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八章:異己皆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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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胤禛繼位之初便昭封的四位總理事務大臣中,允禩與馬齊是利用對象,而允祥與隆科多,才是真正依靠的對象,可這個隆科多,也漸漸地傷了胤禛的心。
隆科多因為擁立胤禛登基有功,在雍正朝官任步軍統領、吏部尚書加太保銜等,還被皇帝下令稱他為“舅舅隆科多”。皇家不同於民間,這個舅舅要皇帝承認才算數,所以隆科多的“舅舅”是封的,而不是當然的。
胤禛剛登基,對隆科多非常信任,在許多事情上都谘詢他的意見,一派君臣和睦相協、同舟共濟的景象。當初,年大將軍以皇上藩邸舊人自居,很瞧不上隆科多,認為“舅舅”隻不過是一個極其普通的人而已。但胤禛不願自己的左膀右臂鬧僵,竭力表明隆科多對年羹堯的尊重,還說舅舅隆科多真正是皇父聖祖皇帝的忠臣、朕的功臣和國家的良臣,真正是“當代第一超群拔類之希有大臣”。為了讓年羹堯跟隆科多要好好共事,胤禛甚至自作主張把年羹堯的長子過繼給隆科多做兒子,以此來糅合兩人,可見他的用心良苦。
但是沒過多久,隆科多開始居功自傲,擅權結黨,還對其他官員的任命予以幹涉,是為跟“年選”所同等的“佟選”。雖然隆科多是吏部尚書,但選官這種事情一向是皇權所為,一個臣子居然選起官來了,不僅是擅權,而且有結黨之罪。除此之外,他的言行還對胤禛的皇權產生了不利的影響。比如,他自比諸葛亮,奏稱“白帝城受命之日,即是死期將至之時”,又說康熙駕崩當日他曾身帶匕首以防不測。另外,他還曾經自誇九門提督權力很大,一聲令下就可以聚集兩萬兵馬。這些話語暗示了他在胤禛登位過程中的重要性,雖是事實,但也為胤禛所忌諱。臣子有功,主上高興的話可以恩賞,但不允許你自己表功,不然那就是要挾,就是說明主上無能或者無德,隆科多顯然忘記了這點。
鑒於此,胤禛已經對隆科多有所責難,並開始有步驟地打擊他。
隆科多察覺到了皇上對自己的疑忌,也想自留退路,他於雍正二年底主動提出辭去步軍統領一職。這一招正中胤禛下懷,他早就不想把這個要職留在隆科多手裏,而且準備讓與隆科多不甚親密的鞏泰來接手這個職位。以準許隆科多辭去步軍統領一職為契機,胤禛開始公開打擊隆科多。
雍正五年的六月,隆科多、圖理琛等人被派往邊境代表清朝政府就邊境問題同俄羅斯舉行談判。當時,盡管他的地位搖搖欲墜,但他恪盡職守,仔細進行實地調查,態度堅決地要求俄國歸還侵占的大片蒙古土地。也許他有討好皇帝的心思,但他堅持立場,維護國家利益的行為是值得肯定的,也為他的一生畫上了光彩的一筆。
可惜,那時的隆科多又被揭發出了私藏“玉牒”底本的事情,胤禛已經完全不再信任他,立刻把他逮捕回京受審。七月,隆科多被逮捕回京後,其他談判代表不再堅持強硬立場,對俄國做了許多讓步,當中俄簽訂《布連斯奇條約》時,俄國的代表認為俄國之所以能夠獲得成功,隆科多的被召回是原因之一。
九月,佟貴太妃被恩準探視其身陷囹圄的三哥隆科多。隆科多請求太妃無論如何一定要捎信給貴妃娘娘救他一命。
佟貴太妃來到儲秀宮,聲淚俱下:“我也不指望三哥能夠無罪開釋,隻求有個善終,皇上如此寵你,隻盼你看在往日我待你親厚的份上,幫幫三哥……”
“母妃,快別這麼說。”兮兮扶著痛哭的佟貴太妃,安慰道:“母妃於聖祖之時便一向待我不薄,這恩情,我全擱在心裏呢,佟大人的事,我……”
“你不願幫我麼?”佟貴太妃急忙拉上兮兮的手。
“我……”兮兮為難道:“我隻能盡力一試。”
數日後,佟貴太妃求得旨意再探隆科多,純貴妃陪同前往。到了刑部大牢,佟貴太妃與差役侍衛暫做回避,隻剩隆科多與兮兮二人。
“娘娘,貴妃娘娘……”隆科多隔著牢門跪到兮兮腳邊,老淚縱橫。
“佟大人……”兮兮歎息道。
“貴妃娘娘救救罪臣哪!”隆科多不住的磕頭。
“我……我無能為力……”
隆科多抬起頭,怔道:“為何?難道,這竟是佟某的命麼?”
“是,這是你的命。”兮兮雖心有不忍,但卻語氣平緩道:“你這一生榮寵至極,尊貴顯赫,你……夠了……”
隆科多一陣苦笑:“我夠了?以皇上的手腕,我隻怕我會不得善終。”
“那你為何要恃寵而驕、居功自傲、擅權結黨?”兮兮反問:“皇上最恨的事情你全都幹了,你叫皇上怎麼能容得下你?”
“那娘娘如何不早些提點罪臣哪?”隆科多萬般悔恨的懊惱哀號。
“命中注定該如此,誰都不能改變……”兮兮歎道。
“我……我是有罪……都怪我暈了頭,我……我辜負了皇上啊……”隆科多垂下頭,呆了半晌,轉而問道:“那佟家……”
“有大清一日,佟家便會顯赫一日!”兮兮篤定地答道:“佟家不會因為大人你的失勢而落敗!”
佟氏一門是個為大清立下了太多汗馬功勞的家族,又出了那麼多的皇後、貴妃,整個大清朝,再沒有任何一個外戚能像佟家一樣榮寵不衰直至清末了。
“既如此……我便也能保存最後一絲顏麵去見祖宗了……”隆科多跪在地上,抬頭向天,緊閉雙目,眼中滑落的淚清顯著他道不盡的悲涼。
最終,雍正五年的十月,隆科多被冠以四十一項大罪定為死刑。但胤禛卻沒有對他下殺手,聖諭:“隆科多免其正法,於暢春園外造屋三間,永遠禁錮”。其贓款數十萬兩,於家產中追補。長子嶽興阿被革職,次子玉柱被發往黑龍江當差。
次年六月,這個一生身居要職,顯赫一世的舅舅隆科多在永遠圈禁的幽憤中死去。
雍正五年十二月,胤禛又下令抄了幾個當朝高官的家,其中就包括江寧織造曹頫家,也就是《紅樓夢》作者曹雪芹的家。由於肅清財政積弊,追討國庫欠銀,整治貪官汙史的手段太過嚴苛鐵麵,毫不容情,隻要交不出欠款,胤禛便隻有一個字——“抄”,短短五年,百餘位大臣被抄家沒產,人頭落地,衰敗流離,一向名聲不好的胤禛又多了個“抄家皇帝”的名頭。
不過對他攻擊最多,影響最深遠的便要數曹雪芹了吧。兮兮皺了皺眉頭,想到這位才高八鬥的落魄公子,想到這位寫出不朽巨著的義憤才子,心裏極不是滋味。雖然你的書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可你的思想,你的出發點有問題啊,你們家欠國庫銀子難道不該還嗎?康熙六次南巡住你們家難道沒給你們撥公款嗎?你們還不上錢來被抄家難道冤枉了嗎?胤禛的勵精圖治,充盈國庫難道有錯嗎?你寫書抨擊萬惡的舊社會,卻把多數的矛頭直指胤禛,這又公平、客觀嗎?封建社會又不是他組建的,做為一個繼承龐大爛攤子的中興君主來說,他做的已經太好了,沒有人能比他做的再好了。他對這個社會,他對這個國家,已經做了太多太多的貢獻與利國利民的偉大改革,難道你們都看不到嗎?為什麼你們都要誤解他、仇恨他,都不願意了解他,給他一個應得的公正的評價?
望著窗外的落雪,又要過年了。
這一日兮兮閑來無事,眼珠一轉,便學了電視裏扮做小太監的模樣,讓高無庸走在前麵,自己跟在他身後,踩著厚厚的積雪,一路行往養心殿。
到了養心殿門口,一名侍衛攔住了兮兮:“站住,你是哪個宮的?”
走在前麵的高無庸無過頭來喝道:“大膽!”
“是我。”兮兮嘻笑著抬起頭。
“原來是貴妃娘娘,奴才該死!”那侍衛急忙跪下謝罪。
“快起來,弘晗。”兮兮伸手扶起了弘晗。
弘晗是胤禔的第六子,母親便是霜兒,他自幼同其父一般好武,如今十九歲上,在養心殿任二等侍衛。
弘晗,越長越像胤禔了,看著他,兮兮就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胤禔。雖說胤禔被永久圈禁,可他的下場比起老八他們卻是強的太多了,那深深的高牆又何嚐不是一層保護?在那高牆之下,他的兒子越生越多,簡直就快爆棚了……
“娘娘……”弘晗輕喚一聲,打斷了兮兮的聯想,兮兮回過神來,微笑道:“今兒可要去看望你瑪嬤麼?”
弘晗的瑪嬤便胤禔之母惠妃,胤禛於登基之初便下令宮中太妃太嬪們可由兒子接出宮外居住,而惠妃的親子胤禔早被圈禁,她就由允禩接到廉親王府居住,可後來允禩被革爵又病死,惠妃便又不得不重回宮中。親子和養子都是再也見不著的了,也隻有在宮裏任職的孫子弘晗才能有機會去看望她。
“今兒不得空,改明兒再去。”弘晗恭敬地答道。
“嗯,哪天你想去了找人遞個話給我,我帶你去。”兮兮時常帶弘晗去看惠妃,否則他一個二等侍衛也是沒有資格在後宮亂走的。
“謝娘娘。”
“我瞧瞧皇上。”兮兮微笑著說了一聲,便欲跨進養心殿。
“娘娘。”弘晗上前一步攔道:“皇上不在養心殿。”
“皇上不在養心殿?”兮兮奇道:“那去哪兒了?”胤禛一向除了圓明園和養心殿,就沒有的別的活動場所了呀。
“皇上往午門那邊兒去了。”弘晗解釋道:“想是批折子批累了,散散步。”
“我去看看。”說完,兮兮將長辮向後一甩,微笑著瀟灑而去。
果然,隔了好遠便瞧見胤禛在午門處的禦道上慢慢遛達。到今年,他所有的政敵,他所有看著不爽的人全都被除去了,他的心情自是極好的。
還不待兮兮叫聲“皇上”,胤禛在瞧見她與高無庸之後便快步走了過來,嗔笑道:“瞧你,怎麼扮做了這副樣子!”
“皇上怎麼一眼便能瞧出我來?”兮兮學著太監打了個千兒,問道。
胤禛蔑了她一眼:“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
兮兮嗬嗬直樂,笑問:“皇上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雪中的紫禁城,真是絕美……”胤禛歎道:“一直以來,我隻顧低頭批折子,竟從沒好好看過這紫禁城一眼,今兒又見雪落紫禁,便忍不住出來逛逛,好好瞧一瞧咱們的家。”
家?無論哪裏,隻要有你的地方都是家,我都樂意瞧,不管是金壁輝煌的皇宮,還是茅草碎瓦的寒舍。
胤禛拉起兮兮的手,在雪中慢慢踱步,兮兮溫馨地歎道:“日子過的真是太快了,又一年過去了,你還記得上一次拉著我的手是在什麼時候嗎?”
“怎麼不記得。”胤禛笑道:“今年六月去圓明園的時候,欽天監說那兩天幹打雷不下雨,咱們種在‘多稼如雲’的白菜葉都蔫了……”
難得他日理萬機,記性還這麼好。兮兮嘟著嘴道:“哎,白菜,提起白菜我就難受,你養心殿的夥食還趕不上我那儲秀宮的呢,再這樣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
“怎麼?心疼我了?”胤禛嗬嗬地問著,他環顧著整個紫禁城,目光深遠道:“朕要把全部的時間和精力都用在建設一個更加強盛的大清之上……”
這句話,便是他一生的理想、信念和座右銘,他也確確實實做到了,他是最有資格說這句話的大清皇帝。兮兮不禁想到,為了勤政,他自朝至暮,一日萬機,朝乾夕惕,夙興夜寐,就連……就連牌子也沒翻過幾回……
“想什麼呢?”胤禛打斷了她。
“呃……”兮兮轉頭望向那神聖莊嚴的禦道,禦道上還有胤禛剛剛留下的大大的腳印,她輕笑著:“聽高無庸說,這皇宮裏的禦道,普天之下隻有皇上一人能走。而除了皇上以外,還有兩個人,一輩子可以走一次。”
見胤禛默不言語,兮兮接著說道:“這兩個人一個是皇後,一個是狀元。他們分別在大婚和金榜題名的那天可以走一次,是麼?”
胤禛揚起嘴角,深深地笑道:“誰說的?今兒便帶你走一次,來——”話畢,便不由分說地將兮兮負於背上,跨過漢白玉護欄,走在了禦道之上。
兮兮驚得花容失色,忙掙脫道:“皇上,快放我下來,這使不得,使不得啊!”
胤禛拗道:“如何使不得?朕是皇帝,朕說使得就使得!你難道忘了?我曾經說過要背你一輩子的?”
兮兮心頭同時湧上一陣酸楚和溫暖。我當然記得,那是康熙三十八年,我們剛剛丟了弘暷與念四的時候,你跟我說的,你說:“我就這樣背著你,背著你一輩子,我們回家,我們一起……一起走到最後……”
弘暷與念四,他們回來了,又離開了,如今,隻剩我們了。你還在我身邊,你還記得跟我說過的每一句話,你還記得對我的每一句誓言,我跨越三百年的時光為你而來,真真是百死不悔……
護欄兩旁的侍衛見皇帝背著個小太監走在禦道之上,都驚得合不攏嘴,麵麵相覷,然後又不約而同的齊刷刷跪下,莫敢仰視。
那長的望不見頭的禦道,那跪的望不見頭的侍衛軍隊,一個偉岸的身影上伏著一顆幸福而踏實的心,步行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