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階低而斜，健馬可以直馳而上。
    石階的盡頭，是一道寬一丈八尺的紫銅大門，門上銅環巨獸，莊嚴猙獰。
    紫銅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麵龍飛鳳舞地題著四個大字”冠陽候府”。
    侍衛執長戟，佩腰刀，分列兩旁。
    沒有經過特別的準許，如果有人想走進這棟巨宅，簡直是難於上青天。
    但奇跡偶爾也會發生的，而且就發生在這一天。
    五月初五，晴，豔陽天，夏風柔。
    侍郎張千、司禮趙文帶百十號官兵奉皇上口諭，圍住了這棟巨宅內。
    先皇崩，新帝登基，抄先帝寵臣，世襲一等冠陽候蘇榮以貪贓枉法之罪被列其內，沒收全部家產。
    因念其是皇親國戚沒有流放，格外施恩將其一大家子貶為庶民並驅趕出京城，罰他們終生討飯。
    在初夏午後溫暖的陽光下，靠一堆土牆躺著的蘇靈均衣衫襤褸，頭發蓬亂，可是他的神態，卻帶著種說不出的悠閑和雅適。
    這種神態，使得他在一群乞丐中顯得尤為突出，也正是因為他的這種神態，破碗裏空空如也，分毫未討到。
    一間破廟，十口人。
    一堆火。
    一口破鍋，一鍋清湯寡水漂著幾片菜葉的湯。
    午後的陽光還是金黃色的，還沒有到達那種黑夜來臨前夕陽輝煌燦爛的鮮紅。
    這白菜湯已是最後一燉飯，喝完了，明天就得斷糧。
    蘇榮盯著火堆，苦笑的搖搖頭，最近一個月來，他連乞丐都不如。
    窮得三餐都以人家扔給他們的白菜葉子為食，明天就更慘了，他們連吃碗白菜熱湯的份兒都沒有了，因為那戶施舍他們菜葉子的人要搬家。
    他和大兒子蘇靈安，二兒子蘇靈韻，都曾是朝中官員，他們實在是拉不下臉來去街上要飯。
    大兒媳範慧和二兒媳範敏是一對姐妹，都是書香門第，這種出生的人寧可餓死也不會要飯。
    女兒蘇靈芝年方十八，待嫁閨中，就更不能出去乞討了。
    他的正妻王素可是戰死沙場的大將軍的獨女，他怎敢讓她去討飯？
    至於他的二夫人李蘭英雖說曾是個唱戲的伶人，但那也是自視清高，怎肯拉下臉來去挨家挨戶要飯?
    隻有他的妾柳飄飄是青樓藝伎，年紀跟她女兒相仿，他怎麼舍得讓這麼細皮嫩肉的女人去討飯？
    待他們流落到廬州街頭，隻有李蘭英的兒子蘇靈均自告奮勇去討飯，可是他自小錦衣玉食慣了，讓他裝可憐，那比登天還難。
    陽光的金黃已漸漸淡了，火樣的鮮紅還沒有染上夕陽。
    離破廟不遠處的蘇靈均正在修整他剛從野地裏摘回的鮮花，用他手裏一柄生了鏽的鐵刀。
    冷妖月遠遠的站在一棵高大的銀杏樹下，靜靜的看著蓬頭垢麵的蘇靈均削整花枝。
    鮮花被摘下，看起來依然同樣鮮豔。
    冷妖月慢慢的向蘇靈均走了過來，好像一個好奇的孩子，在看著一件他從未見過的奇怪遊戲。
    花在根上，那種鮮豔是自然的，被摘下之後，就難免顯得有些憔悴了。奇怪的是，被蘇靈均摘落，修剪後放入瓶中的鮮花，居然還是同樣鮮豔。
    蘇靈均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看向他走過來的人。
    這人長發高束，長得不但很英俊，而且看來很斯文，很秀氣，穿的衣著雖然並不十分華麗，但剪裁得卻極合身，質料也很高貴，顯然是很有教養的世家子弟。
    “你是誰？”蘇靈均看他直勾勾盯著自己瓶中的花，便問。
    “白玉涵。”
    俗話說千人千麵，但在冷妖月這裏是一人千麵，蘇靈均當然認不出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