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莫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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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風,帶著冬天的氣息席卷而來,帶走新嫁的紅葉,留一地枯枝嗚嗚咽咽。
秋天了呢。
蝶兒撿起一片枯黃的落葉,喃喃自語。
秋天了,怎麼辦呢。
蝶兒有些擔心自己。
去年的這個時候,蝶兒還在家中衣食無憂。而現在,她不得不為生計發愁了。
這裏是北方的邊陲小鎮。原本是極繁榮的商路重鎮,不知為何,如今卻變得如此破敗。那些長滿了雜草的廢墟,拚命地訴說著曾經的光輝。
蝶兒望向身後無邊無際的大漠,荒涼得令人心悸。
人都走光了。現在剩下的,隻有這些流浪兒了。
包括蝶兒。這些衣衫襤褸、渾身髒兮兮的孩子,這些每天吃草根樹皮,把殘羹剩飯當做美味佳肴的孩子,蝶兒是其中一個。
忽然,前方出現了車隊了。
孩子們都跑了過去。蝶兒沒有動。她微微的低下了頭。這麼久了,自己還是不習慣乞討,不習慣卑微。
有孩子的哭聲。蝶兒抬頭望了望,似乎是那商人的仆從在打孩子。蝶兒皺了皺眉,又低下了頭。
忽然,蝶兒又猛地抬起了頭。那個孩子,很像自己的弟弟呢。想到這裏,再看地上那個奄奄一息的孩子,蝶兒很有些心痛。
“老爺,求求您,饒過這個孩子吧。”蝶兒跪在馬車前。這個姿勢讓她覺得屈辱。
有仆從踹了蝶兒一腳。她吃痛地趴在了地上。仆從正準備繼續踹,馬車的簾子忽然被掀開,一個男人探了出來,盯著蝶兒看了半晌,忽然笑著說:“唔,還真像。”
之後他又說了什麼,蝶兒沒有聽清。她直勾勾的看著那人,一動不動,像石化了一樣。
那個人,她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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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蓮兒。暮雲·蓮。我的家族暮雲,有著幾百年的曆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功世家。
而我的爹爹——暮雲·容,是現任的暮雲族長。
我今年十八了。早已到了出閣的年紀。可爹爹一直忙於江湖事務,我的終身大事便一拖再拖。
今年,爹爹終於為我定了一門親。是江南莫家的三公子。
江南莫家。我聽娘說過,是和我們家一樣的大家族。
江湖上曆來有三大家族——暮雲、尚方和莫家。三家鼎足而立,各據一方,不相往來。因而,江湖上曾有“北暮雲、東尚方、南莫家”之說。
隻是,不知為何,今年春天,尚方被人一夜滅族。族人無一生還。整個江湖為之震動,卻始終查不出是哪方勢力所為。
暮雲和莫家唇亡齒寒,開始結成聯盟。
莫家有公子三人。個個英俊瀟灑,武功了得,在江湖上頗有些名聲。老大老二俱已成家,隻有三公子莫南月正值弱冠,尚未成親,正與我年紀相當。
他沒有兩位哥哥出名,卻也聽聞是個溫和如玉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很快,我便出發前往江南,兩月方到。
莫府與其他兩族相比不是很大,卻精雕細琢,頗費了些心思。又依山傍水,風景秀麗,一派水鄉風情。不似暮雲山莊建在巍巍雪山之巔,莊嚴肅穆,令人望而生畏。
這,或許就是南北方的不同吧。
而我,這朵北方的雪蓮,卻偷偷愛著江南的山山水水,愛著江南的溫柔秀麗。
嗬嗬,爹爹知道的話,會氣得要殺了我吧。
莫家將我安置在雪蓮苑。聽說,是專門為我改的名字,與三公子的明月閣一牆之隔,正方便我們成婚前“聯絡感情”。
可我並沒有見到莫南月。莫家給我的解釋是,三公子幾天前出門辦事,尚未回來。
幾天前出門辦事?哼,誰會讓大婚在即的人出門辦事?這個莫南月,該不會是逃婚了吧!
想到此,我不由得氣惱。要知道,我暮雲·蓮可是北方出了名的的一朵雪蓮花,多少人傾家蕩產,絞盡腦汁隻為了見我一麵。他倒好,竟然給我逃婚?!
不過,我倒因此對這個素未謀麵的夫君有了些興趣。
就這樣過了半月。
這天晚上,我偷偷起來溜達。今夜月色甚好,映在苑內的花木上,更是別有一番趣味。
突然,我發覺有人靠近。便立即屏住了呼吸,暗暗握緊隨身的短劍,待他走來,回首便是一劍。
他吃了一驚,慌忙避過招式,見我張口想要喊人,又立即使了輕功躍到我身後,捂住我的嘴。
“哎呦,我的小娘子,你可千萬不能喊。要不然,你相公我的一世英名可就徹底毀了!”
娘子?相公?哪裏來的登徒浪子,竟敢如此放肆?
我氣極,狠狠地踩了他一腳,他吃痛地跳了起來,我趁機逃脫,剛要喊人,聽見他在後邊著急的說:“別、別,我是你未來的相公莫南月。”
莫、莫南月?
我吃驚地轉過身去,借著月光,方才看清他的樣子。倒真是個英俊不凡的美男子,隻是,他這麼一副地痞流氓的樣子,哪裏像傳說中風度翩翩的莫三公子了?
他掀起手臂,讓我看上麵的標記。是了,莫氏族人,都有這樣獨特的標記。
“你不是逃婚了麼,怎麼又回來了?”
我頗為不平地問著他。他卻是一副吃驚的樣子:
“誒,你怎麼知道我是逃婚了?他們難道沒有說我辦事去了麼?”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也自知理虧,訥訥的低下頭去。
“恩,這不是被他們綁回來了麼。”
“那你半夜跑來這裏幹什麼?”
“看你呀!他們一個個把你形容得像仙女下凡,我自然要來看看未來的娘子是何方神聖啊!”
“那、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我咬著牙,忍住了一肚子火。
“恩,這個嘛。”他有上下打量著我,“還行。勉強稱得起雪蓮花的名號。那我也將就將就,接受了吧!”
我氣結。這個人,真的是傳說中的莫三公子麼?!
第二天,莫家的族人聚會。我作為未來的莫三夫人也被算入族人之列。
那莫家的老頭子裝模作樣地詢問他兒子外出的情況,而南月也一本正經的的回答,一唱一和,好一副父慈子孝圖,看得我心中一陣冷笑。
然後,莫大族長開始向南月介紹我,隻見南月低下頭,恭敬乖巧的樣子,可是從我的角度,卻正好看見他強忍著的笑容。
這個莫南月,你至於麼?你家老頭子不就是說我“賢良淑德,舉止優雅,不愧大家閨秀”麼?你至於笑成這樣麼!
此後,我和南月雖然比鄰而居,卻從不私下見麵。在族中碰麵也是相敬如賓,舉止得體。莫家老頭子相當欣慰,認為我們都謹守禮節,是好孩子啊好孩子!
但事實是,他的寶貝兒子莫南月每天晚上都偷偷跑到我的雪蓮苑,私闖民閨!
當然,我們也沒幹什麼。通常情況都是南月那小子嘰嘰呱呱地說著他的“江湖經曆”,我自顧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不搭理他,偶爾他說到精彩處,才插上兩句嘴。
漸漸的,我插的嘴開始多了起來,偶爾意見不合還會和那小子唇槍舌戰。
臨近秋祭,我和他成婚的日子到了。
婚禮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畢竟之前已經專門了解過了。暮雲家的人大部分都走了,隻留下了幾個貼身丫鬟。
我被迎進了明月閣。快二更時,南月終於跌跌撞撞的回來了。
隔著蓋頭,我什麼也看不見。隻聽得仆人們陸續走了,便再沒有動靜。
有滴水聲,我細細地聽著。然後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是婚禮上用的桃花酒。南月他,是在用內力逼酒麼?
旋即,蓋頭被人扯開,強烈的光線刺得我睜不開眼。半晌,我才睜開眼,看著南月。
南月的表情很平靜。但他的眼睛裏卻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南月沒有動,就那麼靜靜地看著我。我便也不動,亦回望著他。
良久,南月忽然笑了。他起身向我走來,俯身看著我。
“怕麼。”
“不怕。”是的,我不怕。一切都已經注定,我是個認命的孩子。
南月笑得更開心了。他一把抱起我,坐到了床上。
“蓮兒。”他盯著我,說得很認真。
“我愛你。”
我聽見自己的心似乎漏了一拍。可麵上仍舊古井無波。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
“我本無意聯姻,所以逃婚出走。可回來後,第一次看見你,我就知道,你會是我一生的羈絆。
蓮兒,我不知道你對我的心是怎樣的。但我想,總有一天我會等到你。對吧,蓮兒,你會努力愛上我吧!”
我被驚得回不過神來,竟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南月將我擁得更緊。
“那麼今夜”南月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似是鄭重地承諾,“我不會強要你。
我知道蓮兒還沒有完全的愛上我。所以,我願意等。等蓮兒真的願意將身心交給我的那一天。”
那天似乎是南月抱著我睡了一夜,我不知道。因為,我真的被他震懵了。
很多年以後,我回想起這個夜晚,回想起南月眼中的光芒,回想起他擲地有聲卻又深情如許的話語,我終於明白我是怎樣的幸運才遇到了這樣一個男人,又是怎樣的幸運能被這個男人深深愛著。
可是這個時候,一切都晚了。
婚後我們的日子過得很是滋潤。
幾月後的一天,南月突然向我提議,要帶我出遊。
他說,蓮兒,莫家城都逛膩了,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他說,蓮兒,我隻想要我們兩人,讓我照顧你,好不好?
他說,蓮兒,不要帶你的那些陪嫁丫鬟,好不好?
蓮兒,好不好?
“啪”手中的玉梳沒有拿穩,掉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怎麼搞的,連頭發都梳不好。”南月笑著,拿過梳子便開始打理我的頭發。
一下一下,他的動作溫柔極了。而銅鏡裏,他的笑容那樣溫暖燦爛,晃得我睜不開眼。
鬼使神差的,我答應了他的提議。
你不該答應的。你不能答應的。
你忘了你是誰麼?
可我仍跟著他走了。
南月帶我離開了莫家城。走了很遠,我不知道這是哪裏。
我隻知道,這是一處偏遠的山村。幾乎與世隔絕。
南月帶著我在這裏安頓下來。他建了一個木屋。不大,也有些簡陋,但是很溫馨。
他化名莫小三,我是莫夫人。我們在村裏行醫,深受村民愛戴。
今天是乞巧。
我雖已成婚,卻沒有子女。因而也被那些熱情的姑娘、嫂子們拉去拜織女。看著她們虔誠地念念有詞,我忽然有些茫然。
我該祈求什麼呢?美好姻緣?亦或是早生貴子?
嗬!
回到家時,已經很晚了。推門,卻發現南月端坐在桌邊。
“怎麼,還沒睡?”
“沒有你在懷中,怪不習慣的。”
我瞪他一眼。知他定是有話要與我說。
果然,他牽起我的手,坐在了屋後的斜坡上。
神奇般的,他又拿出了酒壺和兩隻酒杯。
“七夕夜,不該看看星麼?”
我笑著接過酒杯。
今夜月色甚好。我們靜靜地喝酒,甚少言語,似乎都滿腹心事。
偶爾抬頭看星,美得醉人。
許久,我竟真地醉了。南月蹙眉看我一眼,將我打橫抱起。
我們向往常一樣躺在床上。南月的呼吸就在我耳旁。
他的氣息,什麼時候,竟讓我覺得這樣熟悉?
我轉過身,醉眼迷蒙地看著他。半晌,他微微地歎了口氣。
“蓮兒,轉過去。你知道你現在有多醉人麼?”
“唔。”我沒理他。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南月頗無奈,低下頭,俯在我耳邊,聲音帶著誘惑:
“蓮兒,我想要你。”
我愣了一愣,神智似乎恢複了一絲清明。許久,我將頭埋進了他的臂彎。
第二天,我很早便醒了。看著身邊熟睡的南月,忽然覺得很圓滿。
縱然這圓滿隻是曇花一現。
我側過身,單手撐著頭,細細地打量著他。
他的眼睛很有神采,我一直知道。而此刻,他的眼睛閉著,隻長長的睫毛忽閃著,甚是好看。我禁不住伸出手,觸了觸他的睫毛。
剛想收回手,卻被他捉住。他那臉上滿是促狹的笑:
“夫人還滿意我的眼睛麼?”
“去!”我掙開他的手,起身欲下床,他卻忽然抱住了我。
“蓮兒,告訴我,為什麼你的眼睛裏深藏著那麼多的憂傷?”
我身形一頓。心,像是被什麼狠狠的敲擊了一下。
我們終於像真正的夫妻般生活了。這三個月,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然而幸福像曇花一現。那溫馨的表象,如此不堪一擊。
我懷孕了。
可我的心裏沒有一絲喜悅。反而像壓上了千斤的重石。
計劃一步步接近尾聲。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容不得半點意外。
更何況,我和南月,終究是有緣無分。又何必留下這個孩子,日後徒增煩惱呢?
狠下心。我決定打掉他。
幾日後,南月出診。因為路比較遠,來回需要三四天的時間。我抓住機會,喝下了苦澀的湯藥。
疼痛如預期般襲來。我縮在床角,咬牙受著。漸漸地,我的意識開始模糊,昏迷前的最後印象,似是南月奪門而入。
想來的時候,屋內空無一人。桌上放著一碗藥,尚有餘溫。我撐著爬了起來,喝下藥。又回床上躺著。
一月後。
我的身子已將養的差不多了。雖仍舊虛弱,卻無大礙。一直沒有見到南月。他似是有意避著我。我心中苦笑,從一開始,便料到了這樣的結局,卻仍舊無從改變。
悔麼?嗬,談不上悔不悔,天意弄人罷!
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這個時候,若沒有意外。我和南月的緣分,確已斷了。
剛到門口,南月便出現了。他的眼睛紅紅的,眼中再沒有了往日的神采。
“你要去哪裏?”
“我的爹爹,哥哥嫂嫂,幾百號族人,千萬門人,都死了。莫氏滅門,莫家城血流成河。你滿意了麼?”
南月很激動,抓住我的胳膊質問著我。他努力了那麼久,卻仍然無法改變結局。
南月,你知不知道,這是宿命,根本就無從改變。
我抬起頭,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莫三公子,您錯了。我要的,不僅僅是莫家。”
“你什麼意思?”
“哪裏。我的意思是說,北暮雲,南莫家,統統都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你,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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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玉蝶,大家都喚我蝶兒。我是家裏唯一的女兒。從小我便被爹娘捧在手心裏長大,一直到我十六歲的中秋節。
中秋節的那天,爹爹照例宴請了很多門下各分舵的。我嫌無趣,偷偷溜出了宴席。逛了一會兒覺得累了,便去母親房中找母親說話。
變故突生。
丫鬟跌跌撞撞地跑來,說前廳來了很多黑衣人,不論男女,大肆殺戮,爹爹和眾人正拚死抵抗。
母親一驚,馬上將我藏進衣櫥,囑咐我不要出聲,然後便急急忙忙地想去找爹爹。可是,剛出門,母親便回來了。
她是被一個男人逼退回來的。
透過衣櫥的門縫,我看到那個男人用劍指著母親的喉嚨,卻並未用力。
“玉兒,這麼多年沒見,你是愈發漂亮了啊。”
“少離,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我要幹什麼你不知道麼?玉兒。”
“源呢?你把源怎麼樣了!”
“源?嗬,你的源,在這裏。”
他打開手中的箱子,裏麵裝的,竟是爹爹的人頭!
我嚇得捂住了嘴,在黑暗中瑟瑟發抖。
“源,源,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母親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痛哭出聲。那男人一把扯起母親,吼道:“這麼多年了,你的心中隻有他麼?隻有他麼?到現在,你都還放不下他麼?”
“暮雲少離!放不下的是你!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自始至終我都隻愛源一個人!這麼多年,我和源都有了五個孩子了,你還是不跟放過我,你還是不肯放過源!”
“是,我不會放過你!永遠也不會!”
母親絕望地看了他一眼,猛地抽出匕首刺向胸口。暮雲少離的動作更快,一把打掉了匕首。
“想死麼?沒那麼容易!我要你活著,活著讓我狠狠地折磨你!”
“聽說你為他生了個女兒?恩?“
“少離,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過蝶兒!隻要你放過她,我什麼都答應你!”
“休想!我決不會讓他的孩子活在這世上!”暮雲少離蹲在身,捏住母親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以後,你到是可以為我生幾個孩子。”
“你無恥!”母親一巴掌揮過去,卻被他截住。“來人,給我搜。”
有人向衣櫥走來,母親緊張地望著我的方向。
一步,兩步,三步——我嚇得屏住了呼吸。就在那人準備打開櫃子時,有人從床下拖出了“我”。
“主子,找到這丫頭了!”
我一看,竟是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丫鬟翠翠!
“娘!”翠翠哭著,拚命地想要掙脫束縛,去我母親身邊。
母親一驚,遂明白過來,作勢要搶過翠翠,卻被暮雲少離搶先,一把提起翠翠,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手一用力,鮮血從翠翠白皙的脖頸流出,越來越多,染紅了她素色的衣裳,妖冶得令人心驚。
我捂住嘴,無聲的哭泣。翠翠,翠翠,你怎麼這麼傻啊你!
“暮雲少離,你這個畜生!”母親想要撲過來,去被人按住動不了。看著翠翠的生命一點點流失,最後流盡。母親萬念俱灰,拔下頭上的珠釵,狠狠地刺向了心口。
“暮雲少離,我恨你!”
“玉兒!”暮雲少離衝向母親,扯出了母親的珠釵。可是遲了,那珠釵,不偏不倚,正中心口。
“源,等著我。”
恍惚中,我仿佛看見母親的嘴唇微動。最後,她的目光,看向我的位置,嘴角,似有一絲笑容。
後來,我成了無依無靠的流浪兒。
再後來,我遇到了他——暮雲少離。
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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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兩年前尚方的滅門,竟是暮雲莫家聯手所為?”
“不錯。我原以為僅有暮雲,後來才發現,你們莫家也是凶手!”
“所以,你——尚方玉蝶,當年僥幸逃生,如今便要暮雲和莫家血債血償?”
“不錯。”
“你!”南月頹然地蹲下。“嗬,想我莫南月聰明一世,看穿暮雲心懷不軌,看穿你來莫家別有所圖,卻是千算萬算,算不到你竟是尚方家的女兒!”
“不錯。莫三公子果然名不虛傳,多謀善斷,心思慎密。在莫家所有人都沉浸在與暮雲聯姻的喜悅之中時,你已意識到危險並果斷處理。你開始和暮雲家鬥智鬥勇。而我,則在其中輕鬆周旋。你想不到吧,當日我進入暮雲家後,便開始秘密聯絡幸存的尚方族人。我利用種種辦法,將他們安插在暮雲和莫家的每一個角落。上到幕僚心腹,下到仆役馬夫,都有我的人存在。甚至,包括你身邊的心腹,南月。”
“因為尚方已被滅門,世人皆知,誰也想不到它會東山再起,所以你的人便輕輕鬆鬆的滲入了兩個家族,是嗎?”
“是。”
“那麼,你的計劃是什麼?你控製著情報,讓我和暮雲少離得到你想讓我們知道的消息,然後呢?你要怎麼做?”
“暮雲少離根據他得到的消息,決定提前動手。而這樣做的結果便是暮雲家元氣大傷。若莫家確已滅門,那暮雲休養個兩三年便能獨霸江湖。但,致命的一點在於,我通過種種手段報下了莫家五個分舵的精兵共五千餘人。
哀兵必勝。今年的中秋夜,又注定月圓人不圓了。”
“你!”南月激動起來,轉身欲走。可剛到門口,便突然昏迷。
“噗。”我吹熄了桌上的迷魂香,喚來手下將南月帶走。
“將他關入密室,每日服用軟骨散,直到八月十五事成之後。”
南月,對不起。從我踏進暮雲家的那一刻起,便無法回頭。
不,是一切早已注定,我從來沒有選擇的機會。
血海深仇。叫我如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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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日夜,暮雲少離親率一萬精兵決戰突然出現的五千莫氏弟子。激戰許久,雙方傷亡慘烈。至次日拂曉,莫氏全部戰死,血染平川。然暮雲亦僅剩千餘殘兵。待回到山莊,竟發現旗下分舵被一神秘勢力攻擊,或散或降,暮雲山莊血流成河,族人無一生還,暮雲世家不複存焉。暮雲少離悲憤欲絕,拔劍自刎。
至此,屹立江湖百餘年的三大世家徹底消失。江湖群雄並起,混戰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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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
“是,都結束了。”
南月走了。天涯海角,再不回頭。
我們,從此陌路。
族人欲立我為族長,重振尚方世家。我拒絕了。大仇得報,我的心事已了。
我又回到那個寧靜的小村莊,躲入山林之中,用母親當年刺向胸口的珠釵,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再醒來的時候,我已不是暮雲·蓮,也不是尚方·玉蝶,我隻是雪衣門中,一個不問世事的平凡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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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雲·蓮,生年不詳,卒年不詳。前暮雲族長暮雲少離之女。冰肌玉骨,美貌無雙,人多將其比之天山雪蓮。十八歲嫁給莫三公子南月,二人情投意合,恩愛不已。後暮雲與莫氏交惡,莫氏被滅門。暮雲·蓮悲痛不已,遂自殺追隨莫三公子而去。
後人感其情深意重,遂稱其為莫愁夫人。
——《美人圖·莫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