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電視上看到的那些妖嬈嫵媚的花臉，沈嘉木就有種想撕了這戲服的衝動，“我可以不穿嗎？”
    他一個大直男，平時節目裏你讓他比個心、帶個萌寵頭飾他都嫌棄老半天，更別說化個女裝穿上這種大裙子一樣的衣服在戲台上扭腰抻屁股，還不如殺了他。
    助理連忙咽了口唾沫，快速的搖頭，一邊搖頭一邊起身走到桌前，拿起了另外一個腳本遞到了沈嘉木麵前：“這是你的。”
    心有餘悸的看了助理一臉，沈嘉木頓了一下才接過劇本，臉上滿是抗拒，不過看了一會，他臉上的嫌棄不滿就漸漸散開來，取而代之的是看起來還算滿意的麵無表情。
    小助理盯著沈嘉木看了一會，不由的在心裏哀嚎：剛剛還一副要吃人的模樣，這才半分鍾不到，就雨過天晴了？
    想著不由的在心裏給沈嘉木貼上了第一個標簽：小孩脾氣。
    這時，沈嘉木才想起最先看到的那個劇本，有些疑惑的拿在手裏晃了兩下，“這個呢？”
    小助理從沈嘉木手裏接過劇本，一邊從那一大堆衣服裏扒拉著一邊道：“這時故老師的，剛剛服裝組的老師說，故老師沒有助理，要自己去拿，我就順手給拿過來。”
    她這也是為了沈嘉木費盡心思了，生怕這兩天拍攝的時候沈嘉木一時意氣用事為了邊牧陽的事懟了故禾，兩人再當眾罵起來……那就熱鬧了，所以自己對故禾好點，他也就不好意思跟自家這位祖宗計較了。
    但是後來的後來她發現，完全是她多想了。
    眼下這麼想著，小助理將挑選好的衣服和劇本送到了故禾身邊。
    故禾沒想到會有這種待遇，有些受寵若驚的快速起身，彎腰從小助理手裏接過了東西，連連道謝：“謝謝，不好意思啊，麻煩你了。”
    小助理也趕緊彎腰回禮，笑的十分開心的說道：“不麻煩的，故老師一個人，所有事都要親力親為，也辛苦了。”
    故禾的親切隨和跟沈嘉木的冷淡壓抑形成了無比強烈的對比，讓小助理一下子有了種飄飄欲仙的感覺，臉上的笑容也不受控製的草率起來。
    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套了半天，沈嘉木全程在一旁看戲，麵無表情，但眼底對故禾不爽的進度條又狠狠的拉進了一大截。
    自己剛剛說的話他肯定都聽到了，關於角色設定和服化妝容也有了大致的了解，但他現在分明是一幅坦然接受的模樣，一丁點的顧慮和不情願都看不出來，這樣一對比，沈嘉木突然覺得自己剛剛的反應顯得有些不專業。。。。。。。
    越想，他心裏就越堵得慌，尤其再配上故禾此時溫和謙遜的聲音，他十分想當然的認定：故禾肯定在心裏默默的嘲諷他了！
    故禾和小助理的這場客套是被導演的大喇叭聲給打斷的，三人這才收拾好東西去了戲樓前，導演簡單的跟他們對了一下細節，便快速的準備開始拍攝。
    他們演繹的是一段民國故事，楊家大少爺楊易博愛戲如癡，經常請各大戲班到他家的戲樓唱戲，因此結識了三慶班中程家班的班主，程肖，兩人性情相投、所愛相同，一見如故，成為摯友，楊易博不顧長輩阻攔將程肖邀到家中常住，自那以後，楊家的戲樓時常徹夜燈火通明，但擁有美好開頭的故事，通常不會有圓滿的結果，兩人身份地位相差懸殊，各種非議以及家族幹預，最終讓程肖決議離開楊家遠走外省，從此半生，兩人不曾再見，楊家的戲樓大門上的鎖，也不曾再打開過。
    看完劇本，沈嘉木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狗血劇情。
    好在，他有提前做功課，還算快的就進入了狀態，而故禾的表現也算讓他意外，比他想的要專業得多，無論是對戲、台詞、走位還是拍攝，節奏把握得都不錯。
    最重要的一點，他發現故禾這人真的十分隨和，哪怕對片場掃地阿姨都客客氣氣麵帶微笑，誰的話都會認真去聽，然後認真的點頭認真的用眼神回應，看起來是個完全沒脾氣的人。
    就算自己對他再怎麼冷漠，他還是溫和平緩的跟自己溝通拍攝中遇到的問題，完全忽視了他周身生人勿近的氣場，隻是一門心思的推進工作進度，這倒讓沈嘉木有些不好意思繼續冷著一張臉。
    看著故禾眉眼帶笑的跟那些劇組人員閑聊著，沈嘉木拉上自己羽絨服的拉鏈，將半個腦袋縮進領口裏，坐在休息椅上閉目養神。
    上午的拍攝還是很順利的，按照計劃推的進度，隻是到了下午，劇情越往後走，沈嘉木和故禾的表情就越不自然，尤其是在對最後一場戲的時候，沈嘉木那冰凍紫薯臉又擺了出來。
    但是即便心裏一萬個不願意，他也不想讓故禾覺得自己不專業，還是強行按照劇本寫的走了戲。
    劇本寫：楊易博拉著程肖的手臂神色沉重的望著他。
    沈嘉木照做，神色也的確十分沉重，卻是那種懷疑人生的沉重。
    劇本裏寫楊易博說話時的語氣堅定且激昂，但此時沈嘉木卻像擠牙膏一樣，一字一頓艱難的念著台詞：“我看中你，自然要對你百般好，什麼身份、地位，我都是不在乎的，難不成我楊易博想交個朋友還要旁人同意不成？”
    劇本裏寫楊易博念台詞的時候要盯著程肖認真的的看著，但沈嘉木此時頭好像千斤重，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
    沈嘉木的詞念完了，故禾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已經起了一身，向後扯了扯脖子來緩解自己此時從心裏到身體上的不適，咬了咬牙盡量平靜的念著台詞：“易博兄，我何嚐不想留在楊家大宅，留在戲樓，但你要明白，我們終究鬥不過世俗的。”
    念完台詞的一瞬間，兩人都好像被火舌舔了一般，十分默契的快速抽回手，然後大步的往後退了一步，神色尷尬的看向了其他地方，眉頭輕輕皺著，略微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的導演看了，拿起身邊的大喇叭喊道：“你倆站那麼遠幹嗎，你倆是知己，知己懂嗎，站近點，對視，領悟一下那個人物關係，一會我們準備開拍。”
    但導演喊了半天，兩人好像被點了穴道一樣，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
    沈嘉木緊緊的擰著眉，臉色倒不像平日裏那般純粹的冷，陰沉中帶著些許可憐巴巴的委屈，一手叉著腰，一手拿著劇本垂在身側，兩腿一彎一直，半低著頭抬眼看著導演，可能是因為低著頭又死咬著後槽牙的緣故，原本臉頰下方自然下垂的肉此時都向上移了移，堆積在嘴唇兩側，微微鼓起，儼然就是奶娃娃才有的奶膘，那副模樣竟然有種奶萌的感覺。
    不遠處的小助理趕緊瞪大了眼睛多看了兩眼，險些以為自己看錯了，這絕對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高冷酷Gay。
    一旁的故禾顯得稍微淡定一點，但也極其有限，他同樣也緊咬著牙齒，嘴唇微微張著，像一隻受了驚的兔子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劇本卷成圓筒在兩隻手裏越卷越緊，緊張的眼神和僵硬的身體都在向周圍人說著他的拒絕。
    兩個大活人就這樣硬生生的把自己站成了一張照片。
    接下來的拍攝過程就可想而知了，導演喊卡的聲音連綿不絕。
    “沈嘉木，你拉故禾的時候走點心，拉緊點。。。。。。”
    “你倆能靠近點站著嗎？中間都能再塞兩個人了。。。。。。”
    “對視啊，對視！看哪呢……”
    “你倆有仇嗎？那是什麼眼神？堅定一點。。。。。。”
    “你們在告別！不是在要債。。。。。。”
    每次導演一喊卡，沈嘉木就恨不得像丟礦泉水瓶一樣把故禾當空拋起來，然後回身一腳踢飛，也就顧不得導演都說了什麼。
    故禾倒是都認真聽了，也點頭說了明白和好，但隻要兩人的視線一交彙，那種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氣勢就無法控製的被觸發了。
    大半個下午，沈嘉木覺得自己經曆了二十年來最恐怖的三個小時。
    然而。。。。。。事情根本沒有要結束的意思。
    導演可能也是累了，有氣無力的對著兩人說道：“最後的鏡頭還是不行，明天再拍，你倆晚上沒事就來戲樓裏看看，跟戲樓共個情，感受一下當年這兩人之間的惺惺相惜。”
    說完搖搖頭離開了。
    導演走了，燈光老師和劇務工作人員都走了，隻剩下沈嘉木和故禾還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也不知兩人都在想什麼。
    小助理靜靜的站在遠處看著，她是絕對不敢在這個時候上前打破這兩人之間奇怪的磁場。
    也不知是誰先轉的頭，總之，兩人在一個怨天怨地怨一切的對視之後，快速的轉身離開了。
    沈嘉木一個跳舞十幾年的人，此時愣是走出了一種三級殘廢的不協調感，那是在用肢體語言表達一種極致的嫌棄。。。。。。。嫌棄自己！
    也沒什麼胃口，隨便吃了點晚飯之後沈嘉木裹上羽絨服就離開酒店去了戲樓。
    即便再不願意，這都是他的工作，他從進入娛樂圈的第一天起就有了職業自覺，既然是工作，就必須要想辦法把它做好。
    或許他可以試試導演說的方法，去戲樓感受一下，找找當年那兩人之間惺惺相惜的感覺，死馬當活馬醫吧……
    隻是來了戲樓沈嘉木就後悔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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