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問君能有幾多愁  【第三章】三朝逢君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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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知珩到家時,頭發濕漉漉的還在滴水,荷婆婆聞聲而來,驚呼之餘開始問長問短:“阿彌陀佛,怎麼濕成這樣?鬥笠沒戴嗎……呀,這氅衣是哪兒來的?”
    “路上黑,我怕會突然打雷,慌忙回來時遇上了何公子的馬。”葉知珩將新抓好的藥材放在桌上,講了講方才所遇之事,又暗暗竊喜,“還好沒有打雷。”
    荷婆婆卻聽得驚魂未定,“萬幸沒傷著,不然我怎麼跟淑妃娘娘交代!”
    “行啦。”他笑著寬慰了荷婆婆幾句,將大氅小心地掛在牆上,催問道:“李嬸子不是還等著用藥?”
    “是了是了!”荷婆婆塞了一條帕子給他,提起藥包就往後廚走。
    “薛先生!”葉知珩剛剛散下頭發,門外的敲門聲就火急火燎地響了起來,趙琢在外將門拍得震天響,又喊:“荷婆婆!”
    葉知珩從這急呼聲中察覺到不妙,快步過去,先揚起嗓子喊了一聲:“來了——”
    門開時,一陣寒氣撲湧而來,葉知珩在風口打了個哆嗦,迎趙琢進來,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趙琢左右張望,焦急著一顆心問葉知珩道:“薛先生呢?”話音未落,偏屋方向就傳來了腳步聲。
    “是宮裏有什麼消息?”薛離看他臉上還浮著一層汗,心中隱有猜測。
    “剛剛確定的,太子明晚會親自入荊府為荊南賀壽。”趙琢從懷裏取出一封信來揚了揚。
    “消息可靠嗎?”薛離接過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問道:“阿錦說的?”
    趙琢點頭,“咱們之前不是散布荊盛有異心嗎?讓太子親自去荊府祝壽,順帶一觀荊南反應的主意還是錦姨給程參提議的。她在信中說,讓我們抓緊這個機會,在宮外除掉太子,正好還能夠將這件事推到荊家身上。程參隻這一個兒子,他要是沒了,那咱們複國的任務就做成了一半。”
    薛離仔細一想,連連點頭,“這倒是個絕好的機會。”
    “裴伯說,荊家在十裏春養了一群舞姬,看這陣勢,荊南預備明晚讓她們在晚宴上助興。”趙琢提出一計,說道:“這群舞姬裏麵,有不少都是咱們自己的人,明日我去十裏春見見秦歌,讓她把自己換進去,等到晚宴時趁機刺殺太子。”
    “不能讓秦歌姐姐去。”葉知珩極不讚同,“她蟄伏在十裏春日日賣笑已是不易,這種要緊的大事怎麼能把她牽扯進來?倘若不成功,豈不是要把她搭進去?這樣的話,那還要我們這些人做什麼?”
    趙琢便問:“可這群舞姬裏麵,隻有秦歌的功夫最好,還有誰比她更加合適嗎?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就算再難,總得試一試吧?”
    葉知珩斜了他一眼,狹長的鳳目裏惱怒成火,冷冷道:“在你眼中,人命就這麼不值錢嗎?”
    “你……”
    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薛離趕緊勸和:“明日才是荊府的壽宴,咱們還有時間慢慢商議……”
    “不用商議了。”葉知珩打斷他,看了趙琢一眼,“你既然說機會難得,那依你便是。”
    趙琢見他妥協,剛要軟下脾氣與他商量後續,葉知珩便道:“我扮作她的模樣混進去就行了。”
    “什麼?”趙琢在驚訝與詫異中怒火中燒,“你在說什麼胡話!你知道你這條命是多少人保下來的嗎?”
    “既然複的是我謝氏的國,那我有什麼理由縮在人後?”葉知珩厲聲對他道,“要一個女子替我去報仇,我還不如當年就死了!”
    “行了!”薛離聲音一重,分別瞪了二人一眼,“時間雖緊,但也還有好幾個時辰來籌備,此事重大,我要與老裴幾人再仔細商量,不是你們倆說了就算的。”
    二人對視一眼,皆沉默了下來。葉知珩繼續擦拭濕漉的頭發,在心中排布著自己的想法,忽然覺得奇怪起來,“程參不是正當盛年嗎?怎麼就太子一個兒子?他的嬪妃不少吧?怎麼會連個女兒也沒有?”
    “程參當年,娶的是鄭淵侯的女兒淮安郡主,也就是現如今太子程弦的生母、已故的貞懿皇後。”薛離將信紙疊好,看向葉知珩緩緩道,“那時候,這天下還姓謝,宮裏麵還住著你的父皇和母妃。程參起事時,皇上拚了自己的性命拖延時間,命我們護送懷胎的淑妃離宮,這才能順利生下你,為謝氏留了一條血脈。”
    有關這段身世,葉知珩已經聽了不止一遍,然而每每聽謝氏舊人說起這段過往,他都會怒從心起,勃然變色。
    “後來這江山易主,淮安郡主被立為皇後,所生嫡子也被冊為太子。後來,阿錦便入了宮,蟄守在程參身邊打探宮中的消息……”
    “程參難不成是……”葉知珩之前從沒想過這一層,今天突然提起太子,他才想深了些,問薛離道:“莫非是錦姨一直在給他下藥,致使他不能生育?”
    “沒錯。”趙琢搶說道,“鄭皇後死後,錦姨寵冠後宮,加之她還擅醫,對程參的身體了如指掌。”
    葉知珩皺眉,“這也太危險了,一旦被程參知曉,那錦姨該當如何?以前怎麼沒聽你們提過?”
    看著薛離沉默的麵容,葉知珩心裏大致有了數。
    這些都是他謝氏的舊將,憑著滿腔的忠心與熱忱,要助他複國,助他奪回山河。與這樣的宏圖大業一比,個人的死傷實在是微不足道。
    葉知珩心中一酸,眼中動容時有些發脹,幾乎要熱淚盈眶。對於複興山河來說,除掉程參的太子,真可謂是斷了他的左膀右臂,明日荊南的宴席,的確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荊家在朝中地位深重,荊南慶生,定然會有不少顯赫世家的公子少爺前往。葉知珩想到這一層,腦中又出現了那個溫和的聲音,他心裏七上八下,問薛離道:“那明日,武勝侯府的公子會去嗎?”
    “何固炎有三個兒子,你問的是哪一個?”薛離說著便給他細數起來,“長子何伯芃外放出去了,隻剩下老二和老三,按說這樣的場合,他們兄弟二人應該不會缺席……不過,你問這個做什麼?”
    葉知珩實話實說,聽得趙琢眉頭深皺,“何仲茂會有這麼好心?我可不信。聽聞他前些日子還在教坊司鬥毆打架,怎麼會突然轉性這麼好心?”
    這件事葉知珩也略有耳聞,武勝侯的次子何仲茂是應都出了名的紈絝子弟,這兩次的贈衣之恩確實不像他的作風。葉知珩望著牆上垂掛著的青色大氅,仔細地回憶了一遍上元夜那人的容貌與談吐,又問道:“何家的親戚裏還有什麼教養良好的公子嗎?”
    薛離搖頭,“未曾聽說。”
    氣氛再次沉寂了下來,趙琢拍了拍葉知珩的肩,怒氣勃發的一張臉已經平靜了下來,“你大可放心,明日隻殺程弦一人,其他人不會有性命之憂。”
    葉知珩依舊提著一顆心,怕旁人動手會傷及無辜,遂固執地對薛離道:“明日還是我去吧。”
    次日才及辰時,荊府便擺開了戲台子唱戲,一直到太陽西斜,進出荊府的人都是絡繹不絕。荊南年紀雖然不大,所擔之官職不過是連烽營支營的統衛。可荊家作為朝中權貴,即便隻是府中的阿貓阿狗,外人也不敢輕視,都想與這棵大樹沾點關係,好借著濃密的樹蔭乘乘涼。
    酉時方過,荊府外就傳來通報聲:“太子殿下到!”
    程弦一來,滿室的賓客都起了身,雜亂地喊著“太子殿下萬安”,他揚揚手示意眾人坐下,在荊南的親引下入了上座。
    “白天不得空,現在來討一杯酒吃,荊二哥不介意吧?”程弦笑問一句,提起桌案上的酒壺給自己斟了一盞,舉起杯來敬他。
    “殿下這是要折煞臣!”荊南飲了酒,笑說道:“臣哪裏擔得起殿下喊的這一聲”二哥”?若是讓好事者抓捏住了,我怕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程弦笑了兩聲,便換了“統衛”二字相稱,與他隨意聊了些雜事。
    歌舞接連不絕,程弦雖然沒什麼興致,但還是強撐著精神端坐在原位,一隻手托著下巴對著麵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舞女們發呆。
    曲畢舞謝時,荊南側首對程弦道:“早聽聞殿下要來,臣專門命人備了一支舞,還想請殿下觀一觀,賜個名字才好。”
    程弦忍著倦意微笑點頭,忽聞一聲清脆的鍾響,他聞聲望去,隻見側方的一排編鍾前,一位紅紗掩麵的纖瘦舞女正以木槌輕輕擊打。幾陣前奏後,身著紅衣的舞女們魚貫而入,瞬間站滿了整個大廳。
    這些舞女個個都用鏤空的紅紗半覆著麵,看不清楚真顏,程弦隨便掃了幾眼就沒了興致,隻是礙於荊南求他賜名的提議,才不得不裝作認真的模樣。此間唯有配樂的鍾聲清揚悅耳,程弦聽著很是舒服,便往編鍾處多瞧了兩眼,正好看到那位敲擊青鍾的舞女一直在看著自己。
    做了十七年的太子,程弦自幼就是在萬眾的矚目下長大,不知收到過多少目光。因此對於這位舞女的直視,他也沒多在意,隻是覺得她似乎比其他舞女都要高出一截。
    荊南見他的目光好幾次停留在那個敲鍾女身上,心中揣測一番後,對程弦笑嗬嗬道:“殿下,這些舞女都是臣訓教過的,雖然戴著麵紗,但個個都是貌比天仙,殿下若是有瞧得中的,臣願意獻給殿下。”說著還對那高個子的敲鍾女招了招手,“杵那兒幹什麼?還不快來給太子殿下斟酒?”
    程弦借口拒絕,“荊統衛辛苦調教出來的人,孤怎能隨意奪取?”說話的這刻工夫裏,敲鍾女已經順從地過來了,蹲跪在桌案一側給程弦滿上了酒。
    這婉拒之意再明顯不過,可荊南似乎是喝高了,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繼續道:“殿下喜歡,臣哪有舍不得的?”
    他微微挪了挪身子,往程弦那邊靠了靠,小聲道:“臣知道殿下臉皮薄,不好意思要。可這又有什麼害臊的,區區一個舞女而已。”
    程弦笑望著他,心裏開始梳理朝中現況。
    自他程氏立朝那日起,北邊的韃子就沒停止過騷擾,加之如今國內又不大太平,北方邊境那裏,少不得要仰仗荊盛。荊南今日送個美人,擺明了是要巴結討好,既然國家朝廷現在還要靠他荊家,那這一份禮若是硬推了,隻怕荊南心裏會覺得別扭,進而生了嫌隙也未可知。
    想到這裏,程弦也不再推托了,客氣一聲:“那就委屈荊統衛割愛了。”
    荊南許是真喝多了,笑的聲音都提高了好幾個度,擺手道:“不委屈,不委屈,殿下喜歡才好。”
    後麵的歌舞,程弦也沒了欣賞的興致,便借口宮中還有餘事未了,先行一步。
    與喧囂熱鬧的荊府相比,安靜的東宮顯得肅穆深沉。程弦邁進正殿的大院,正想著該如何安置這敲鍾女,便聽到身後有人叫他。
    “你幹什麼?站住!”
    程弦在一陣陣的嗬斥聲中回身,看到宮燈昏暗的陰影中晃動著一個身影,看輪廓外形,正是剛剛帶回來的那名紅衣敲鍾女。她周旋在東宮的一幹侍從之中,正朝這邊跑來。
    “殿下!”
    這聲音有些粗,還有些耳熟,完全不似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距離程弦三步之遙時,敲鍾女摘了麵紗微微喘氣,“殿下可還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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