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女子可是鍾瀘之女鍾婷？”皇甫掣漫不經心說道。
    一身雪白的直襟長袍，墨發順滑如直水，隨意披散在身後，在此模糊的視線下依舊仙氣飄飄，不似常人。
    身後一老太監一步一步的跟隨著，提著一火燭燈籠，為前麵的人照亮腳下的石子路，他恭敬回道：“回陛下，正是她，三日前，鍾婷娘娘剛晉升為貴妃，是皇上您親手擬寫的聖旨。”
    皇甫掣微微點頭，“朕是見過鍾瀘本人的，確是以為剛正不阿，英勇無畏之人。朕少見鍾婷，但在他父親的麵子上，不會無視她。”
    “鍾瀘大人為愛國誌士，其女必然是善良正直之人。”老太監附和道，隻是他聲音遲緩，麵色暗沉下來，話鋒一轉，道，“隻是方才那一幕，辰妃受欺，其侍衛出手護主，貴妃娘娘在其後緊抓衣襟，眼中皆是歆慕之意，那關係可讓人浮想聯翩，誤會一些……”
    “無關緊要。”皇甫掣出聲打斷，“朕不理後宮之事，不顧妃子更不強求她們顧朕。朕已給鍾婷生活的條件，至於她為人如何，是死是活那便隨她造化……”
    “但是。”皇甫掣麵色一冷，“若是明目張膽，消息弄得甚囂塵上，朕便不會視如無睹，手下留情了。”
    老太監無奈應聲是。提著燈籠繼續跟著，他們在禦花園的另一端，寂靜無人，本要來點燈的宮人都被撤下待事。離著方才那亭子愈來愈遠，老太監抬眼瞧著那小亭中隻剩下一模糊的人影，無言回頭，不再理會。
    要說起鍾婷的背景，人人皆知，其父親是京都首富，在商賈一派中鶴立雞群，是傳奇一般的存在。鍾家產業涉及了多方麵，小至造紙賣糧，大至珍珠與兵器。大慶國注重商業發展，鍾家雖不是朝中官人，地位平平可謂是百姓一員，但人人都想巴結。
    這麼一個商賈流派之首卻在一夜之間坍塌瓦解。
    北方蠻人偷襲鍾家有備而來，其目的多猜是為財。財產數量巨大讓大慶國民不寒而栗，而鍾瀘卻誓死抵抗，領著老小反抗蠻人，蠻人計劃雖泡湯，但在皇家侍衛到達鍾家時，鍾家已被滅門，入侵的蠻人也盡數自殺，沒傳出任何內部消息。
    鍾家被滅，鍾瀘已有遺書將財產歸於皇上皇甫掣，所藏兵器珠寶之地告知皇帝，留給獨女鍾婷的不剩什麼，叫人驚歎不已。大為這樣，皇上才會關照鍾婷，將其在宮中地位連升幾品，賜物賜人一概不少。
    皇甫掣先吩咐老太監回去，自己一人提著燈籠閑庭信步，這禦花園很大，草木茂盛，花朵爭豔。他抬頭看天上幾顆隱約暗沉的星星，卻認為那遙遠要比近處美麗許多。
    踩著石子路，一身普通白衣，將君王的身份掩蓋下來。他吹著傍晚清風，衣袂飄飄，走著走著，見著腳下一被折下的紅色玫瑰，他彎腰正要撿起，卻被一聲打斷。
    “那位兄台，先別動！”
    鍾北霖一眼就瞧見了地上的玫瑰，趕忙出聲製止了皇甫掣的動作，抓緊跑了過來。
    皇甫掣停住了動作，直起身子，就看見與鍾婷一起的侍衛走到他的麵前先行撿起了這朵玫瑰。
    鍾北霖暗暗打量了麵前男子的穿著，麵帶和氣，友好道：“這位兄台，不好意思，這朵殘花我收下了。”
    皇甫掣聽到“兄台”這句稱呼，眉頭不禁一挑。麵前的侍衛生得俊俏，隻是相比宮中其他侍衛，其骨架似乎要小一圈。侍衛手中拿著幾個草編玩具還有幾根未使用的長葉。
    鍾北霖見著這人的模樣，身上沒有任何裝飾，在聽著他的問話後也隻是正常的回看著他，並無什麼反對之意。他猜想對方或許是私塾裏的伴讀先生或是哪位宮人的客人。
    “一朵殘花，無需計較。”鍾北霖見他不語，將手中的一草編螞蚱遞給他，又道：“交換，如何？”
    皇甫掣接過，輕捏手中精致的玩意，細細看了一番，饒有興趣道：“與其要地上掉落的殘花，何不自剪一枝，挑選更為嬌豔的玫瑰。”
    皇甫掣的聲音帶著幾分輕鬆，字字清晰，語調輕緩，與方才的聲音有些不同。
    “這禦花園的花豈能隨意摘取，但這掉在地上的花必會被宮人掃去，我撿去了可無妨。”鍾北霖解釋道。
    皇甫掣嘴角微勾，露出一絲淡淡的笑，視線移至鍾北霖手中另一草編公雞，“小兄弟可否再送我一隻？”
    鍾北霖微楞，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草編公雞。聽著對方對自己的稱呼，放下一些警惕，依舊待他禮貌，將一隻再送到他手裏，換了一朵玫瑰花。
    鍾北霖離開後，朝著方才的亭子方向走去。皇甫掣細細擺弄著手裏的玩具，方才的和氣被眼中的冷漠所替代。
    既知枝上花不可折，那不知宮裏妃不可染嗎？
    拿著他的花去討他的妃子歡心，也真是膽大妄為！
    ——
    “哥，好可愛的小鳥！”鍾婷心中歡喜把玩著手中的草編鳥雀不亦樂乎，他捏著小鳥背後的一朵極為鮮豔的紅玫瑰，忍俊不禁道：“這隻小鳥為什麼要背著一朵玫瑰？這青色顏色與玫瑰花色搭配得有說不上的怪異。”
    鍾北霖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站在自家妹子麵前認真的反駁道：“你喜歡哥哥做的草編玩具，又喜歡紅色玫瑰，兩兩搭配怎的奇怪了？”
    鍾婷哭笑不得，舉著這背著鮮紅玫瑰的青翠鳥雀，接著吐槽道：“哥哥你這話分開句句對，合起來可就不對了，你仔細看像不像是鳥兒趕嫁。”
    玖清宮中，燈火隻兩了幾盞，主廳大門緊閉，貴妃娘娘坐在主位上，而一名侍衛站在一旁，兩人笑談甚歡，皆是輕鬆愉悅的狀態，不似主仆關係。
    當然，本就是親生兄妹。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和樂融融。
    過了好一會兒，鍾北霖伸手輕輕揉了揉鍾婷的腦袋，含笑道：“我出去讓小雲照顧你，我先走了。”
    鍾婷掛在臉上的笑頓時定格，可說是僵硬了，可說是瞬間坍塌了下來。鍾北霖心疼妹妹，卻假意戲謔了一番：“愛哭包，都多大的人了。”
    鍾婷努著嘴巴，抬頭直看著鍾北霖，如鹿的大眼睛中水光閃爍，她咬著唇，開口道：
    “哥，你離開皇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