他不經意的模樣像是忽然想到,就問了。
“。。。。。。”錦一聞言並沒有立刻答話,而是抬眼看了看水雲啟熏,像是好奇水雲啟熏怎地問起這些來了,畢竟,在錦一的記憶中,水雲啟熏從未過問過水雲擎軒交待他辦任何的事,錦一收回視線,而後又沉吟了一瞬,才說道:“倒是還有一件事。。。”錦一終究還是有些猶豫。
“何事?”水雲啟熏似也並不急,甚至慢悠悠的晃了晃手裏的茶盞,暗沉的眼注視著那隨之打著旋兒的綠葉,末了,甚至還露出了一抹淺笑。
而這一幕,就恰好落在了無意抬頭的錦一眼裏,錦一便一時的愣住了,他也說不好小主子那是怎樣的一種笑,明明既不帶著歡喜,又不帶著一絲哀涼,甚至可以說還微微有些愜意,可偏偏讓人見之便覺——冷。
冷到了極致。
就像是冬日裏的螢火般,孤寂。
卻又像是黑夜中的星光般,堅韌。
錦一想,這孤寂與堅韌,本應該是兩個喻意迥然不同,且又天差地別的詞藻才對,可為何眼下用來形容小主子給人之感,居然會讓人覺著出奇的貼切?
錦一靜靜看著水雲啟熏,探究的視線在水雲啟熏的身上揮之不去。
忽地,錦一似乎頓悟了。
錦一忽然覺得,之前,若不是因為主子把小主子護得太周全,事事都替小主子代勞了,所以才讓人對小主子生出一種莫名的羸弱之感來?
羸弱?
錦一又看了看水雲啟熏,然後就毫不猶豫的搖頭否決了這種想法,他們的小主子,怎地都不可能與羸弱扯上關係。
“主子之前曾吩咐過,要另覓賢良替了沐陽丞相的位置。。。”既是如此,錦一想,就算自己將主子未曾完成的事,告予了小主子知曉,怕也無礙吧?
“可有人選?”水雲啟熏挑了挑眉,神色略微有些詫異,倒也不是為別的,隻是他想不到哥哥竟然會選擇從沐陽丞相身上下手,畢竟,這沐陽丞相身後牽扯眾多,除卻朝中從文的大臣不論之外,光是一個皇太後就難以對付。
“有,兵部尚書,刑文祿刑大人。”錦一答道。
“刑大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水雲啟熏離宮多年,所以不論是朝中之事,還是文武百官他都並不清楚。
“刑大人是主子推舉的,他本是以文狀元之名入朝,後來卻為了個武官,但其人亦是行事公道,剛正不阿,乃百姓口中難得的好官。”
“好,那便推舉刑文祿刑大人為相罷。”水雲啟熏應道,一臉輕鬆的模樣像是在吩咐今日的午膳那般簡單,又見他那削蔥般的指間提著玉瓷盞蓋刮過那茶盞中起浮不定的嫩葉,一下,又一下,而後淺淺的抿了口茶,感受著那茶湯帶來的澀苦,平淡,甜甘,隻稍略一品,他又道:“既然哥哥他早有盤算,那眼下此事安排得如何了?”
“回小主子的話,屬下們已然安排妥當,眼下,就隻差一個恰當的名頭了,本來,主子是想在小主子的受封大典之後再。。。卻未曾想到皇上行事會這般。。。。”
“恰當的名頭是嗎。。。?”水雲啟熏頓住沒有往下說,隻是微微抿了抿唇,他唇邊笑意清淺,卻有些滲人,不過一瞬,便消逝不見。
錦一似乎覺著自己眼花了,眨了眨眼似想要再看清楚,卻見那人又與平時模樣一般,儒雅清淡,遂不覺得有異。
“替本王吩咐下去,明日早朝,本王便要舉刑大人繼相位!讓他們做好準備。”水雲啟熏看了看錦一,而後斂下眼瞼,錦一確信自己這次沒有看錯,小主子那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是毫無掩飾的殺意!
“可是小主子。。。?”錦一似要說些什麼,卻被水雲啟熏抬手打斷。
“錦一可是信不過我?”水雲啟熏說這話的時候甚至笑了笑,可他笑得卻不似皇陵裏的那個少年那般絕決孤寂,倒是更像銀河川裏的那個不諳世事的富家公子,明眸皓齒,和暖溫潤。
不待錦一答話,那個端坐在主子位上的少年又話鋒一轉,道:“錦一你可知,此刻的我,在這皇城多待一刻便已是猶如那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難熬,但倘若再不讓那人付出些許代價,怕是我也再無臉麵去接哥哥回家了。”
無論哥哥他是生,是死,我水雲啟熏都將接他回家!
“更何況,我水雲啟熏想做的事,還從未敗過,而這次,自也一樣!”說完,水雲啟熏就放下手中的杯盞,正欲起身之時,他就聽錦一應道。
“是!”錦一掩下心中的激蕩應道,任憑有萬千忠言,最終隻化作一句:“小主子,錦一信你!”
“嗯。”水雲啟熏輕嗯一聲,然後揮了揮手道:“你去罷。”
“是!”錦一應聲退下。
書房又靜了下來,水雲啟熏舉步正欲外出,到了門前,忽地,他卻又似想起什麼般折返於書桌旁,他抬手撫過那才一日未被主人動過就好似落了灰的文房四寶,動作輕盈,可心中強忍許久的悲痛卻是終於藏不住了。
“哥哥。。。哥哥。。。。。。”
“等我。。。你等我。。。。無論生死。。。。。”
“等等我。。。求你了。。。哥。。。哥。。。我求你了。。。。。。。”
“求你。。。。。”
。。。。。。
呢喃輕聲,伴著些許哽咽。
身為男兒,理應鐵骨錚錚淚不輕彈!
可,若不是痛得狠了,又何來的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