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雲微已經不知催問了少儀幾遍，陸務觀昏睡著，麵上白淨俊朗，雖然看不出任何邪物侵身的跡象，可經過之前的兩次後，他再不敢小瞧魔族的這一邪鳥。
    “已經上身了。”少儀反複探查後下了結論，卻沒像之前那樣急著替他驅除，反倒是默念了幾句口訣，在陸務觀身上施了法術。
    “你……你怎麼不除了這東西？”雲微詫異問道。
    “我另有打算。”少儀端詳著陸務觀，手指輕輕在腿上叩著，“反複替他驅逐怨鴉，也隻是治標不治本，他這一生坎坷，後麵多的是不如意的事，極易再被怨鴉纏上。與其這樣，不如我親自走一趟魔界，把這害人的東西從根上滅了。”
    雲微道：“那你不如先替晚聿君除去這隻，再給他設法術。”
    “你有所不知。”少儀搖頭說，“晚聿的這具身體好比是個築巢的枝杈，若我替他除了眼前這隻，即便是施了法術，他也會再次被另外的怨鴉盯上。我現在不除，就是要讓其他虎視眈眈的怨鴉知道，這株枝杈，已經有主了。”
    “如今附在晚聿身上的這一隻，還未對他有過多的掌控，因此表現的也不明顯。我剛才在他身上下了個護圈，給這隻怨鴉設了禁錮，它不能再深入晚聿的身體，隻能暫且停留在表麵。我要抓緊這個時間過昆侖，去一趟魔界，盡早將怨鴉這一物給鏟除掉。”
    “那我與你同去。”雲微哪兒放得下心讓他一個人去那麼危險的地方，盡管自己仙力低微，但能同他一道，好歹也有個商量對策的伴兒。
    少儀掐指算了算，點頭：“也好。司詔閣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餘下的鶴同就能辦好。我把這具分身留在這裏當眼睛，用真身與你去魔界。至於餘千九這殼子，就讓沉璧來頂吧。”
    沉璧是司詔閣的又一名司官，他雖公正不阿，認真嚴厲，卻是一副刻板固執的脾氣。雲微一想起他那張不苟言笑的臉，就開始同情起自己教的那幫學生，自言自語：“若是他來了，這群孩子怕是得天天挑燈苦讀。”
    諸事妥當，兩人抓緊離開，騰雲至西北處一片綿延不絕的山脈時，又落了地。天已經蒙蒙亮了，幾縷晨曦自雲縫間傾灑下來，在峰岩上鍍了一層淡淡的金，耀眼得仿若反射著瑤池水的碧鏡。少儀仰看高峨的群峰山脈，指著最中央高聳入雲的一座孤峰道：“那就是昆侖，從這裏開始，至山上的第一道結界，這中間設了訣，不能騰雲，否則會當做異族入侵，觸發昆侖隱蔽在其間的機關。”
    雲微點頭記住。
    少儀牽著他開始登山，問道：“魔族的舊事和仙魔的過往你清楚嗎？”
    雲微知道的不多，也不好意思說得太直白，“藏書閣的西閣，我還沒進去過。”
    “要說清楚也容易。”少儀帶著他邊走邊說，“其實魔族最早的時候，還是與仙族並行並立的，可魔帝玖曜的野心太大了，他不甘心與仙族平起平坐，妄想以一己之力統領三界。於是挑了昆侖先下手，以為捏了個軟柿子。”
    “據說當時的昆侖，還沒有現在的三清宮之說，彼時清和元尊尚在，他作為昆侖的仙首，為了保護身後的弟子和天下蒼生，以散盡自己的仙元為代價，將玖曜斬殺在了劍下……”
    雲微插嘴問道：“沒了仙元，那他豈不是……”
    少儀頷首，“這場仙魔大戰發生在五千年以前，此一役，也是清和元尊身殞的一役。從那之後，昆侖便分為上清宮、太清宮和玉清宮三宮，分別以清和元尊的三個弟子為仙首，並且開了一條通往人間的路。”他回身看了一眼後方，指著腳下的土地說：“就是我們上山的這條路。之後，每隔十年，昆侖都要到凡間挑選資質上佳的人入山修行，壯大勢力，防的就是魔族卷土重來。”
    “他們還會卷土重來？”少儀對仙魔大戰的描述雖然簡單，可連昆侖之首的清和元尊都因此身殞，那該是一場何等慘烈的戰事？雲微想想就覺得生寒，複問：“魔帝都死了，魔族還能蹦躂得起來？”
    “玖曜手下有兩名得力的大將，一個叫單潛，另一個叫離漠。可他二人不和，當初仙魔大戰的時候，正是因為起了一場內訌，才扯了魔帝一腿。”少儀講到這裏忽地一愣，腳下也慢了起來，雲微以為他想到了什麼要緊的事情，追問道：“怎麼了？你是記起了什麼關鍵的事情嗎？”
    “不是，”少儀平視著這條崎嶇的山路，腦中快速地閃過一個陌生的場麵，“我隻是忽然覺得……這裏有些眼熟，我明明……從未來過昆侖。”他閉上眼睛，回憶起剛才浮在腦中的一副破碎畫麵，“一個很瘦很小的孩子，他杵著一根木杖，背著一個破破爛爛的包袱，就沿著這條路往上走。太陽很大，他時不時地還要休息一下，擦擦汗，喝喝水。”
    雲微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異躁感，問道：“你會不會是……誤入過別人的夢？還是說，這是你成仙之前的經曆？”
    “應該不會。”少儀靜靜地想了須臾，“我雖然是由張宮主引著進天宮的，可對昆侖卻沒有半點印象，而且我成仙之前，一直都好好地待在凡間的一處鄉下，從未離開過。”
    “我們現在不是正要去昆侖嗎？找張宮主問一問不就行了？”雲微拉著他繼續往前走，少儀一直沉默著，許是還在想著剛才的陌生場景。臨近第一道結界時，他才說道：“我這次沒打算驚動昆侖。”
    雲微回頭看去，少儀抿著嘴唇沒有解釋，帶他過了結界，轉入另一條隱蔽之路，此時方說：“入魔界之事，我擔心天帝不會準允，所以並未上稟。自然，也就不能讓昆侖知道我們要借道。”
    這事重大，雲微擔心地問了一句：“沉璧不會說出去吧？”
    “不會。”少儀說道，“我這次保的是文曲星君，去的是魔界，兩件事都極為重要，而且一旦涉及到魔族，就會牽涉到蒼生萬物。他雖然死板，但也不是三歲小孩，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他心中有數。”
    “可……不是隻有三叉界一個口子可以過去嗎？如果不走這條路，還有什麼通道可以過去？”進入第一道結界後，便能騰雲而上了，雲微跟在他身後，眯著眼去望撲麵而來的騰騰雲霧，又問：“你不是沒來過昆侖嗎？怎麼知道什麼隱蔽之路？”
    “三界圖。”少儀回身看他一眼，馬上又將目光放在前方，解釋說：“之前三叉界被破時，我讓鶴同取了三界圖與眾仙商議對策，在上麵看到過這條路。”
    雲微聽著一喜，“那你豈不是連魔界的路都記下了？”
    少儀道：“那圖是五千年前仙魔交好時繪製的，如今隻有仙界和人界的路比較詳細，魔界那邊，怕是已經不能適用了。”
    說話間，少儀就帶著他著了地，雲微伸手蓋在額頭前，遠眺著前後方逶迤延伸的無盡山脈，登高遠望，一切都如細小的塵埃，渺小得無以言說。昆侖雖是群峰之主，山中之巔，可這高峨的仙山上，並不似想象中的寒涼刺骨，反倒是暖意陣陣，草木遍地，四季如春。
    “這邊來，跟緊我。”少儀牽緊了他，在高低錯雜的叢林間穿梭。雲微跟在其後，四處打量，這裏處處是雜草野樹，荒涼之餘不見任何房屋，應是昆侖少有人跡的邊緣之地。
    “那就是三叉界。”少儀腳下一頓，拉著他蹲下了身，用密集的草木遮擋住身形，指著前方一個山洞模樣的洞穴說著，“要去魔界，的確隻有三叉界可以過，但我剛剛帶你走的這條小路罕有人來，可以不驚動昆侖的人。”
    “可是有昆侖的弟子守著啊。”雲微小聲地指了指洞穴前的幾名昆侖弟子，“要怎麼避開他們？”
    “這個容易，”少儀一個響指後，拖著雲微就往洞穴裏衝。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若非手心裏還有少儀的溫度，雲微打死也不會到這地方來，他轉了轉脖子，朝少儀所在的那一方問道：“你剛剛是定住他們了？”
    “消！”一字術訣從少儀口中輕聲傳出，他扣緊了雲微的手指，劃出一張符籙來燃火照路，說道：“定住是一回事，我剛剛又消了他們那一瞬間的記憶，沒人會知道我們來過。對了……”
    少儀鬆開符籙，讓它自己浮在半空中，手一揮，給雲微換了一張臉，“以防萬一，我們還是收起真容，換個相貌比較好。”
    雲微揉揉新換的五官，問他：“你去過魔界嗎？那邊是什麼樣的？”
    “未曾。”少儀給自己變了一張長了山羊胡子的書生臉，重新捏住符籙，“不過在西閣中略微了解過一二。魔界一日，凡間一年。我雖在晚聿身上下了護圈，但卻不知道這法術能夠堅持多久，所以還需加緊些速度。”
    “那咱們的時間可是緊得很啊。”雲微仔細一想，捕捉到了一個要害，“若是能從根上除了怨鴉此物，那晚聿君以後也不會再被這東西纏住了。”他剛剛說完，又搖頭起來，“可若是再有別的邪物來纏他怎麼辦？而且怨鴉這東西，怕是不好輕易除去。”
    “找到鴉母就行了。”少儀怕他不懂，解釋得很詳細，“所謂鴉母，就是專門生育幼鳥的怨鴉，它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不停地與雄鴉交配，然後生育後代。”
    少儀眯了眯眼，看見前方射來了一縷紅色的幽光，隱隱地還能看到漂浮在空中的細小塵埃，對雲微道：“這邊我也不熟，你千萬抓緊我，別鬆手。”他沉著氣，手指在這一瞬間將雲微牽得更緊了。
    “嗯。”雲微輕應一聲，少儀捏了訣，叫他屏住氣息。
    眼前的光景快速轉換，雲微眩暈地揉了揉太陽穴，再看時，他與少儀正立在一片怪石嶙峋的峰巒之上，四周是錯亂交叉的青岩斷峰，如刀劈斧砍一般直聳入天，爬滿了暗黑色的青苔。
    直撲撲迎來的是一片鮮紅的浮光，像是血霧灑下時彌蒙的紗。這裏沒有雲微想象中的豔陽高照、晴空萬裏，目所能及的天圓地方都被紅光覆蓋其中，像是剛經曆過一場血的洗禮。遙遠處的平原地上應是坐落著人家，明晰可見的燈影閃爍如星，在這鮮豔的色芒中躲閃跳躍，散發著微弱的亮斑。
    少儀仰頭直視這詭異的血空，帶著雲微從高峰中縱身飄下，說道：“傳說玖曜死時怨氣太大，身體與魂魄全都變成了血色的紅霧，將魔界包裹其中，隱蔽了日月和星辰，成了現在的這個模樣。而要分辨白天與黑夜，那便是依憑天空的紅與黑。”
    兩人穩穩地落了地，少儀粗略地辨了辨方位，指了個方向說：“這邊。”
    “當心腳下。”斷峰崖下都是零零落落的碎石，少儀提醒了雲微一聲，繼而道：“勾稜河應該不遠了。”
    話音才落不久，前方就有水聲傳來，潺潺悅耳，嘩嘩地淌著，聽聲音的大小，似乎是睡著一條淺而澈的溪流。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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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要開始找線索破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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