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前奏嗎”
    權珩記的非常清楚，那是他教給江止遇的第一節課。盛夏的夜晚從不缺席濕熱的風。閱覽室這個點少有人跡，空調早早關閉，隻有從窗外試探的風偶爾遞給兩人一絲涼意。獨屬於炎夏的熱氣，讓兩人之間的空氣有些融化，而關係也在夏夜裏升溫，不再止步於點頭之交。
    “大概知道，是歌曲剛開始時的那段音樂吧？”
    “這麼理解沒錯。前奏主要是帶領聽眾進入歌曲的，就像是。。。”權珩一時有些卡頓，不知道有什麼好的說法來讓江止遇更好地理解。
    “暖身，”江止遇自然而然地接上，權珩投去目光，看到江止遇對著自己眨了眨眼，狡黠又可愛，窗外的黑夜自行做了大背景，於是江止遇成了黑夜中調皮的精靈，“讓聽眾的耳朵暖身，對嗎？”
    權珩不禁眉眼一彎，往日清冷、疏離的麵孔少有地顯現出溫柔的神色，“對。你很有天分。”把不同樂段的作用理解得這麼透徹，真是他見過的最有天分的小孩兒了。
    得了表揚的江止遇笑得很開心，兩隻桃花眼合成了兩條淺溝，淺溝裏透出星星點點的光彩，像銀河。嘴角上揚弧度收不住，便成了藏著糖果的倒過來的彩虹。他笑得那麼開懷，乖巧裏透著些小得意。
    權珩也忍不住輕笑了下，伸出左手，食指一屈，敲了敲江止遇的腦門，“你還真誇不得。”一誇就得意地忘了形。
    “說說看，Bridge的作用是什麼。”得敲打一下他。
    江止遇收了笑，下唇輕碰筆帽，眉頭微皺。過了一會，他朝權珩搖了搖頭，並未因此氣惱，眼裏寫滿了求知欲。
    權珩很喜歡江止遇這種性格，很快開了口，“Bridge的旋律與主歌和副歌不同，通常會在第一段副歌後的某處，主要功能是讓聽者在聽了副歌後，耳朵能有不同的新鮮感。”權珩很快學會了江止遇的表達方式，這種描述讓一段嚴肅的理論聽起來有些活潑。
    如果說江止遇是全天下最好奇的學生，那今晚的權珩就是全天下最博學、最耐心的老師，把自己所知所解的東西毫不保留地擺在江止遇的麵前，任其挑選想要學習的，吸收、融入。
    全心全意地投入一件事時，時間會比白駒過隙更快。聽見手機八點整的響鈴時，權珩與江止遇都有些悵然若失，又有些恍惚。但長時間的嚴於律己讓兩人立馬脫離了這種狀態，他們今日的任務表還沒完成。
    “今天就到這吧。”權珩看著江止遇將借的《編曲基礎教程》放回原來的書架上。
    “謝謝權珩哥，我先走啦。”他還要去琴房。
    “嗯。”權珩按下江止遇頭頂豎起來的幾根頭發。“不要太辛苦。”
    江止遇點頭，朝權珩擺擺手。別人都說權珩冷漠到令人難以接近，他卻覺得這是個麵冷心熱的哥哥。
    “一鏡到底的悲喜。。。”
    手機屏幕亮起，江止遇掃了一眼，是最不想看到的那個名字。不對，是最不想看到的三個名字之一。猶豫了很久要不要接，最後還是心軟，帶著最後一絲僥幸按下了綠圈。
    “你怎麼還不去死？都是你，我這輩子過得這麼慘，都是你爸和你害的！如果我當初沒瞎眼看上你爸，沒生下你。。。”
    “如果沒生你！。。。”江止遇麵無表情地掛斷了電話。
    果然，還是那些話。江止遇，你在期待什麼？是你自己手賤非要接，你他媽的活該。江止遇在心裏狠罵了自己幾句，重重的閉上眼睛。過了一分鍾，又也許是更久，他才睜開了眼，繼續往前走。
    “江止遇，你又浪費了幾分鍾練琴時間。”他責備著自己，語調平淡，聲音卻澀澀的，不複往日的清亮。或許是感冒了吧。
    去往鋼琴房的路並不長，但光線過於昏暗，讓人走得小心翼翼。走廊是深淵的顏色，隻有鋼琴房門口打著一層白光。慢慢走近，悅耳的琴聲也從無到有。
    舒緩優美的琴音在看不見的門內流淌，是《貓》的片尾曲Memory的降調。
    ”Midnight，notasoundfromthepavement
    Hasthemoonlosthermemory
    Sheissmilingalone。。。”
    低沉而溫柔的男聲與流淌的琴音一同在柔和的月光裏沉靜，偶爾與黑色琴鍵相碰，發出泉水般的淙淙聲。江止遇內心強行按捺住的暴動也自己平和了下來，像是享受了聽覺上的睡前牛奶。
    一曲罷，江止遇從貓的回憶中醒來，走進了琴房。
    “止遇，你今天遲到了一首歌的時間。”在音樂中長大的人連計時間的方式都有著一種音樂的美感。
    “抱歉，林楓哥，下次不會了。”江止遇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在林楓身旁坐下。
    “沒事，你也並不算晚。先把昨天教你的入門曲彈一遍吧。”
    有了任務，江止遇也不再說話，右手五指開始按響白色琴鍵。曲調很歡快，是孩童很熟悉的小羊羔。
    林楓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這個表情似乎並不屬於此般溫柔的少年。“你的姿勢問題有點嚴重。之前學過鋼琴嗎”
    “。。。沒。”兩個月應該不叫學。
    林楓將手指搭在黑白琴鍵上，他的手像在跳舞。“你看，在一根手指下按時，其他的手指是不抬起來、輕置於琴鍵上的。一開始或許有些難，但多練一段時間，僵硬的手指就會變得很靈活。”少年抬起頭，麵容溫和俊雅。氣質分明淡雅如霧，五官卻如春日櫻花，寧靜，溫柔而又豔麗。江止遇一瞬間想到那個望著水仙花死去的美少年。
    “看什麼呢？”林楓溫柔的聲音響起，將江止遇從想象中拉回。
    “對不起，哥，你太好看了。”沒有人會不沉醉於他的容顏吧。
    林楓抿著嘴輕笑，不說話，隻示意江止遇照著他剛才的姿勢再來一遍。江止遇聽話照做了，姿態比起剛才有進步，不過他彈的不是小羊羔，而是Memory高潮的簡化版。
    林楓漂亮的眼睛睜大，閃亮著驚喜的色彩。
    “很喜歡哥彈的這首曲子，就回去自己記了譜。”江止遇眼睛亮亮地看著林楓。
    林楓忍不住捏了捏江止遇臉上的軟肉，真奇怪，很多人都喜歡捏江止遇的臉。
    “看臉明明是個清冷的帥弟弟，怎麼性格這麼可愛呢，小止遇，你也太”表裏不一”了吧。”真的可愛到心裏去了。
    江止遇小小地翻了個白眼，嘴裏嘀咕著，“我不可愛，我很高冷哎。”
    林楓直笑不說話。這還不可愛，那什麼叫可愛啊。
    接下來的一個半小時，是溫柔哥哥對可愛弟弟的教學時間。這種教學是兩人回憶的重要組成部分。

    作者閑話：

    權珩：江江是我見過的最有天分的小孩。
    江止遇：你才是小孩。
    權珩（抱住江江，埋頭撒嬌）：是，我是你的小孩。
    作者：拜托別再喂我狗糧，我飽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