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那人片刻後又繼續道：“餘夢槐繼任之後，青雲派開始倒是沒什麼大動作，但近年來，因著長生果一事，武林白道元氣大傷，鳳鳴山莊聲望也遠不如前，這青雲派大概抓住了機會，便一舉壯大起來。”
    “其實長生果事件之後，傅樓身死，傳奇穀分崩離析，上官秋月隱退，千月洞內亂，咱們白道原是該好好商議今後的路何去何從。不過，近來多個門派忽然提出要重選武林盟主，隻怕與這餘夢槐脫不了幹係。”
    “不錯，而且這些門派紛紛擁戴餘夢槐為首，可見此人實在有些手段。”
    “不過，自上官秋月武功盡失，這蕭白的鳳鳴刀，江湖上已無人能敵，餘夢槐再有手段，也不可能勝得了他吧？”
    “嘿，張兄此言差矣！武林盟主難道就非得武功天下第一麼？”
    “嗯，也是！李兄這話在理……”
    後麵的話，來來去去都是在談這青雲派的所作所為，無非是這位餘掌門如何籠絡人心，招兵買馬，拉幫站隊，壯大勢力。
    春花聽得仔細，眉頭不知不覺地越蹙越緊。忽然聽得上官秋月輕咳一聲：“妹妹，再不吃，菜就涼了。”
    “啊？”她回過神，才發現菜已經上滿一桌，她的碗裏也堆得像小山一樣高了。然而，適才點菜時滿滿的食欲，現在已經消失了大半。
    “怎麼了？”上官秋月看出她的異樣，自己卻仍是一派雲淡風輕。
    春花看了看他，圓圓的大眼睛隻是眨了眨，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上官秋月是何等敏銳精細之人，見她如此，隻是笑了一笑：“妹妹是不是嫌這裏太吵吃不下？那咱們走吧！不吃了。”
    “啊？”春花始料未及，看看滿桌子菜，頓時心生惋惜，“這，這多浪費啊……”
    “再好吃的東西，也得想吃才吃，不想吃的時候非要吃，吃了也是浪費。走吧！”上官秋月拉了她手腕，作勢起身。
    “哎！別別別呀……”春花忙反手拉住他，“我吃我吃，誰說我吃不下？真是的，有錢也不能這麼浪費呀！”說著掙開他手，真的舉筷便吃。
    “哇，這個清蒸排骨好嫩呀！……啊，這個也好吃！還和以前一樣呢！……嗯，這湯好鮮美！……”
    上官秋月笑吟吟看著，時不時幫她夾上幾筷子。
    “嗯？哥哥，你別光看我，你也吃呀！來，試試這個！”
    “每次看著妹妹吃東西，我就覺得很美味了。難怪有個詞叫作”秀色可餐”。”
    春花嘴裏還塞著食物，臉頰已紅了起來，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往上翹。她向上官秋月掃了兩眼，臉色一正，故意道：“看著我吃，就算是吃了？難怪我最近越來越胖，哥哥卻還是這麼玉樹臨風。原來哥哥就是這樣保持身材的呀！唉，再這樣下去，我會被哥哥喂成大胖豬的！不行，哥哥若是不吃，那我也不吃了。”說罷將筷子一放。
    她俏臉豐嫩，紅唇如櫻，一滴湯漬不小心沾在嘴角，隨著她說話時動作欲墜不墜的，上官秋月看著隻覺得分外可親可愛，若不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真想摁著她好好輕薄一番。此時隻能拿了帕子，輕輕替她拭去，嘴邊噙著笑道：“小春花不管變成什麼樣子，哥哥都喜歡。不過，喂成大胖豬也不錯，這樣就沒人願意來搶，小春花從此隻能乖乖跟著我了。”
    “哇，哥哥！你也太陰險狡詐了吧！這樣的壞主意你也想得出來！”春花瞠目，“不成！那我也得把哥哥喂成大胖豬才行！哥哥長得這麼美，想要來搶你的人，肯定更多！”說著，也把他的碗堆成了小山。
    二人一邊笑一邊吃，不知不覺還真將一桌子菜掃了個大半。鄰桌那些人什麼時候離開的，春花也未曾察覺。
    吃飽了，兩人手牽著手出了八仙樓，隻在街上閑庭漫步般逛著。
    “妹妹不問問我們要去哪裏？”
    “需要問嗎？”春花隻顧著看路邊攤子上的各種小玩意兒，隨口答道，“反正哥哥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唄！”
    “哦？”上官秋月挑眉，“說要來這八仙城的，可是妹妹。我是跟著妹妹來的，應該說，妹妹去哪，我就去哪。”
    春花腳步一頓，慢慢地轉過頭：“不是吧哥哥！我以為你早有安排！”
    上官秋月攤手。
    “哥哥，你是認真的嗎？”春花一臉的難以置信，“這天可都快黑啦！過幾天就要開武林大會了，現在八仙城的客棧裏肯定是人滿為患，今晚咱倆難道要露宿街頭？”
    “看來隻能如此了。”上官秋月抿唇笑道，“不過妹妹肯定不會介意的對吧？畢竟冰穀那種地方，妹妹都願意陪哥哥住了那麼久，這街邊嘛，總比冰穀要好上許多倍了。”
    我去，這是哪跟哪？住冰穀是為了逃命啊，現在兜裏揣著銀子住街邊是要鬧哪般？
    春花簡直說不出話來。
    上官秋月哈哈一笑，拉了她就走。
    “喂，這是要去哪？？？”
    “妹妹不是不需要問嗎？”
    “你！……”
    上官秋月頭也不回：“既然是要住街邊了，好歹得找個幹淨避風的街角是吧？”
    “喂喂！哥哥，你不是認真的對不對？你一定是騙我的對不對？喂……”春花被他拖得急了，但上官秋月是她就算看不慣也打不過，打得過也不舍得打的人啊！就算真急了，最多……最多咬一口？
    “對！”
    “？？？”
    “對，”上官秋月不以為意地點頭，“我騙你的。”
    “………………”
    **
    夜已深。
    明月別枝，清風鳴蟬。
    初夏時分的夜，還帶著一絲暮春的清涼。
    八仙城裏一處普普通通的院落，既不算奢華，也不算困頓，看著就是尋常富貴人家的樣子。院落裏的燈，都已經熄滅了，黑暗中隻有夏蟲時時輕響。
    忽然，主人屋中的房門微微一動，有個嬌小玲瓏的女子輕手輕腳地出來了，她穿戴整齊，返身把門掩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隨即靜悄悄地走到了院子裏。
    暗夜裏，有一名婢女似乎等候多時，見她行出，便恭身行了一禮。
    “都安排好了嗎？”那女子壓低了聲音問。
    那婢女點頭道：“春花姑娘請隨我來。”
    出了院子，轉出大門，一輛馬車停在街邊。兩人一同上了馬車，馬蹄輕響，很快走過了小巷，走過長街，走過幾處街角，約摸盞茶的功夫，來到了一個小小的湖邊。
    月色之下，湖麵波光點點，微風撲麵，湖岸上的細柳勾勒著嫋娜的剪影。一座曲折的木橋從岸邊蜿蜒至湖中，橋的盡頭立著一個小小的涼亭。
    亭中有人，氣宇軒昂，挺拔如鬆，一動不動地站著，似已等候了千年。
    春花掀起簾子遠遠望了一眼，深吸口氣，下了馬車。
    “小白，好久不見！”
    月色清輝中，蕭白的眼神深邃而明亮，向她深深凝視片刻之後，他垂下了目光，微微頜首，輕聲道：“春花姑娘，別來無恙。”
    “風姑娘，冷姑娘和秦流風，他們還好麼？”
    “都挺好的。流風和冷姑娘，不日便要成親了。”
    “啊！那真是要恭喜了。”
    “是啊！”
    話至此處，二人便同時沉默下來。
    闊別數月，春花看得出他明顯消瘦了，神色間也染上了疲倦與憔悴，隻有那眼中的堅定與執著，依然像是寒冬裏的青鬆，永遠於風雪中透出碧綠的翠色來。
    從前一起放紙鳶時的親密，靈堂前互訴心聲的溫情，如今這一切仿佛都遙不可及了。春花想，其實她與他原該相忘於江湖的。
    她深吸口氣，決定直說：“小白，今天約你見麵，其實隻是為了一件東西。”
    蕭白抬眼：“不知春花姑娘所為何物？”
    “醫聖留下的醫藉，是不是在你手上？能不能，借給我看一看？”
    “醫藉？”蕭白疑道，“春花姑娘為何忽然問起這個？”
    春花咬了咬唇：“小白，我聽說醫聖從前曾醫治過真氣耗竭的病例，我想醫藉中定有記載，小白你可曾看過這醫藉？”
    “並不曾看過。”蕭白劍眉蹙起，“但姑娘從何處得知這樣的消息？是否確切？”
    “千月洞打探的消息，多半不會有錯。到底是不是真的，看一看醫藉不就知道了嗎？”
    “你，是想幫他恢複真氣？”
    春花點點頭：“不錯。我原以為隻要我們不再涉足江湖便可平安無事，可是，有的人還是不肯放過我們。雖然我知道你不會落井下石，趕盡殺絕，但你卻不能管得住全天下的人。前些時日，我們便差點喪命……”
    蕭白動容：“竟有這種事？！那你……”他不由上前了半步，隨即立刻又稍稍克製了一下，才道，“你們，沒事吧？”他神色中的緊張與關切是那麼明顯，令春花心中泛起一絲溫暖。
    “幸得葉顏姐姐早有安排，我們才逃過一劫。但他若沒有真氣傍身，一直不能恢複武功，那我們，總不會每次都這樣幸運……所以，”她仰頭看著他，目光晶瑩，言辭懇切，“小白，你幫幫我吧，好不好？”
    蕭白微微地抿著唇，眼中流露出心疼、憐惜又帶著為難的神色。
    片刻後，他轉開了目光，去看那波光潾潾的月光下的湖麵，滿懷歉疚地道：“我真的並不知道，原來那醫藉中記載著這樣的內容。春花，不是我不想幫你，而是……實不相瞞，”他沉重地歎口氣，神色複雜地道，“那醫藉，在十天前，被人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