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滿城春色宮牆柳 【第十七章】山盟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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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彎上弦月高掛深空,秋夜裏的風已經蕭瑟得有些刺骨,穿梭在竹林間發出如野獸一般的嗥鳴聲,聞之膽寒。兩道影子踏月而至,在潭池邊的屋簷窗後頓了足,悄悄地隔著紙窗戶看著屋內之景。
陸務觀坐居案後,神態嚴峻地翻看著手中的書,他眉心的淤黑不見消散,反而更加濃鬱了,托顯得膚色煞白,不似常人之態。
少儀捏訣對整間屋子下了禁錮,小聲對雲微道:“你待會兒離遠一點,這次的怨鴉怕是沒上次那麼好對付。”
雲微點頭,“那你當心點。”
少儀再看陸務觀,中了禁錮的他已經昏睡在了桌案上。兩人穿牆而入,一左一右地將他挪到了軟榻上,雲微識趣地後退幾步,又不安地囑咐了一遍:“當心一點。”
“嗯。”少儀探視著陸務觀的額頭,應了他一聲,迅速圈了一塊空間將自己與陸務觀罩在其中,指尖泛起金色的光芒,直抵在陸務觀眉心的淤黑上。
初時平平,沒有任何的動靜,時間逐漸變長,陸務觀的臉上才有了抽搐的痕跡。少儀穩穩地立在軟榻旁,目色堅定地盯著那道淤黑,慢慢地加重了法力的輸出。
“啊——”一陣尖銳刺耳的嘔啞聲打破了夜的寧靜,少儀眼疾手快,空出的那隻手快速出擊,一招就拽住了黑鳥的一隻羽翼。黑鳥撲騰著,爪子四下揮舞,對著少儀裸露出來的白皙手腕抓去,看得雲微的心都跟著一提,失聲道:“當心!”
少儀早已避了過去,另一隻手抓住了黑鳥剩下的羽翼,它的爪子快而鋒利,還是抓爛了少儀的袖袍,留下了一截長長的破口,淡黃色的衣料當即就變了顏色,烏青泛黑尤其刺眼。
被製伏的怨鴉還在少儀手中掙紮,這東西乃是魔族的毒物,留著也是禍害。雲微看他三兩下就將這東西做了處置,心裏跟著鬆了氣,轉看陸務觀時,他的儀貌氣色又恢複如常,仿佛之前的事情統統都沒有發生過。
“怪我法力低微,上次沒有及時察覺。”雲微懊悔地走到軟榻邊,看著還未蘇醒的陸務觀,心中愧意更盛,“他被逼著休妻,情緒本就不穩,我早該提防著這東西會再次附身的,現在可怎麼辦呢?我是不是又改了允寧君設下的命盤?”
“不關你的事。”少儀神色漠然,“這東西侵犯上身時都是不動聲色,極難被察覺到,換做是我也不一定能夠看出異樣,你別想太多,允寧那邊自有我去說,你不用擔心,萬事有我。”
“可是晚聿君醒了之後,會痛不欲生吧?”雲微歎了一口氣,“他那麼喜歡唐氏,若是知道已經和離,那他該怎麼辦啊?還有允寧君那邊,她為晚聿君重設的命盤被怨鴉這麼一攪和,還會怎麼安排呢?她知道出了這麼大的變故嗎?”
“允寧……應該在晚聿和離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吧。”兩人慢悠悠地往回去的路上走,少儀抬頭望月,說道:“她怕是又焦頭爛額了。”
他所猜不假,回來時,允寧正趴在搖籃邊握著撥浪鼓逗弄著忍冬,見到二人回來,立刻苦不堪言地埋怨起來:“魔族這邪物著實可恨,我好好的一手棋又被全部打亂了!”
雲微給了她一個同情的眼神,給忍冬扯了扯小被子,問道:“那星君現在有什麼打算嗎?”
“奶奶個……”允寧習慣性地先罵一句,立刻被少儀截了下來,“別帶壞我兒子。”
“嗤!”她翻了個白眼,“還真當這是個親生的了?”說完之後又去撩了撩忍冬的下巴,逗得他口水直流,笑開了嘴。
少儀振振有詞:“不是我親生的,那也是我親手捏的。”
允寧撇撇嘴,岔開了這個話題,“現在嘛……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說得漫不經心,眼睛拿捏著忍冬不放,這孩子不哭不鬧也不認生,乖得很,她甚是喜歡,又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手,“反正晚聿也是下來受罰的,就當是多吃了些苦吧,我預備讓他倆複合,再給他納幾房妾,孩子總得有人來生。”
“那……”雲微想知道她還有什麼法子能讓這對和離的夫妻複合,“陸夫人那麼不喜歡唐氏,還能讓晚聿君與她複合?再有,唐氏也是個目的不明的假人,就這麼放在晚聿君身邊,你放得下心?”
“那也比放任唐琬在外,不知道有什麼動作要來得好,左右晚聿身邊有你們守著,唐琬若是有什麼異常之舉,你們也能盡快知曉。”允寧給忍冬擦著口水,想起自己設定的陸夫人,擺擺手道:“她不是想要孫子麼,有人來生不就行了?至於晚聿的功名,總會有的,這事兒急不得。”
忍冬漸漸地睡著了,允寧沒了這個玩物,也就沒了繼續做客的興致,反正該說的事情也說得差不多了,走之前幽怨了一句:“等晚聿重歸仙班了,我得好好地找他討這筆債,給他寫命格,足足抵得上我給十個凡人設命盤。”
屋裏又恢複了平靜,雲微拉著少儀的胳膊看了看他袖擺上被怨鴉抓破的地方,不覺後怕:“這東西也太毒了吧,若是不慎被抓,那豈不是無藥可解?有根除的辦法嗎?”
少儀沉吟半晌,“若是要根除,怕是得入魔界一趟,這事牽扯太大,我還得再想想。”
一夜寂然而過,第二日堪堪天明,陸務觀身邊的一個小廝就尋了過來,隔著門叫喊雲微,說三公子找他有要事相商。
雲微抹了一把臉,跟著他匆匆入府來了竹居。陸務觀蜷縮著腿坐在昨夜的軟榻上,見了他來,跟看到了救星似的,慌張著站起來,像個孩子似的手足無措,“我竟寫了和離書,我都不知道我是何時寫的和離書!”
他反複呢喃著這兩句話,眼中灰暗得沒有一絲生氣,還在低語不休:“琬兒是要恨死我了,我答應了不會不要她,可我……我真的不記得和離的任何事情了,我怎麼能不要她呢……”
雲微掃視到不遠處的桌案,看見上麵攤著一張寫滿了字的紙,已經猜到這就是和離書,腦中又想起允寧所說的破鏡重圓之詞,心神跟著一動,推波助瀾了一句:“你不如去找少夫人道歉,她心腸軟,不會責怪你的。”
陸務觀的眼睛先是一亮,隨之又暗了下去,“可娘她不答應啊,我若是沒有寫和離書,倒還能再拖一拖,但是現在……我要怎麼再讓琬兒回來?”
雲微問道:“那少夫人現在何處?還在山陰嗎?”
陸務觀遲疑著:“我不知道……”他像是想到了什麼,連鞋都來不及穿就往桌案邊跑,提起筆沾了墨,很快就寫好了一封信,仔細地對折疊放好,遞給雲微,“千九,我真的不知道還能找誰了,你替我去唐家看看,若是琬兒還在,煩你幫我把這封信給她。”
雲微接過來收好,拍拍他的肩,“你別太心急,我現在就去。”
麗珠端著一盅燕窩走在簷下,掀起繡房前垂掛的珠簾,叫道:“姑娘,你一上午沒吃東西,這是我才熬好的燕窩,你多少吃一點吧。”
唐琬愣愣地坐在書案前,一手撐著太陽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麵前的詩集,淡淡地沒有神采,臉上還遺著幾道淚痕。
“姑娘!”麗珠放下盅子,走過來見她正對著兩行詩出神,立刻就認了出來,伸手一搶,“姑娘還看這些作甚?陸務觀如此薄情寡義,倒不值得你托付真心。”
“還我!”唐琬從她手中搶過詩集,小心地將紙頁順平,又低聲啜泣起來,聲音都嘶了,“你別這麼說他,他……他隻是……”
“隻是怎樣?”麗珠反問她,“隻是不顧你低聲下氣地再三請求,強寫和離書?還是不念往日情分,將你推出竹居?”她狠狠地啐了一口,為自家主子抱不平,“姑娘,他不比咱們高貴,你也無需妄自菲薄。他們陸家的人都是一個德行,往日裏甜言蜜語地哄著,如今仗著老爺身在臨安,無暇顧及老宅,就這樣來糟踐你,你怎的還不讓老爺知道呢?老爺若是曉得了,心疼你還來不及,總能再給你找更好的人家!我的姑娘,你不欠他們什麼,犯不著為這樣的薄情郎掉淚,他這般無情,你也能休他!”
唐琬眼睛一閉,捂著臉哭出聲來,她不敢回想那天的事情,陸務觀的每一句話都讓她覺得刺骨錐心,可這青梅竹馬的情分,又怎能說舍就舍。
“姑娘。”外麵傳來小廝的聲音,“外麵來了個叫餘千九的,說有一封很重要的信要交給姑娘。”
還不待唐琬開口,麗珠就急聲道:“讓他走,姑娘不見他!”
“等等!”唐琬連忙叫住,聲音有些打顫,“請他來正廳。”
“是。”
小廝的腳步遠了,麗珠氣道:“姑娘還見他們陸府的人作甚?”
唐琬坐到梳妝鏡前重新綰發,又新點了胭脂來遮住有些發腫的眼,“千九帶了信來,定然是務觀的信,他那日許是有什麼苦衷,不便與我明說,隻能出此下策,掩人耳目。”
麗珠無奈,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隻能上前來替她打理頭發。
雲微從未來過唐家老宅,他端起剛剛送來的茶盞,用杯蓋刮了刮浮在麵上的碎茶葉,輕輕地啜了一口,抬頭打量起正廳的裝潢。
唐閎多年不在山陰,這老宅也跟著破舊了許多,他方才跟著小廝一路過來,看到庭院裏雜草叢生,絲毫沒有打理的痕跡,就連這屋梁上的雕漆也掉了許多,見不到半點輝煌的模樣。
廳外由遠及近地傳來兩道腳步聲,雲微馬上放下茶盞,坐直了身體,等看到來人時才起來,對唐琬打了個揖,“幾日不見,蕙仙像是瘦了許多。”
蕙仙正是唐琬的字,她向來當餘千九是自家兄弟,因此也沒讓下人專門設屏風與之隔屏說話,隻是簡單地回了個禮,微笑道:“思弦近來還好嗎?聽聞她已經生了?”
“挺好的。”雲微以笑回之,並不耽誤,將陸務觀的信呈給她,“這是三公子托我送來的,他讓我再轉告一句,山盟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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