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滿城春色宮牆柳 【第六章】陸家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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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微睜眼時,床邊坐著一個兩鬢斑白的老婦,正眼淚花花地看著他。
他裝作極虛弱的樣子,張口喊道:“娘……”
老婦抓著他的手連連應著:“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餓不餓?想不想吃什麼?娘現在就給你去做。”
雲微繼續裝,“都行。”
“好,好……”老婦給他緊了緊被子,叮囑道:“你躺著別動,娘去給你做你最愛吃的春餅。”
屋門“咯吱”一聲從外麵關上後,雲微立刻從床上爬起來,晃晃胳膊甩甩腿,看看這具肉身用著順不順手。
下凡前,他專門與少儀去了一趟命格星君處,弄清了晚聿這一世的命格。
晚聿所投生的這戶人家姓陸,乃是山陰此地的名門望族,書香世家,祖上世代為官。時逢外敵侵國,家主陸元鈞攜親眷自壽州避亂渡江,重返老家山陰,一晃數年,是歲已是紹興十四年。
雲微掐著指頭算了算年月,訝然自己飛升了沒多久,凡間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加之還出了三叉界被破之事,難怪少儀那麼擔心晚聿的安危。而當他知曉了命格星君為晚聿安排的命格後,又忍不住嗟歎連連,天帝罰他此劫,所經之人事也太坎坷了些。
晚聿此一世名喚陸務觀,家中排行第三,今年十九歲。
而他如今所占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乃是陸務觀的奶娘之子餘千九。半日前,餘千九在街上采買東西,逢得有人在街頭鬥毆,他好心上前勸解,結果挨了一拳,就此喪命。
雲微當時正和少儀站在雲頭上,等的就是這一刻。
雖說餘千九命中該有此劫,無人能解,可雲微還是不能理解少儀這樣的安排。對此,少儀解釋道:“餘楊氏得此一子不易,又是高齡有孕,還是讓她有個人來送終吧,反正在命格星君的冊子裏,餘千九這個人翻不起什麼水花。你隻要記住,千萬別幹涉到晚聿的命格,否則他這一罰挺不過去,就會散了修為,無法重歸仙班了。”
雲微道了聲“是”,少儀又說:“你先去下麵待著,我過幾日便來。”
他聽了一愣,不懂少儀此話何意,正欲再問,背心裏便傳來一股力道,少儀的聲音已經落在了耳後,“等我。”
雲微遂隱了身形,輕飄飄地附在了已經斷氣的餘千九身上,然後大大方方地裝死挺屍。
思緒回轉時,門外傳來敲門聲:“千九,奶娘說你已經醒了,我能進來嗎?你好些了嗎?”
雲微迅速躺回被子裏裝虛弱,“三公子,你進來吧。”
門外的正是晚聿此世所化之人陸務觀,他輕輕地推了門,見床上的人睜了眼,鬆氣笑道:“你沒事就好。”
雲微陪著笑了笑,說道:“我已經沒事了,三公子還是回去溫書吧。”
陸務觀道:“不急這一會兒,反正今日的課業,我昨日就做完了。”說著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從裏麵端了一碗燕窩粥給他。
這東西金貴,雲微思忖著自己如今的身份應該承受不起,於是連番拒絕:“三公子,你還是留著自己吃吧,我可吃不得。”
“有什麼吃不得的,你伴我讀書了這麼些年,就跟我親兄弟似的,你放心,這兒沒別人,吃吧沒事,你以前不是可饞這一口的?”陸務觀舀了一勺遞到他嘴邊,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雲微望著眼前的這勺燕窩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倒不是饞這一口,而是當了神仙以後不食五穀,他有點懷念那個味道。
陸務觀看他三兩口將粥喝了個幹淨,微微笑道:“你要不趕緊好起來,那我下個月去臨安,就隻能孤身一人了。”
嗯?臨安?雲微看了他一眼,話不經腦就問:“去臨安做什麼?”剛剛說完就在心裏罵自己腦子不好使,晚聿的命格細節,他已經看了好幾次,早就爛記於心了。
陸務觀此去臨安,是為了應禮部的春試。
“春闈啊,我前幾日還跟你提過的。”陸務觀果然說道,“你趕緊養好身子吧。”
這是朝廷的選才之試,陸務觀因祖上有功而受恩蔭,可以越過前麵的院試和鄉試直入會試。他三年前就參加過一次,隻可惜並未中第。
雲微趕緊理了理餘千九之前的記憶,賠笑道:“三公子不說,我還真忘了,預備何時動身?”
陸務觀望著屋梁沉思了一會兒,“就下月初吧。”
雲微問:“那我們到臨安後,還是借居唐府嗎?”
陸務觀聞之歎氣,“本來不想的,可父親母親都是這個意思,也隻能如此了。”
雲微笑嘻嘻道:“三公子,反正唐府就是你的嶽家,要我說,也沒什麼好害臊的。當年唐家還在這裏時,你不是經常與那唐家小姐玩在一處?還揚言要早些娶她過門的。這才隔了三四年,你就與她生分了?”
“不是,琬兒她……”陸務觀語塞,搬了把椅子坐下,雙眉微微皺起,“此一時,彼一時。古有霍去病言曰,匈奴未滅,無以為家。如今金賊這般猖狂,俘獲二帝不說,還強占我大宋的疆土,朝中又有奸人弄臣把控著,國不是國,家難成家。我現在隻想考取了功名殿上麵聖,為國效力,北伐滅金。”
“可我前幾日還聽聞,老爺說想早點為你和唐家小姐完婚,等著再抱孫子呢。”雲微勸他,“這門親事都已經訂下好多年了,你早晚也是要娶的,不如等此番春試結束後,就順著老爺夫人的意思早些成婚吧。”
陸務觀眼中為難,“我隻是擔心成婚之後又要生子,到時候要讀書做官,還要想著如何教養孩子,有些不大順便。”
“不是說唐家小姐才貌雙全嗎?有這樣的賢內助在,三公子你怕什麼呢?”雲微抿嘴低笑,隨口又跟他搭了幾句,直到感受到餘楊氏將至時,才婉勸他離開。
是年二月,雲微隨著陸務觀暫別山陰,再入臨安。
照凡間的日子算,他飛升已有整整三十年了,那時的國都還是東京開封府,而非如今南遷之後的臨安。然而雲微觀臨安府如今的狀況,倒是一片欣欣向榮的繁盛之景,比起昔日的東京,應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陸務觀自言自語,“倘若嶽將軍還在,東京亦是如此。”
雲微跟著道:“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主仆二人至此無言,直至到了唐府遞了拜帖進去,陸務觀才道:“三年不見,也不知琬兒如今長得如何亭亭玉立了。”
雲微沒搭話,心裏默默歎息,你這次春試又要落第,還是別思究那小嬌妻美不美了吧。他在腦子裏又過了一遍陸務觀此世的幾道大坎,再次替他惋歎今後的坎坷仕途。
家主唐閎聽聞準女婿來了,竟親自來迎,一路領著他走,還問了他一些家中近況及陸氏夫婦的身體。
陸務觀一一回答,禮尚往來地問了問唐家之事。幾人經過後庭廊園,幾陣若隱若現的笑聲迎著風傳來,逐漸變大。
直至路逢一處花圃,裏麵又傳來了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陸務觀不自覺地往那邊望了望,唐閎笑著說:“是琬兒和幾個丫頭在裏麵打鬧,她不知道你今日就到了。”
雲微不著痕跡地瞟了一眼陸務觀,見他嘴角邊噙著笑,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美好的事情。良久,他開口道:“世伯,小侄此番,也是為我與琬兒的婚事而來。家父說,我也到成家的年紀了。”
唐閎並不驚訝,樂嗬嗬地拍了拍他的肩,“去年我回山陰祭祖,你父親也提過此事,隻是當時念著琬兒還小,心中不舍。不過姑娘家嘛,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再怎麼舍不得,還是得早做打算。”說著又問他:“你可要見一見琬兒?”
陸務觀恭敬一揖,“全聽世伯安排。”
唐閎含笑點頭,招呼了身邊的小廝一聲。那小廝快步走到花圃前,遠遠地喊了一聲:“小姐,陸公子來了,老爺請。”
那清脆之聲隨之而起,帶著明朗的喜悅,“知道了。”又對丫鬟們道:“這些花瓣要好好地收著,回頭我做幾個香囊。”
雲微開始回憶命格星君冊子上的字。
唐家祖籍山陰,曾在朝為官,後來朝局不穩,戰亂紛爭,這一代的家主唐閎遂漸漸轉從商行,回到了故居山陰。偏偏唐閎命中無子,隻四十多歲才得了一個女兒,閨名單一個“琬”字,視若掌上明珠,愛之如命,自幼教之詩書禮儀,當做男兒來養。
而陸夫人出身名門,娘家亦姓唐,兩家遂走得格外近,二位夫人因此結為金蘭。此後,陸家以一隻祖傳的鳳釵作為信物,聘下唐琬為陸家婦。陸、唐二人年齡相仿,唐琬自幼又是靈秀聰穎,與陸務觀無話不談,兩人青梅竹馬,一路相伴無暇。
今上登基遷都後,唐閎慢慢地將所置產業一一轉往臨安,又在臨安添了府邸。唐夫人過世後,唐琬隨父進都,與陸務觀一別就是四年。
三年前,陸務觀前來臨安應禮部春試,暫居唐府,兩人久別初逢,亦是和睦如昔。分別時,唐琬雖然不舍,卻也隻能答應與他的三年之約。如今三年已滿,陸務觀再次參試會考,赴此舊約。
雲微還在出神回顧,一抹粉色便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如九天仙子一般盈盈而出,對陸務觀福了福身,莞爾叫他:“務觀哥哥。”
細長的黛眉勾勒出如畫的鬢角,未施脂粉,燦若春華,玉顏櫻唇,嫣然一方。唐琬微抬碧玉般光潔的下巴衝陸務觀笑,正露出細長柔美的脖頸,日下花間,更襯得她膚白賽雪,凝脂如玉。
作者閑話:
陸遊,字務觀
這是個看了開頭就知道結局的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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