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親已被他親手埋葬在菊花下。
    夜已深。
    他雙手抱臂站在將軍府的大廳門口前，那雙平日勾人的桃花眼，此刻正全神貫注的盯著坐在主位上的王素。
    王素是個五十歲左右年紀，長得很慈眉善目的女人，可她的眸子現在閃爍不定，顯然有很多心事。
    她扭頭看著窗外，冷笑道：“蘇靈均，你好大的膽子！殺了我兒，現在竟還敢貿然闖到我家裏來。”
    蘇靈均凝視著她，冷冷道：“王夫人的膽子更大，陛下罰你乞討，你竟然還敢回這將軍府！”
    王夫人回過頭來，盯著他看了半天，看到他那陰森森的麵孔時，她的態度就軟了下來。
    一個人若連臉上的神色都變得如同鬼一般可怖，他的內心有多可怕就可想而知。
    王素的眼睛此刻眯成條線道:“你殺死靈韻的事，我已經不追究了，你又到這裏來幹什麼？”
    蘇靈均早已是麵無表情，可瞬息之後，他臉上就露出譏謂之色，反問道:“你說我來這裏幹什麼？我爹他們在哪?”
    王素歎了一口氣:“現在他們去柳州了，我因生了瘧疾，遂喬裝打扮回將軍府找個大夫治治。”
    “那我娘呢？”
    王素臉色變了變，半晌才道：“你果然是來尋仇的!”
    蘇靈均冷冷道：“答對了。”
    王夫人凝視著她，很久很久，才從椅子上慢慢站起來，屏退左右侍女，然後才長長吐出口氣道：“我已經等了很久了。韻兒死了，我平日裏最疼他，他現在可是要了我的半條命，這剩下的半條命你想拿就拿去好了。至於你娘的死，是我想讓你親身體驗體驗失去親人的痛苦。照此刻來看，我的目的達到了。現在，我娘家也安頓好了，沒什麼可遺憾得了。”
    人有時就像野獸一樣，對某種事往往會有種極神秘的第六感覺，所以她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蘇靈均緊緊攥起拳頭，隻覺得心裏一陣刺痛，直痛到胃裏。
    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曾經相敬如賓的一家人，如今竟會走到這般刀劍相向的地步。
    他曾經也恭恭敬敬的稱呼王素為“娘”，王素也曾把他當親生兒子一般對待。可這一切，都隨著蘇靈韻的死戛然而止。
    他顫抖著手舉起了從鋪子上搶來的一把劍，劍光隻一閃，王素已被活生生釘在身後的柱子上，手足四肢立刻抽緊，全身都痙攣扭曲了起來。
    但她沒有喊，而是硬生生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蘇靈均眼睛裏有淚流下來。
    他呆立了片刻後，飛身而起，從屋頂逃走。
    他拖著饑腸轆轆麻木疲憊的身子，來到了昔日放煙花的月牙湖畔。在湖畔呆立良久，然後抬腳慢慢地走入湖水。
    湖水冰冷，他慢慢地沉下去。
    走到湖心，湖水沒過他的脖子，他回轉劍鋒，向自己的心口毫不猶豫的一劍刺了下去。
    長劍直沒至柄。
    他緊緊地抓著劍柄，直到心跳停止。
    劍柄還留在創口上，所以隻有一絲鮮血沁出，他整個人霎時就沒入碧綠的湖水中。
    湖水依然碧綠平靜。
    誰也不會發現湖心裏這可怕的屍身，更不會發現藏在這可怕的屍身中那顆千瘡百孔、傷痕累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