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暉啊，在這裏住得還習慣嗎？“見顧之暉敲門進來，裴美琪停下手中的事，抬頭笑眯眯看向他，此時的他已經洗好澡，換了一身睡衣褲。
    麵前的男孩，高高的個頭，烏黑濃密的頭發，端正的五官。讓裴美琪欣慰的是，雖然是在窮苦人家中長大，卻沒有一絲一毫寒酸氣。
    “習慣啊。“顧之暉脫口而出。
    “習慣就好，需要什麼就跟阿姨說。“裴美琪說著，從一旁取過一個盒子來：”今天阿姨去商場，順便給你買了雙鞋子，來，試試合腳不？“
    顧之暉接過來打開一看，裏邊是一雙最新款的耐克籃球鞋，這雙鞋他見家裏富得流油的張家豪穿過，隻不過顏色不同。陸俊宇跟他說這鞋要一千五百個大洋。
    一千五百個大洋對裴美琪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顧之暉很想要，但也覺得很有必要客套一下：“阿姨，這鞋太貴了，我不能要。“
    “傻孩子，“裴美琪走過來幫他解開鞋帶：”還跟我客氣呢，我跟你媽媽情如姐妹，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以後啊，你就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
    顧之暉穿好鞋，試著走了幾步，感覺自己的腳第一次享受到了VIP待遇。
    “正合適呢，阿姨您怎麼知道我的腳多大啊？“
    “阿姨查看過你穿的鞋子，都是42碼的。“
    “謝謝阿姨，那我就收下了。
    “對了，小暉，你有沒有興趣跟雨婷一起去國外念書？”
    裴美琪的突然發問把顧之暉愣住了，任孟正之前對林香兒也這樣建議過。
    “如果想去，阿姨可以幫你安排的。”她見顧之暉不吱聲，又繼續道：“一來，雨婷也好有個伴，二來，哈佛大學的文憑好過國內大學的文憑，以後對你受益無窮啊。”
    “我不想去。”如果不是任孟正曾經提議過，他或許會考慮，但他總覺得任孟正圖謀不軌。
    “為什麼呀，這麼好的機會錯過多可惜啊，你是擔心學費嗎？這個阿姨可以資助你的。”
    “不為什麼，我隻是想守在媽媽和姐姐身旁。”
    聽著他坦蕩蕩的話，看著他一臉的決絕，裴美琪啞然，她這個讓別人替她養兒子的母親又能說什麼。
    林香兒吹夠了晚風，發夠了呆，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沒料想母親坐在房裏等她。為照顧母親，她的房間和傭人們一樣設在一樓，對於她的突然出現，林香兒有些驚訝。
    “媽，這麼晚了您還不睡，找我有事？”
    母親從一旁拿過一個小木盒子，徐徐說道：“香兒啊，媽整理了一些東西交給你保管。”
    秦桂花邊說邊打開盒子，從信封袋裏抽出一疊紙張樣的東西。林香兒接過來一看全是銀行存折，大大小小數額加起來竟有五十多萬，不由愣得張大嘴巴。
    “媽，您怎麼會有這麼多錢？”
    “這些都是你裴阿姨給小暉的，她每年都會給三萬，媽一分都沒用，都幫他存著呢。媽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了，小暉還小，以後這錢你就幫他保管著，等他長大娶媳婦了，你就交給他。記著，密碼是小暉的生日901124。”
    “媽，這錢，還是您保管吧。”
    林香兒將存折塞回信封，放入木盒中。秦桂花瞪了她一眼道：“你這孩子，媽如今得了這病，說走就走了，到時候上哪兒跟你交代去？”
    林香兒就怕她這樣想，說這樣的話，一下急了：“您怎麼老說這不吉利的話？您看看您這兩天麵色漸漸紅潤了，這上海大醫院的老中醫肯定能治好您的病。”
    “好好好，我這不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早早把該交代的事交代了，我也就放心了。你再看看這個。”秦桂花說罷，又從盒子裏拿出一個信封交給她。
    她疑惑地展開信封內的紙。
    “媽不是跟你說過嘛，那挨千刀的當年為了躲債，拋下我逃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出現。我在收拾他東西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這個。他竟然背著我偷偷為我買了份保險，而他是受益人。我猜想他當時就盼著我出點什麼意外，他好拿了錢去賭去還債。後來，我去保險公司將受益人改成了小暉。如今媽得了這病，萬一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這個也能派上用場了。將來若是能拿到這筆保險金，你就和小暉一人一半。。。”
    林香兒聽她這麼說，心中一酸，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媽，您胡說什麼？！誰要用這樣的錢啊。再說了，這是意外險，又不是壽險。您安心養病，別老想這些了行不行？”
    秦桂花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好，不想，不想。”
    仁鑫製衣廠的食堂內，陸思思正看著心事重重的林香兒。桌上少了林香兒往常去食堂必帶的小飯盒，也是，如今住在那富親戚家裏，那小飯盒也該光榮退休了。
    “沒想到，桂姨還有這樣牛的親戚，不是說她和繼子和繼女的關係不好嗎？我說幹脆讓你家之暉認她做幹媽得了，之暉這麼優秀，她肯定喜歡，你也好跟著沾沾光。”陸思思知道她為她母親的病情擔憂，故意找話題引開她注意力。
    自從一家人搬到華府，裴美琪怕引來非議，對外宣稱秦桂花是她的遠房表姐。
    陸思思的玩笑話讓林香兒哭笑不得，她歎了口氣道：“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哎喲，你個傻丫頭，我看你是有福不會享，要不，我跟你換換？”
    林香兒苦笑一下：“好啊，今晚上我就住你家，你去住她家吧。”
    “人家還不把我打出去啊，我呢，一生勞碌命，算命的說我晚年才能發跡，呸，老娘老都老了還要什麼富貴？！”
    林香兒輕輕搖搖頭：“你還信這個啊？“
    陸思思嘻嘻一笑：“是我老媽給我去算的命，她對那瞎子算命的話深信不疑，自此，家裏的重活髒活都讓我幹，好像是要特意安排讓我晚年時苦盡甘來。”
    林香兒知道陸思思說話愛誇張，她媽媽才不是那樣的人。
    “那你就慢慢熬吧。。。”林香兒遲疑了一陣道：“不過，你真的不打算上夜大嗎？”
    “上什麼夜大啊？我媽最近給我張羅對象呢，她都急著要把我嫁出去。”
    “真的？”
    “可不？這周末就要帶我去相親。哎。。。我本來想讓你陪我去的，但是我媽說你長得太漂亮啦，萬一人家看中你，豈不是很糗。”
    陸思思就是有什麼說什麼的性格，這一點是林香兒望塵莫及的，她很羨慕可以口無遮攔的陸思思，羨慕她可以活得這樣灑脫，這樣無拘無束，而她的心中埋藏著很多說不出口的話，就連顧之暉，也無法成為傾聽的對象。
    “對不起，打擾一下。。。”兩人聊得正熱，任孟正從一旁經過，歉意地打斷她倆：“香兒，我現在要去見董事長，一點半青峰集團的趙總要過來，人來了你先幫我接待一下。”
    “好的，任經理。”林香兒禮貌地站起身，衝他微笑點頭。
    陸思思衝他的背影嘖嘖嘴巴：“好濃的香水味啊。。。哎，我說你，怎麼還對他這樣畢恭畢敬的？哎，我聽說他為了你把李麗琴炒了魷魚。哎，我看他真的是對你有意思呢。”
    林香兒一下沉下臉來，下意識咬了一下下嘴唇：“別瞎說，李組。。。李麗琴是自己遞交了辭呈。”
    “那還不是因你而起的，你可不能這麼沒良心啊。依我看，任孟正是名副其實的高富帥，而且工作努力，為人和善，關鍵對你很好，我要是你啊，早就投懷送抱了，管別人怎麼想。。。”
    見她信口開河，越說越來勁，林香兒急得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
    住在華府還有一個方便之處是華府中有座機，大家有什麼事，都可以往家裏打電話。林香兒下班前就打電話通知張嬸她不回來用餐。
    林香兒晚餐是同任孟正還有青峰的趙總一起吃的，吃完後，任孟正送她回家，到家已經八點多。
    通常這個時候，顧之暉應該開心地水中暢遊。但是今天的遊泳池內多了身形姣好的方雨婷。兩人在水中嬉戲，追逐一隻不知從哪裏搞來的氣球，在池內濺起一陣陣水花。
    兩人穿著泳衣，在水中嘻笑打鬧，無所顧忌，林香兒心中很不是滋味，正想從一旁悄悄走過，方雨婷眼尖，一下子叫住她：“香兒姐姐回來了？一起來玩吧？”
    林香兒停下腳步扭轉身，笑了笑道：“不了，你們玩吧。”
    林香兒從華府的傭人口中得知，華天順夫婦和方雨婷的父親方嘉華交情頗好，華天順和方嘉華更是經常在一起喝茶打高爾夫。兩家離得也近，在毗鄰的兩個別墅區，而華府所在的這個別墅區是整個區裏配置最高端的。方雨婷也會一兩個月來一次華府，有時候跟父親一起過來，有時候獨自前來。自從他們搬來華府後，她來的頻率就高了。
    林香兒上樓回到自己房間，刷了個牙，洗了把臉。通常這個時候她會坐到院子裏的秋千上放鬆自己。她喜歡晚風吹拂在臉上的感覺，喜歡看四周蔥綠的植物，喜歡聽蟲鳥的鳴叫，喜歡獨自靜靜的感覺。但是今天，她不想去院子。
    她從枕頭下拿出一本書，是高二的課本書。之所以放在枕頭下，是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在偷偷看這種書。她想等顧之暉上了大學，她就去讀夜大，圓她的大學夢。這個夢想是從三年前開始的，所以顧之暉高中裏念的書她都悄悄藏了起來。
    可是不管她如何努力，都無法摒除外邊兩人的嬉鬧聲。她隻得放下書，跑去關窗戶。她發現華府的每個房間隔音效果都很好，關上門，關上窗戶，基本上聽不到外邊的動靜。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將她半道拉回。
    門開了，張嬸端著一盤水果進來。張嬸今年五十有餘，是安徽出來打工的，兒子在老家已經結婚生子。張嬸老伴死得早，又跟兒媳相處得不好，於是幹脆出來打工，過年的時候回去看看孫子，一個人倒也樂得自在。她年輕時也有一個女兒，不幸夭折，若是還活著，就是跟林香兒一般大了，所以她每次看到林香兒就像是見到自己女兒一樣，感覺特別親切。
    “張嬸，這水果您自個兒吃吧。”
    “我哪吃得完這麼多了，你吃。”張嬸樂嗬嗬將盤子遞給她：“對了，剛剛吃晚飯時太太說讓你回來去下她書房，她有話要跟你說。”
    從自己房間到裴美琪的書房，林香兒一路忐忑。裴美琪找她會是什麼事呢？她想起昨晚在院子裏發生的事，一下羞紅臉，心也不安起來。不管將來顧之暉願不願意接受，裴美琪不管怎麼說都是他親媽，被她撞見兩人親親，難免讓林香兒覺得渾身不自在。
    現在她有些拘謹地坐在裴美琪對麵，不知要將手放在何處合適。裴美琪更是上下打量著她，那目光深藏不露，帶著一絲審視，讓林香兒覺得那就是一道能穿透她衣服，深入她骨髓的X光射線。
    裴美琪打量她一陣後終於開口：“香兒，阿姨有點忙，就不跟你兜圈子了。那天在你家院子裏，我跟你媽媽的談話想必你都聽到了吧？我不知道你媽媽有沒有跟你說什麼，今天阿姨就慎重地告訴你，沒錯，我才是小暉的生母。我感激你替我保守秘密，盡管這個秘密可能馬上要守不住了。其實，一直以來，阿姨都很感激你，欣賞你，至少在昨天晚上之前我都是這樣認為的。你為了照顧家裏，主動放棄學業，你勤勞刻苦，性格溫和，又懂事又孝順，是個好姑娘。但是。。。請恕我直言，昨天晚上你們倆個。。。發生的事，讓阿姨有些看不懂你了。你能跟我解釋下嗎？“
    裴美琪開門見山直奔林香兒所擔心的主題，林香兒早就緊張得心中打鼓，虛汗直淋。她紅著臉，低著頭，一隻手拚命地揉搓衣角，不知該如何回複裴美琪有些咄咄逼人的發問。或者說她根本覺著裴美琪要的並不是答案，而是對她興師問罪。
    “你不說阿姨也知道，你們打小生活在一起相互有感情，但你要分清這是什麼樣的感情。雖然你們倆不是親姐弟，但在別人的眼中你們兩個就是姐弟啊，且不說別人會在你們背後指指點點，像他那樣大的孩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對於男女之情隻是青春期的騷動，他十八歲還沒滿呢，懂啥情情愛愛的？你這個做姐姐的，社會經驗比他豐富，怎麼也跟著犯糊塗呢？“
    窗外傳來顧之暉與方雨婷打鬧的聲音，林香兒的心為之一顫。她同樣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對於這份感情，她除了有一份對外人無法啟齒的羞臊之外，心中隱隱的還有一份疑惑。顧之暉，一個還未滿十八歲的男孩，他對她的感情能長久嗎？或許他對她身體的好奇和渴望多過他對她的關心。
    裴美琪最不喜歡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人，若是公司裏人人都像林香兒那樣，她這個總裁還怎麼當？這一刻她已經為林香兒下了判定書：不為自己辯解，不為自己爭取利益，這種典型軟弱無能的人沒有資格做她兒媳。不過，這樣的人也容易打發。
    “香兒，阿姨沒有要指責你的意思。我想讓你認清事實，感情的事沒有對錯，隻有合不合適。你知道，我隻有這麼一個親生兒子，華美集團有多少員工，在外有多少公司和資產，這一切以後都是要交給他的，偌大的家業需要他來扛起，所以我希望他未來的另一半與他門當戶對，能夠幫他支撐這個家業。但是昨天晚上看到你們這樣，阿姨真的擔憂得一個晚上都沒睡好覺，請你體諒一顆做母親的心。我知道這些年來，我沒有做到一個母親應盡的責任，也感謝你對小暉的默默付出，這些阿姨都會記在心上，不會忘了。隻是，阿姨真的希望他現在能好好的，專心的念書，沒有感情的牽絆，你明白嗎？“
    林香兒雖然不善言辭，卻也不是傻子，裴美琪所要表達的意思她可都聽得明明白白。她從來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自己愛的人突然不能去愛了。這個突然冒出來出現在她生活中的女人把她原來平靜的生活都攪亂了，這個女人高高在上，用無法撼動的語氣輕輕鬆鬆製定好了規則。這個規則她必須要接受嗎？多年前，母親受恩惠於她才免去劫難。母親一直說以後要幫顧之暉找媳婦，若是知道她林香兒的秘密，估計也會氣得吐血吧？關鍵是顧之暉會為了她與親生母親鬧翻而放棄這麼大的家業嗎？不，這種種都不是她林香兒想要看到的。
    “阿姨言盡於此，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其實我知道你跟我一樣，也是一心盼他好，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