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002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酒微醺,人薄醉,正是吟詩之時。眾人把盞揮毫,逸興飛揚。楚月飲了杯酒,看向船尾那白衣之人,怔怔地似出了神。
楊千碩執了酒杯朝舫內眾人示意,“今日在下來這詩會主要是為了兩件事,一是結交京都的才俊風流,二是慕嶽小姐才名,願一睹其風采。這前一件在下有幸做到,可後一件……”他微微一頓,轉身向霜蕪道,“千碩尚未得聞嶽小姐佳作,實有不甘。”
霜蕪微微一笑,將麵前酒杯斟滿,一飲盡之,“霜蕪怕是要讓公子失望了。早在四年前霜蕪便封筆不作詞文了。”
千碩有些錯愕,半響方搖頭歎道:“那倒是可惜了。”
霜蕪尚未答話,一寶藍衫子的男子突地插口道:“嶽姑娘雖不再新作詩詞,這以”春思”為題的詩卻是以前作過,還記得那時……”
“都是些舊日往事,以前作過的詩霜蕪也早就忘記了。”霜蕪低了頭,繼續道,“霜蕪已是無詩可作之人,不打擾各位雅興了。”
看著霜蕪起身離去,藍衫男子詫異不解。
千碩亦感迷惑,斂眉思索,募得憶起一個人來,“可是因為清秋公子?”他轉身向楚月問道。
楚月半倚欄杆,左手擎了隻碧玉酒杯,透過瑩潤的杯壁依稀看得見琥珀美酒在明黃燈光下的澄澈醇美。半響,他唇角微勾,道:“除了他,還能有誰?”
是啊,除了他還有誰能讓她如此眷戀,即便生死相阻,天人兩隔,那愛戀卻深鐫入骨,纏綿輾轉,四年不敢便忘分毫。隻有他,隻有他啊!
“那清秋公子,又該是怎樣的人物呢?”千碩不禁喟歎。
楚月低笑,淺啜了口杯中美酒,眼眸微眯,眼底卻有複雜的光芒閃過。想當初,那人是何等的風華絕世、顛倒眾生,而如今……
楚月低歎,不複作答。
弱柳掀了簾子,待到霜蕪進馬車坐定自己也坐了進來,抱起被置於一旁的琵琶,緊弦調音。
車夫揚起鞭子,隻聽得馬蹄得得,車子向北靖王府駛去。
思緒又回到昨日詩會上的情形,霜蕪低歎一聲,自己終究是逃不掉,忘不了,放不下。
想起那人,隻覺心思百轉千回、縈縈繞繞,竟是纏綿糾結地化不開,斬不斷。而那銷骨蝕髓、莫可名狀的滋味中又混雜了無邊的酸楚、幾多的愁緒和難言的淒涼。
她唇角微勾,彎起一抹苦笑。
猶記得與他的初見。
那日是先皇太後的壽辰,百官齊賀,滿朝金貴,一派和樂繁盛景致。在朝為仕的父親亦攜了她同去祝壽。
那時她尚是及笄的年歲,懵懵懂懂,未知情事,隻是一眼便被那高台上的男子攝取了心神,虜獲了魂魄。
那夜月白風清,身著月錦的俊逸男子坐在樓前高台上撫琴。清風拂過,翻飛了衣角,吹動了他鬢角垂下的發絲。伴著指尖的琴音,他唇角輕挑,刹那間滿城風華,清貴無匹,隻一瞬,背後廣廈殿宇,甚至頭頂明月蒼穹統統淪為陪襯。
她想她一定是魘著了,抑或是中了誰的蠱,讓她甘心去麵對紅塵中的劫,在那魅惑眾生的妖撓中自願沉淪。
霜蕪撩起車窗簾子,街上行人碌碌庸庸的繁忙景致便盡收眼底。滾滾紅塵,庸人碌碌不自知。
後來又怎樣了呢?後來……後來便是那日詩會上的春思之作。
在吟出詩句後她亦紅了臉。她雖未曾想過矯飾自己的情意,當著如此多人的麵借春思吐露傾慕之意卻也令她頗感羞赧。
她隻記得君秋側頭凝眸看了她一眼,微勾唇角,竟是將她的情意盡收眼底,了然於胸。
落花有意,流水又豈是無情?
思忖間,弱柳打了簾子,北靖王府已近在眼前。
從王府側門出來已是薄暮時分。弱柳抱了琵琶,跟在身後,繡鞋踩踏在小巷的青石地板上,卻是寂寥無聲。
抬首看看天色,霜蕪加緊了步子。卻在前頭巷口轉彎處堪堪竄出個人來,那人是個灰衣漢子,年紀雖不甚長,卻一臉的頹廢潦倒。他衣衫破舊,身上數處血汙,想是因酒醉後跑脫了力,倚靠在牆角重重喘息。
弱柳皺了皺眉,張口正要斥責,卻被霜蕪止住。隻聽得一陣腳步聲響,夾雜著混亂的吆喝、怒斥聲朝這邊湧來。
一行五六人的青衣漢子,打手模樣,氣勢洶洶,怒罵著趕了上來。看到那灰衣人立即不由分說,拳頭上招呼起來。
那人似是被打得再也承受不住,從地上爬起,拽著一名青衣漢子的衣擺,軟語哀求,早已青腫的眼角泛著乞憐的光芒,“這位大哥,求你……求你再寬限幾日,我一定將賭金如數還清。”
話未說完已被一把推開,青衣漢子冷笑道:“這話你不知說過多少遍,嘿嘿,寬限幾日?若輸了錢的賭客都如你這般寬限幾日,那我們也不用開賭場,改去做善行算了。”
言罷又是一陣拳腳,直至那灰衣男子伏倒於地,氣息奄奄,眾打手方才作罷,悻悻離去。
霜蕪看著這一幕,將那人的懦弱卑下盡數看在眼裏,心下不禁喟歎,一時之間,竟不知是何種滋味。
那灰衣人從地上爬起,衣衫上滿是被踩踏上的泥汙。他撐著牆壁勉力站起,不想一抬頭便撞上了霜蕪的眸子。她的眼神似是憐憫,似是惋惜,又似是哀怨。他隻覺心頭一慌,忙跌跌撞撞地擇路而逃。
剛回到嶽府,便有人報綏雲侯來訪,已經等了些許時辰了。霜蕪換了衣衫便朝渚苑行去。
夕陽已逝,天邊幾抹殘紅。園中石桌上玉盤中,一壺清酒,數隻玉杯。楚月便立在桌邊花叢旁,負手看著夕陽。
霜蕪在石凳上坐下,持了杯中美酒,淺斟一口,說道:“侯爺倒是清閑。”
楚月轉身看來,微勾唇角:“你可是不想見我?”
霜蕪斂了眉,“怎敢。隻是侯爺為等霜蕪平白耗費了下午時光,想來委實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