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過來，卷來了那朵殘菊。南宮瑾一伸手，就抄住。
    菊瓣已殘落，隻有最後幾瓣最頑強的，還戀棲在枯萎的花枝上。
    他拍了拍身上的紫羅袍，然後仔仔細細地觀賞起這朵殘菊來。
    冷妖月從他的酒壺，看到他的手，再從他的手，看到他的臉。
    熟悉的麵龐，熟悉的手。
    他的腰很細，腰上的佩劍鑲著閃閃發光的寶石，劍穗是紫紅色的，和他衣服的顏色正相配。
    他細長的手指握著杯酒，滿滿的一杯。
    他突然抬眼看著冷妖月，輕笑道：“要不要喝酒?”
    他的微笑就像是陽光。
    冷妖月蒼白的臉上卻連一絲笑容都沒有，過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我不喝酒。”
    南宮瑾“哦”了一聲，又緩緩道：“你也是來靈蕪府上借宿的?”
    “嗯。”冷妖月的回答簡短而幹脆。
    南宮瑾笑了：“巧了，我也是。你叫什麼名字？”
    他說話的神情，就好像已將自己當做這地方的主人似的。
    冷妖月看著滿地滾動的落花，怔了很久，才抬起頭，道：“冷妖月。”
    “冷妖月?”南宮瑾端起金杯，淺淺吸了一口，“我叫南……我叫葉瑾，是靈蕪的朋友，你呢？”
    “一樣。”冷妖月已起身，伸手撣了撣衣上的落花，花瓣被盡數抖落地上。
    南宮瑾這才發現他的目光總是在遙望著遠方。
    是不是因為遠方有個他刻骨銘心、魂牽夢縈的人在等著他？
    可是他的眼睛為什麼又如此冷漠，縱然有情感流露，也絕不是溫情，而是痛苦和憂傷？
    冷妖月的身子已沒入黑暗中，南宮瑾還是站在那裏，動也沒有動。
    一陣風沙迎麵卷來，他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
    冷妖月在門口停下，又回頭望了望，才又走了進去，回身關起了門，插上閂。
    這時，京城街道上，一群骷髏小鬼正抬著一頂花轎匆匆前行。
    大紅色的轎身，轎身兩側各掛著兩盞白燈籠。燈籠在風中搖蕩，慘白的光照在骨瘦如柴的小鬼們身上，在深夜中看來，更令人覺得說不出的詭秘可怖。
    轎子在萬象府前停下，幔帳微動，一紫袍男子無聲無息出現在轎頂。
    蒼白的臉，幽綠的眸子。
    一陣陰風刮過，萬象府上空黑雲滿布，好似將萬象府籠罩成一個恐怖陰森的人間地獄。
    冷妖月躺在床上，眼睛張開，眼裏全無睡意。
    他早已淚流滿麵，臉上每一道淚痕中，都不知隱藏著多少痛苦，多少秘密。
    黑暗中忽然有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了他的手。這是隻冰涼、蒼白的手。
    “你終究還是來了。”冷妖月並沒有轉頭看那人。
    黑暗中這才響起一個人的聲音，耳語般低語道：“君上，你受苦了！”
    冷妖月慢慢地點了點頭，過了很久，才道：“你是來抓我回去的？”
    黑暗中那人忽然輕輕歎了口氣，喃喃道：“君上，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同意帝君的安排接替你鬼王的位置？”
    “為什麼？”
    “為了保護你。”
    “保護我?”
    “嗯。我若為鬼王，就可以讓你在十八層地獄少受罪，就可以給你煉製額頭上的櫻花符，就可以讓你的魂魄永不消散……”
    冷妖月臉色已漸漸變了，“原來我能順利逃出鬼界，也是你故意放走我的?”
    黑暗中的人慢慢點了點頭，“十八年來，我一直在找機會放你出來，可沒想到這個機會一等就是十八年。”
    “是不是已經有人發現我逃到了人間？”
    “君上，你現在法力盡失，靈力全無，幾乎跟凡人無異，甚至比凡人氣息更加微弱，靈力低的神仙和妖魔鬼怪是嗅不到你在陽間的味道的。”
    冷妖月的手卻已開始顫抖。
    就在這時，黑暗中的手緊緊按住了他的手。
    “君上，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在。”
    “衡澤……我剛剛看見藍羽了。”
    衡澤沉默著，沉默了很久，才苦笑著道：“果然，君上心裏想的永遠都隻有藍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