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千古姻緣之前世今生 三卷第二十一章若有思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71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傷口還會痛嗎?”冷少遊溫柔的嗓音因數日未眠而有一絲低啞。
“還好。”禦景昭打量著冷少遊,自離開純陽觀,他沒有一日合眼。
“你適才夢到少遊了?”
禦景昭沒有回答。
負傷的兩人肩並肩,同靠著樹幹休息。透過葉際,仰望夜空,星光點點,遠處傳來水聲蛙鳴,此間樹濤隨風而作,自然的響宴,令兩人皆感舒服安詳,數日來連場惡鬥,變得如夢般虛幻。
禦景昭問道:“為什麼救我?”
冷少遊微笑解釋:“隻是順心而行,行其所欲為。”
禦景昭冷冷地道:“不必多說廢話,這份恩情,我記著了。”
冷少遊見我反應如此不友善,隻是微微一笑。連日來的相處,他深知這女子雖然倔強孤僻,不喜與人相交,卻慢慢地開始接受他。
禦景昭問道:“杜家莊屬純陽觀管轄嗎?”
冷少遊沉吟了一會兒,說:“不能算是管轄,杜家兄弟皆是純陽觀俗家弟子,大莊主是我師兄,所以在那兒安全無虞,可以好好體息。”
“師兄?”
禦景昭頗為詫異,冷少遊已經這等厲害,上頭還有師兄,真是令人吃驚。
“我師純陽老人一生隻收五名關門弟子,我年紀最幼,技藝低微,居五陽之末,卻是浪得虛名。”
禦景昭冷哼一聲:“你如此功夫叫做‘技藝低微’,那麼江湖之中許多人一個個隻能算是懂武的了。”至於他說自己功夫居五陽之末,禦景昭心中頗不以為然。
冷少遊被她一陣搶白,也不生氣,微笑道:“我上頭四位師兄,各有專精,隻是不喜道門規律,多年前便陸續離開觀,闖蕩江湖。杜家莊莊主是我二師兄,道號武陽,性好遊曆,我們師兄弟已五年未見,不知師兄現下是否居家。”
“五個師兄弟各有專精麼……”
“我們五師兄弟雖然性情迥異,但情若手足,如今雖然四散在外,數年未通音訊,但隻要聽到其中一人有難,必定飛奔而來。我是個棄兒,師兄們就如同我的親兄一般。”
禦景昭聞言淡淡地說:“有父母又如何,難道會過得比較好嗎?”臉上神色如罩寒冰。
冷少遊見她如此神情,溫柔地說道:“可否說出來讓我聽聽?”
“這不關你的事。’禦景昭冷冷道。
“適才我見你受惡夢侵擾,翻滾難眠,”冷少遊溫和的眸子親切地望著她“說出來也許會好一點。”
冷少遊知道我嘴硬,便微笑道:“你就當我是一棵樹好了,對著一棵樹吐露心事,沒什麼不好的。”
“……好吧。”禦景昭吸了一口氣
***********************************************************
記不清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我錯過了幾世的輪回。
有時候在這山洞裏麵,有時候在這村莊裏麵。
我在軒轅之後的許多個時期漂流,也有在軒轅之前的朝代漂流,分不清日夜,分不清年代。
隻是等著少遊有一天召喚我,可是,我這樣的不死之身,引來許多殺戮。
“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礙…娘!娘!救我,救我啊!”
數名莊稼大漢拖著我往山洞裏去,老老少少的村民在遠處圍觀,指指點點的,我的雙足滑過泥地,拚命要勾住堅硬的石頭,卻隻能留下一道長溝,細瘦的雙臂被凶狠的擒住,無數的人影在眼前晃過,淩亂到我難以辨識。我可以喊出這裏每一個人的名字,但卻無法和他們奇異的臉孔疊合,曾經,這些人待我如親生女兒啊!
“娘!娘……”少女放聲叫道。恐懼讓我淚流不止。我的娘呢?我的娘呢?娘怎麼了?為什麼不來救我?
“進了仙洞,咱們就不必怕這妖怪啦!”有人叫道,點燃火把,“我不是妖怪!我是人啊!是人啊!為什麼你們不相信?我沒有害人啊!”纖細的雙臂奮力抵抗,卻仍然極具狼狽的被拖進了仙洞;仙洞一片陰暗,讓我的恐懼更深。
“不是妖怪,為什麼你十五年來沒有變?你這妖女到底活了多久?不是妖怪,為什麼自從你來了之後,咱們村子的人口隻有少沒有多,為什麼咱們養的豬畜一夕之間全死了?”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沒有害人!沒有害人!你們放過我吧……”為什麼要將所有的罪全怪在我身上?我隻是想活下來啊!想要等待我的少遊到百年,就算我永遠不死,我也不會害死他們啊!
“妖怪!你受死吧,等你死了,咱們就會好過了。”擒住我雙臂的力道不敢放鬆,怕我又使妖法。
又是愚民嗎?我以為這世上還有我容身之處的。“我娘呢?!你們不要對付我礙…”如果我真逃不了一死,至少,讓我的娘活下來吧。
“你要你的娘,好,咱們跟妖怪不同,咱們是人,自然有善心,行善積德我們一向不遺餘力,就讓你在死前見見你娘!”大漢回過頭叫道:“婆婆,你的女兒在叫你呢。”
無數的莊稼漢紛紛錯開,從中走出一名年邁的老婆婆。見我安然無恙,少女的淚臉浮現放鬆的笑。我想要衝上去,卻被緊緊抓祝
“娘,你有沒有事?!他們有沒有欺負你……”我激動道,生怕這年邁的老娘親受不住他們的折磨。寧願娘先逃啊,逃到天邊,逃得遠遠的──含淚的視線在掃過老婦人的手時,忽然僵住!
仙洞之中幢幢暗影,除了極高的天洞瀉進一線陽光之外,全賴火把照亮仙洞裏的所有景物。
我的淚,停了,不再流,因為心死了。
“不要怪我,”蒼老的聲音有些輕顫、有些畏縮,“你是妖怪啊,人……跟妖怪是不能並存的,你跟我住在一起這麼多年,不知道染了多少妖氣給我,你根本是存心想害我,枉我當年收養你……隻有親手殺了你,我才能得到上天的救贖啊,”老婦人握緊手裏的匕首。
“這,”我的聲音奇異的沙啞:“就是你要親手殺我的原因?”我幽怨的望著老婦人。
“婆婆,快動手!要是我引來同伴,咱們就死定了!快!您這些年不是小病不斷嗎?必定是這小妖怪在作祟,我在吸你的陽氣啊!要吸光了,你也別活了,快下手吧!天人會保佑咱們的!”有人叫道,指著石像。“咱們在天人麵前立下大功一件,他會保佑村落平平安女的。”
“妖怪!妖怪!”眾人齊聲叫著。“殺了我!殺了我!”
“你要妖怪死,還是你死。”一句話震醒了白發老婦人,我危危顫顫的舉起匕首,叫道:“你不要怪我!”
蒙朧的影子交錯印在山壁之外,無數的黑影晃過,迎麵來的是閃亮的匕首,慈祥的臉孔化為惡鬼,少女眼也不眨的,眼睜睜望著匕首插進我的額間。
劇痛爆裂,猶如地獄之火在焚燒,意識在模糊了,嬌弱的身子一軟,緩緩跌向地麵;人影仍然交錯晃動,無數的臉龐如惡鬼飄浮著這就是我死前所見到的光景!
“妖怪死了,婆婆,咱們的村落有生機了!”
這就是我死前所聽見的聲音?
“我沒氣了,可我的眼睛還張著呢,死不瞑目,會不會回頭來找咱們?”
“有天人在此坐鎮,我的死魂會鎖於此,永永遠遠的,不怕我作鬼來找咱們埃走吧走吧,要被我的妖氣沾染了,說不定會生重病的!”
每一塊洞頂、山壁一一閃過紛亂的眼瞳,蒙著火紅的濃霧,最後停格在石像垂下的石眼前。
石像的眼裏沒有慈悲,無情的回視我。這就是神仙嗎?就是眾人景仰膜拜的天人嗎?
我的嘴角似乎勾起冷笑,卻再也無力。死吧,死吧,就讓我這樣死了吧,來世不再當人,我絕不再當人,就連當個畜牲也比人有情!
額問的鮮血逐漸流進無神的眼眸;就讓我的血流盡流光,千萬別再參與這人世間的無情,就讓我死了吧,我的眼睛緩緩合上,眼裏有血,最後的光景竟是血中無情的石像,我的手無力垂下,三魂七魄盡散於此。
我說完後,深深地舒了一口氣,有股無言而喻的解脫感。
我見冷少遊半晌沒有答話,便斜眼瞧他,發覺他臉上神情又是憤慨,又是憐惜,還有一抹了解的神色。
不知為何,我覺得心下大慰,因為冷少遊明白了我殺人時的心情。
“那……太可怕了。後來呢?”
冷少遊聲音顫抖,仿佛受到暴行的人是他。
“後來,我不斷的遷移,不斷的往返於各種村莊,仍然有救我的好心人,當作棄女,可是一旦看我數十年容顏未變,便都視我為妖。”
“當世之人過於愚昧,對於妖精一類大都視為異類,敵人。豈不知妖有妖的難處,妖有妖的可愛之處。”冷少遊想像小小的禦景昭當時所受的恐懼,心中怒火中燒,這已經是他說過最嚴厲的話了。
“可是我對於人類,並不太痛恨,隻是這條路是我所選,不想傷害任何人,是他們誤會我。”禦景昭淡淡說道。
“可是你對於世人,也不要太過於偏激。”
禦景昭見到他的神情,心下大動,不自禁地脫口而出:“你雖然是個男人,但是個好人,可惜太婆媽了些。”
冷少遊聞言俊雅的容顏綻出微笑,那是抹會令吳媛癡迷的微笑。
霎時,禦景昭明白了,樂芳公主想要得到冷少遊的心情,和吳媛拿毒酒害她的心情是如出一轍的。
冷少遊就和天人一樣,純淨溫柔,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醜惡人性。
“禦景姑娘,”冷少遊輕輕地說,聲音像溫柔的羽翼撫過禦景昭的心:“不死之身卻是太過於匪夷所思,你為了千年前的承諾固執於此,少遊他死後該是灰飛煙滅。但是請你放過自己好嗎?太遷怒與世人,太記憶起過去隻會加深你痛苦。”聽他語氣如此溫柔誠懇,禦景昭默然無言,心弦顫動。暗想:
“生長環境對人影響真大啊!冷少遊仁慈體貼,顯然來自師兄弟間深厚的感情。而我孤僻冷漠,與千年前的性格大相徑庭。”
也許這次災難,老天是想讓我知道,人性除了冷漠殘酷以外,還有仁慈溫暖、舍己為人的光輝,就像我在冷少遊身上所看到的。
不過,禦景昭心裏雖然這麼想,嘴上卻絲毫不肯讓步,“你是說我太過於愚昧無知,是嗎?”
冷少遊凝望著禦景昭好一會兒,緩緩道:“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有感情,感情使人堅強,突破難關,也使人軟弱,做出不合常理的事。”
“你走這一趟是專程來向我說教的嗎?別忘了,你背上中掌;腹部中刀,就是因為金袍的野心所致,難道像金袍那樣的嫋雄你也寬容地嗎?”
“金袍雄才大略,是當世奇才,也是個感情很強烈的人,我佩服他的才智,尊敬他過人的毅力。可惜,隻要他有並吞天下的野心,我就不得不與他為敵。”
禦景昭嘴角微撇,“居然尊敬你的頭號死敵,真不知是天真還是愚蠢。武林行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欣賞金袍,他顯然不領情。剛才在客棧那多嘴的老太婆出現之前,你悄悄地打發了三名金袍刺客,其中一個還使詐用暗箭對付你,你居然隻點了他們手上的穴道趕走就算了,哼,像你這種濫好人心腸,居然還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跡。”
冷少遊聽了隻是微微一笑:“你真好耳力。”
心中莞爾,這高傲的姑娘難道沒有察覺出,她說話的口氣很像在教訓朋友嗎?
他微微一笑,如和風熏柳、春陽融雪。見冷少遊溫雅一笑,禦景昭心弦為之一震,隨即閉上雙眼,不讓它們泄露出心中奇異的情感。
真是奇怪,此時月光清冷,夜色寂寥,劇毒末解,肩上中箭,衣衫髒汙,發絲淩亂,真是此生未有的狼狽樣況,身旁還跟著一個迂腐道土,但此刻,她心中卻如此地平靜安祥,安祥得讓她忘卻了肩上的箭傷。
林間吹來一陣夜風,禦景昭抱著雙臂發抖。她身上衣衫單薄,又盡失內力不能護寒,現在就連一陣風都擋不住。
往前看不見燈火民宅,看來今夜得在林中渡過了。
“風”很大,對你的傷體有害,不如過來一起睡吧!”
過來一起睡?
禦景昭聞言不禁柳眉高挑,鳳眼眨了兩眨,確定沒有聽錯。
男女五歲不同席,碰一下手都是大大的不該,何況是同偎而眠,聽冷少遊說得如此光明正,她嘲諷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掌教的冷少遊應該是已出家的道土。”
冷少遊微笑:“不錯,在下四歲就入道了。”
“那你應該對剛才所說的話感到羞恥。”
“羞恥?”這回輪到冷少遊劍眉高挑了。
“眼睜睜看著傷者在夜風中顫抖才是羞恥。”語末了,他長臂一伸,已將禦景昭攬人懷中,道袍寬大的衣袖將我包得密不透風。
“你……”禦景昭蒼白的臉氣出一抹紅暈。
冷少遊見我又露出想砍人的表情,微笑著開解她的氣惱:“道者眼中無男女人獸之別,在我眼中,你和一枝凋梅,或一隻傷犬沒什麼分別,而對你而言,在下和一塊石頭沒什麼兩樣。”
“石頭?天底下哪有這麼溫暖的石頭嗎?”她掙脫不出他的懷抱,忿忿地說道。
冷少遊看到我的表情,不禁笑出聲來,說:
“就別動氣了吧,對你的毒傷有害。”
禦景昭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轉過頭去不予理會。
可是,他的胸膛實在很溫暖、很舒服,道袍下結實的肌肉散發出陣陣熱力,溫暖而不燥熱,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令她心情穩定。她隱約感覺到他周身流動的氣,正包圍著她全身,熨著她的四肢百骸,有說不出的溫暖舒服。
不自禁地放鬆頸部肌肉,臉頰貼著他的腳瞠,舒服地輕歎—聲。
冷少遊道:“講一講千年前你和少遊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