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秦桂花的忌日，林香兒一早來到墓地。
    秦桂花的骨灰被埋在臨海的一家墓園裏。每年林香兒會來兩趟看望她，一趟清明節，一趟她的周年日。每次來，她都會帶著香爐，供品，陪她說說話。前兩年，任孟正會開車送她過來，自從她自己學了駕照後，她就堅持一個人來。
    林香兒跪在地上，對著秦桂花的遺像磕了三個頭，呢喃道：“媽，我來看您了，您還好嗎？。。。小暉他回來了，兩個多月前我見到他了，他長大了，是個男子漢了，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樣子很帥，您看到了一定會很欣慰。。。如您所願，他馬上要娶媳婦了，您高興吧？。。。您當初那麼狠心地離開我們，說實在的當時我真的有些恨您。。。不過現在好了，我不怪任何人，要怪隻怪我的命不好。”
    辛酸的淚水從她的眼眶中灑下，林香兒趕緊擦了擦：“我也高興，真的，隻要他好，什麼都值了。”
    幾隻烏鴉在冷冷清清的墓地上空盤旋，天空中烏雲密布，像是要下雨。
    不知過了多久，林香兒覺得腿一陣發麻，這才從地上起來。她收拾了東西，剛轉身想離開，整個人便怔住了。
    顧之暉黑色襯衣長褲，手中捧著一束菊花，悄無聲息地站在她麵前。
    “小暉。。。”
    林香兒不知所措地張了張嘴，對方熟視無睹地徑直朝墓碑走去，她隻得側身避讓，但目光依舊圍繞著他。
    顧之暉將鮮花恭恭敬敬放在墓碑前，蹲下身子，用手輕輕撫摸了下秦桂花的遺像，緩緩開口：“媽，兒子來看您了，兒子十年沒來看您，是兒子不孝，請您原諒。”
    顧之暉說完，起身退到墓碑前，跪下給秦桂花磕了幾個頭，然後轉身下了台階。
    “小暉。。。”林香兒還是杵在原地，見他要離開，在他身後輕輕，怯怯喚了一聲。
    顧之暉止住腳步，轉身，用冰冷絕情得能將她封凍的眼神掃了她一眼，冷冷道：“任太太，叫我顧總比較合時宜，不過，我勸你有事沒事都不要招惹我，因為你一定會後悔。”
    顧之暉冷漠的背影已經消失，林香兒還是站住原地沒有挪步。時隔十年，曾經的他們都已長大，那份美好而又稚嫩的感情也應該早已化成風化成雨，隨著歲月的遷徙而消失殆盡，她以為一切都可以放下了，包括顧之暉對她的恨，她也可以坦然處之。
    明天就要召開股東大會，任飛凡大抵能猜出這個時候任孟正來找他，所謂何事。
    “爸。。。”
    任孟正剛叫了聲“爸”，任飛凡頭都沒抬便打斷他，聲音不大，但語氣不容置辯：“叫董事長。”
    “是，董事長。”任孟正低聲應諾，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從小，任飛凡在他眼裏就是一個威嚴的父親，長大之後進了公司，因為自己成績平平，讓父親失望，所以對他更是有敬畏感。
    “上次給您看的企劃，您看了吧，您覺得可行嗎？”任孟正觀察父親臉色，小心翼翼問道。
    任飛凡抬起頭，摘下眼鏡，揉了揉太陽穴，伸手拿桌上的茶杯。任孟正見狀，趕緊殷情地拿起，遞了個過去。
    任飛凡喝了口參茶，道：“製衣廠年年虧損，董事會幾個老家夥早就坐不住了，要想保住製衣廠，目前看來也隻有讓它上市了，上市簡單，業績不好，我可以讓人搞定；你想通過加大股票發行的力度融資，讓製衣廠起死回生，但你想過沒有，你要將股票賣給誰？目前的這幾個股東他們會買你的股票嗎？你以為他們是傻子嗎？“
    “這個請董事長放心，我會另外找幾個靠譜的買家。其實我早就找好了，這是這些人的資料，請董事長過目。”任孟正將準備好的資料趕緊呈上。
    任飛凡接過來，翻了幾頁合上了，歎了口氣：“行了，死馬當活馬醫，明天董事會上你就提吧，我會讓它通過的。”
    “謝謝董事長。”任孟正從任飛凡那裏出來，鬆了口氣。
    西郊的網球場，顧之暉和任青舫正在網前揮動球拍，來回奮力廝殺。
    “不打了，打不動了，之暉，你體力真好。“半小時下來，任青舫已經大汗淋漓，隻好認輸，氣喘籲籲往休息區走去。
    “比你年輕嘛。“顧之暉笑了笑，跟著他到了休息區。一旁等候的方雨婷拿了條毛巾，上前溫柔地給他擦汗。
    “青舫哥，你要加強鍛煉才行。“周采晶拿了瓶水遞給任青舫。
    任青舫接過來，喝了一口，往椅子上一趟，調侃道：“那得要有動力才行啊，要不，你給我動力啊。
    一向大大咧咧，無所謂的周采晶意識到他話中的曖昧，突然臉紅了，伶牙俐齒的她竟然一時詞窮。
    “跟你開玩笑的，”任青舫哈哈一笑：“你們兩個女生去打一會兒吧。”
    “之暉平時一直做鍛煉啊？”任青舫看向一旁躺椅上的顧之暉，他眉頭微微蹙著，雙眸凝視遠方，似乎在看遠處兩個女生跳動的身影，專注得出了神，不知在想什麼。
    “是啊，公司裏有健身房，有空就做。”
    “難怪身材保持這麼好。哎，你知不知道，任孟正的那個製衣廠馬上要上市了。“任青舫不經意地提了一下，卻引起了顧之暉的興趣。
    “哦？就他那破廠，還要上市？它上得了市嗎？“
    “你有所不知，仁鑫製衣廠是任氏第一家工廠，是大伯父一手創辦的，他對仁鑫製衣廠有著特殊的情懷，不會看著它倒下去的。”
    “是嗎？那會有人投資嗎？”
    “怎麼會找不到人投資？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腦熱的人。他還找我，問我有沒有興趣。“
    “那你是不是腦熱的人？“
    “我倒是想啊，可我手上除了任氏百分之二的股份，哪裏有錢？要不你借我一點？“
    顧之暉哈哈一笑：“問我借錢可以，不過我要的利息可不低啊。“
    任青舫跟著哈哈一笑：“那還是算了，說實在的，我呀，也不貪心，踏踏實實管理好我的紡織廠就好了。“
    “青舫兄過謙了，以你的才能單單管理一個紡織廠不是太屈才了？“
    “我可沒有你這麼有魄力，我聽雨婷說，你現在手上就有幾個項目，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後生可畏啊。“
    顧之暉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拿來練練手，不下水永遠不會知道水的深淺。青舫兄入行比我早，算是我的前輩，以後希望青舫兄多照應小弟。“
    “你說的客氣了，有事盡管找我，我能幫得上忙的，一定盡力。“
    外麵華燈初上，華美集團總部，顧之暉的辦公室裏燈火通明。
    早在他回國之前，裴美琪就偷偷讓人設計裝修了這間辦公室，顧之暉還算滿意。他的這套辦公套房，有書房，有會客的地方，還有休息處，衛生間，衣帽間，健身房。整個套房以美式風格為基調，木色為主色調，配以西洋畫，壁爐，顯得十分高貴典雅，角落裏的紅木花架上，擺滿了花草。
    雖然這裏有可以睡覺的地方，但顧之暉工作得再晚，也都堅持回家睡覺。這是他的強迫症。
    他的秘書小茗替他整理好了明天要用的資料，準備下班，感應門自動開了，她抬頭向門口望去，臉上立刻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雨婷姐，來了？“方雨婷如今是華美集團總公司風險評估部裏的部長，按理小茗要叫她一聲方部長，但方雨婷堅持讓她喊她名字。
    “嗯，你還沒下班啊？“方雨婷帶著一身香氣，腳上的高跟鞋發出清脆的響聲。她今天穿了一身職業女裝，白色的七分袖襯衣束在黑色的西褲裏，頭發微卷，耳朵上戴著的大大的白色耳墜子與她的一身穿著很是搭配，顯得幹練而又時尚。
    “這就走了。“小茗喜歡看方雨婷，這樣的人看著養眼。至於老板顧之暉，怎麼說呢，雖然長得很帥，但不愛笑，整天陰沉著臉，脾氣也不太好，小茗有些怕他。
    穿過走廊，方雨婷走到顧之暉的辦公桌前坐了下來，看著他，眼神溫柔。
    “你怎麼來了？我們今天，是不是有約？“顧之暉抬起頭，還以為自己忘了什麼重要的約定，臉上露出困惑，抱歉的表情。
    方雨婷撲哧一聲樂了：“沒有，給你這個。“
    顧之暉疑惑不解接過來一看，臉上露出驚訝的喜悅色：“這是。。。仁鑫製衣廠股東的名單？。。。這麼快你就搞定了，簡直是神了。“
    “要不怎麼做你的女神呢？“方雨婷眯起一雙桃花眼，隱藏不住一臉得意：”說吧，要怎麼獎勵我？“
    “晚上給你加餐？“顧之暉脫口而出地挑逗。
    “低俗！“方雨婷看著他赤裸裸，帶點色迷迷的眼神，歎了口氣：“你們男人啊，永遠不知道女人想要什麼？“
    “你想要什麼？“
    “當然是你的心啊。“
    顧之暉一怔，隨即笑道：“給了你還怎麼活？要不，暫且讓它在我胸膛裏待著，到時候了再給你？“
    “太血腥了，你還是自個兒留著吧。”方雨婷也笑了笑，正色道：“不開玩笑了，你看看這份名單，其他的都好搞定，但這華溢和華濛，他們將你視為眼中釘，恐怕很難跟我們合作，要不，我先去幫你探一探路？“
    “沒想到，任孟正會將百分之十的股票賣給他們兩個，行，你先去探口風，不行我再想其他法子。“
    “好，那就說定了，晚上我約了天翔集團的老總他們吃飯，你要加入嗎？“
    顧之暉搖了搖頭，指著桌上一堆文案：“我這兒還有一大堆事，你代表我去就好。“
    “好。“方雨婷站起了身：”那我們電話聯係吧。“
    “雨婷，“顧之暉突然抬起已經埋下的頭，叫住已經走到門口的方雨婷：”有個問題一直忘了問你，你為何要幫我對付任氏？你們畢竟是親戚。“
    方雨婷衝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而又美麗的笑容：“傻瓜，我的孩子將來姓顧，不姓任。“
    顧之暉愣了一下，隨即衝著她伸出手指在唇上碰了一下，送了她一個飛吻。
    方雨婷無疑是他生意場上強有力的幫手，這一點，他很感激她，他也知道這是個有野心的女人，有點像裴美琪。可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有何魅力能讓方雨婷這樣的女人俯首帖耳，唯命是從，如今他相信，她是個為了自己所愛的人可以奉獻一切的女人，而他能給她什麼作為回報？他給不了她想要的東西，因為他是個沒有心的人。
    顧之暉並不覺得有多少內疚，從某種意義講，這也是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