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一章:春來秋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08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數月後,皇後開始張羅著三年一度的選秀。由於胤禛繼位之初堅持為聖祖守孝三年,所以元年沒有選秀,而三年那次選出的秀女,胤禛也悉數賞賜給了宗室子侄、王公親貴,自己並沒有留下幾人。六年的這次,皇後決定無論如何也要給皇上充斥後宮了,否則,胤禛這個皇帝當的也太過寒酸了些。
清代的秀女挑選,由戶部主持,為保持旗人的純正血統,僅從滿蒙漢八旗女子中擇取,為確保皇帝對“秀女”的充分占有,凡芳齡十三歲至十七歲未婚旗女必須經過選閱,隻有落選者方可嫁人,而三年後未滿十七歲的仍要參加下一屆的選秀,否則也不能嫁人,不然便是欺君,要被抄家。被選中的在戶部記名為秀女,由後宮主事進行最後一次甄選,然後把名冊報給皇帝,皇帝親自選擇嬪妃或給皇子、親王指婚。
到了複選的時候,皇後及後宮諸妃齊聚內務府,對所剩秀女進行遴選。皇後坐在正中上首,貴妃位列其次,其他嬪妃再次之。
兮兮望著下首的這些秀女們,她們有的正是豆蔻年華,有的還是稚齡女童,可她們都將要為自己或是為家族拚死來爭奪一場,隻求能夠成為皇上無數女人中的一個。胤禛已五十多歲了,而且他不好女色,你們的命運,哎,即使選了進來,也隻能是孤守一生,就像詩中所寫: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巍峨輝煌的紫禁城中,有多少女人靜看嬌花凋零,空等一生白頭。
這些秀女們或光彩照人,或淡雅恬靜,或溫柔似水,或嫵媚豔麗,或活潑靈透,個個皆是如花似玉、明眸皓齒、楚楚動人,她們的眼神中,都無一例外地寫滿了“渴望”。
待後妃們坐齊,太監便開始宣讀名冊,讀到名字的上前一步,請後妃閱覽。
“秀女舒舒覺羅氏,尚書托木濟之女;秀女瓜爾佳氏,侍郎烏克德之女;秀女葉赫那拉氏,都統齊立泰之女;秀女博爾濟吉特氏,都統哈武仆拉之女……”
聽太監用那又尖又高的聲音拖著長長的腔調念這些秀女的名字真是一種煎熬,看著皇後與齊妃、熹妃她們手中的牌子已送出去幾塊,兮兮卻仍是無動於終,讓我把這些如花似玉的小女孩送到胤禛身邊去?門兒都沒有!兮兮也不管皇後投來提示的目光,自顧看著這些秀女激動或失望的神情,仿若事不關己一般。
正自欺欺人到某一程度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秀女劉氏,管領劉滿之女……”
劉氏!管領劉滿之女,未來的謙妃?兮兮震驚之下,目光全部投到站上前來的劉氏身上。隻見這劉氏麵紅齒白,眼如桃瓣,晴若秋波,亭亭玉立,細瞧之下卻又有些麵熟。
劉氏走上前來,恭身行禮:“奴婢見過娘娘……”
這聲音……“莫兒?”兮兮呼道。
劉氏淺淺地溫聲笑著:“正是奴婢。”
竟是莫兒,莫兒她也姓劉,我怎麼早沒想到?兮兮的心呯呯跳了起來,竟然是她……看著熹妃鈕祜祿氏與裕嬪耿氏已經將她留了牌子,兮兮的手尤有千金之重,我該不該將她送到胤禛身邊?她會不會從我身邊搶走胤禛全部的寵愛?她還這麼年輕……
“貴妃娘娘……”莫兒輕輕喚了一聲。
“哦。”兮兮回過神來,看著莫兒滿含期待的臉。她不禁想起自己當初剛從喀爾喀跟胤禛回府的時候,那拉氏大方賢淑地將自己接進府來,那時自己還想,她是一個怎樣偉大的女人啊,如果是自己,也願意這樣把胤禛雙手送到另一個女人的懷抱嗎?莫兒,謙妃,她注定是胤禛的女人,她注定要為胤禛生下最後一個兒子,我……
兮兮幽幽地呼出一口長氣,緩緩把牌子放進莫兒手執的托盤裏。
“謝貴妃娘娘……”
那是她唯一遞出去的一塊牌子。
到了雍正七年初,莫兒正式入宮,初封為答應,皇後將她安排在熹妃的景仁宮。
三月,胤禛發布上諭,曆數準噶爾首領之罪惡,說噶爾丹策零無悔改之意,對之用兵,是完成聖祖的未竟事業,如今國帑充實,士卒振奮,正是用兵之時,若遲疑不決,將來後悔莫及。何況他已為此準備了七年了,起先因為內部事務和經濟力量不足,暫不用兵,如今他早已解決了康熙留下的一堆堆爛帳,隨著政治改革的實現,財力充足,就有條件解決康熙留下的最大一筆帳——準噶爾人的問題了。
胤禛隻同怡親王允祥、大學士張廷玉、嶽鍾琪等極少數人密商了此事,在他們的支持之下,決定了兵馬糧餉屯守的進取方略。
雖然還有大學士朱軾、散秩大臣達福等反戰,認為時機不成熟,可胤禛聖意已決,命嶽鍾琪為寧遠大將軍,同一幫八旗貴胄,王公武將出征準噶爾。並於六月祭太廟,在太和殿舉行隆重的受鉞禮,還穿著大閱甲胄在京南南海子誓師,躊躇滿誌,激情昂揚,當場作了兩首詩,送給眾軍將士。
禦用甲胄裝飾華貴,用料考究,做工精細,主要用於大閱。一般為明黃緞繡五彩朵雲、金龍紋,下為海水江崖圖案,月白綢裏。甲麵有規則的金帽釘。衣正中懸鋼質護心鏡,鏡四周飾以金雲龍紋。兩袖用金絲條編織,袖口月白緞繡金龍。裳分左右,腰以布相連,裳麵以金葉片、金帽釘、彩繡龍戲珠紋相間排列。
好遺憾無法看到四四這個老帥哥身著戎裝氣吞河山的模樣,不過以他的一性情,兮兮真怕他一個激動沒控製住,當場宣布禦駕親征,要知道,這場仗,是打敗了的。
也許是因為信心滿滿,也許是因為曾靜案根本就沒影響到他的心情,他是拿曾靜、張熙當傻子耍著玩呢,胤禛又發燒包,十八個省免了十一個省的地丁銀,這是什麼心情啊,真的是為堯為舜,超越古今的豪邁情懷。
不過,他的好心情應當也持續不了多久了,趁著這個當兒,一些該辦的事要抓緊辦。
兮兮心有不安地跟胤禛提了幾次,說本屆秀女中有一個姑娘便是當年法覺寺外的莫兒,胤禛每次都隻是頭也不抬地“哦”了一聲,繼續批折子。可這卻讓兮兮心中更加不安起來,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你沒反應她怎麼給你生兒子啊?就是她,生下了你最後一個兒子啊!終於,兮兮實在忍不住,在蘇培盛端來那一支支綠頭牌的時候,她不管蘇培盛驚詫的目光,伸手挨個找了一遍,翻下了劉答應的牌子。
胤禛執筆的手停住了,怔怔地望著她,她故作微笑道:“蘇公公,通知景仁宮的劉答應晚上來侍寢吧。”然後,向胤禛行了一禮,道:“臣妾告退。”說完,便掙脫開胤禛強拉住她的手,走出養心殿。
跨出養心殿的刹那,淚水再也忍不住的奪眶而出。原來,親手把心愛的男人送到別的女人身邊,竟是這種滋味,腐骨噬心,痛斷肝腸。
舒蘭,你這一生,真是不易……
到了晚上,景仁宮劉答應侍寢。
莫兒躺在胤禛的身側,看著他的輪廓。他的眼長而秀,說明他聰明睿智、做事謹慎、充滿理智、感情豐富;他的眉一字平整,說明他耿直理性,意誌力強;他的鼻子高昂直挺,聳天庭穴、名聲遠播;唇不薄,並非薄情之人;痣在嘴邊,是祥瑞之兆……
這個男人是她從小便想要嫁的男人,她記得那一年在法覺寺的大殿之外,兮阿姨說過,隻要是夫妻,就可以在一起做很多很多事……莫兒紅了紅臉,靠上胤禛,感受他的溫暖,那時他的懷抱跟現在截然不同,那時他是伯伯,她是小丫頭,現在他是她的男人,她是他的女人。我終於成為他的女人了,莫兒輕輕笑著,將頭靠在胤禛懷裏,呼吸著他的呼吸。自己身份卑微,是不能留宿養心殿的,馬上就會有敬事房的太監來催她離去,在這個時刻,她唯有更貪婪地呼吸著他的味道……
突然,天空一個響雷炸開,啪啪地下起瓢潑大雨,胤禛一個起身驚醒,頭冒冷汗,大聲呼道:“兮然——”
一聲呼喚之後,胤禛急忙掀開被子下床,吆蘇培盛前來侍候更衣,嘴裏還不住嚷道:“快,快!欽天監也沒報今天有雨啊,這幫奴才,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貴妃最怕打雷,她聽不得雷聲,朕得趕快……”
蘇培盛剛給胤禛把龍靴穿上,胤禛就急忙撒開腿向儲秀宮跑去,也不管跟在身後的蘇培盛追著喊道:“萬歲爺——雨氅——雨氅——”
龍床上的莫兒怔了半晌,待回過神來,已是淚流滿麵,怎麼會是這樣?怎麼竟會是這樣?這麼多年了,他的心裏還是隻有她嗎?難道我真地走不進他的心裏去嗎?為了嫁給他,為了能夠成為他的女人,我甚至利用了弘曆,可為什麼,為什麼竟會是這樣……
胤禛一路冒雨跑到了儲秀宮後,雨又立馬停了。兮兮也早已躺下,看著胤禛一臉慌張、關切與愛憐的神情,她自是有股想哭的衝動,但卻極力忍著,佯嗔道:“今兒是劉答應第一次侍寢,你怎麼能就這麼把她扔下了?”
“我擔心貴妃你啊!”胤禛握起兮兮的雙手。
兮兮哽咽著:“你……你快回去……”
“不了,反正敬事房也該送她回宮了……”
第二日,熹妃把莫兒叫到跟前,問她頭一晚侍寢,皇上可否滿意,可話還沒說兩句,莫兒便哭了起來。
熹妃忙問她這是怎麼了,莫兒抽泣著把昨晚的情形說了一遍,熹妃淡淡笑了笑:“這也不足為奇,她一向最得皇上的寵愛,以前在潛邸的時候也是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也不算陌生了。不過,倒是有件事情挺奇怪……”
熹妃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看著莫兒一臉專注想要探究的神情,便又輕鬆道:“按說她隻比皇上小三歲,今年也該四十有九了,可怎麼瞧著卻跟二十歲的年輕姑娘沒什麼差別……”
“對……”莫兒稍加思索地接道。她在腦海中搜索著這些年來關於兮兮的記憶,發現她除了更添一份成熟的風情與韻味之外,幾乎跟當年沒有變化。自己兒時的記憶中,她便是個難得的美人,所以這些年來竟以為美人就該永遠美麗,卻忘了是人都會衰老,而她卻沒有……
“純貴妃她呀,藏了幾個妙方,就是不願告訴我們這些老人兒們。”熹妃摸了摸眼角的皺紋笑道:“貴妃的養生之道,就跟得了太上老君的真傳似的,我們可是羨慕不來的,還有和太妃,也年輕著呢。哦,對了,太醫院的劉聲芳,他的方子,最是不錯……”
再說胤禛被兮兮責怪了一通之後,終於受不了她的喋喋不休,決定再宣劉答應侍寢。莫兒在服侍胤禛更衣的時候,懷著忐忑的心情探詢道:“皇上,奴婢真是很羨慕貴妃娘娘呢……”
“嗬。”
見胤禛沒有下文,莫兒忍不住鼓起勇氣道:“貴妃娘娘的容貌這些年來竟沒有什麼變化……”
“住口!”不待她說完,胤禛便厲聲喝斥道:“你才入宮多久,就敢閑言碎語議論貴妃!貴妃早於聖祖年間,便被聖祖認為是有福之人,並命入宮與太妃共同撫養弘曆,你敢質疑聖祖的眼光?”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莫兒嚇得急忙跪了下來。
胤禛憤怒地看著她,冷笑一聲,便扣上龍袍,係上腰帶,拂袖而去。
從那以後,整整三年,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卻恨含情掩秋扇,空懸明月待君王。
劉答應還未得寵,便已失寵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景仁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