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節 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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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館的掌櫃竟然買了一麵大大的銅鏡,掛在通往二樓的牆壁上,路過的人都可以瞥一眼自己,整理整理儀容。那鏡子被美麗的雕花裝飾,昏黃的顏色照映的不太真切,若我寧肯去照清澈的湖麵,雖然鬼在鏡中是無影的。
說書先生正說到精彩部分,英雄攜劍救美人。說書先生口沫橫飛,說的十分激揚,英雄救美女。美女以身相許,家族阻擾……一些陳舊的戲路,我更喜歡聽邪女與正派人士或者魔教教主與某千金的一段故事。
漂亮的鏡子總會惹得一些姑娘的駐足欣賞,但似乎欣賞的時間越來越長,遠遠的看著都能感受到鏡子的古怪。掌櫃的很高興,因為這個月多了許多的客源,銀子也相對的多了些。
鏡子裏麵住了東西,而我多了個鄰居,對此,我必須去拜訪他。一想到此,我高興的飄到了鏡子的麵前,我敲了鏡麵,他沒理我,甚至將臉貼到鏡麵也沒理我。我對新鄰居是熱情的,我需要有個人可以和我聊聊天,因為我不喜歡晚上出去找伴聊天。比起那個,我更喜歡和已經藏起的牡丹花一起睡覺,那樣整晚都會讓我十分舒適。
我想,這個新鄰居不喜歡白天出來,所以,晚上睡覺前,我來敲了鏡麵,不依不饒的敲著。鏡子裏麵的那個家夥終於出現的,我將嘴角提起,對那個看起來並不友善的家夥笑了。
“能聊聊嗎?”
他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粗聲粗氣的說:“別打擾我,你這個煩人的家夥。”
他想退回去,可是我不想放過這麼一個可以和我聊的人,所以我伸出了手,拉住了那家夥的手臂。他扭轉過頭,橫眉怒眼,雖如此,卻仍能看出他那俊俏的五官,是我喜歡的類型。
他惱怒的想喝退我,用惡毒的語言,不知羞恥,青樓妓女拉客什麼的。不在乎也就無所謂了,我仍不放手,他似乎無法掙脫開我,隻能被我拉著,直至投降。
他很嚴肅的說:“你是個很惹人厭的家夥。”
“是嗎?”我吐吐舌,做了個自認為很可愛的動作。
他徹底放棄了,我想邀他出來玩,他說他出不來,也不能出來,我問他為什麼,他隻是惱怒的說著不要隨便打聽別人的隱私。那是一次簡單而短暫的談話,因為安生說他有很多事要做,並且允諾了我明天更早點可以來找他聊天。
第二天,我能看到他是如何去魅惑路過鏡子前的每一個女人,包括陳嬸。不得不提的一個人物,她好像從來都不會抬頭看鏡子,即使那會讓她更美麗。
晚上,我來找他了,在他的門外——鏡麵嚷嚷了半天,安生才慢慢的出現。我和他說了很多事,像是今天茶館裏說書先生說的一些書,和賣場女唱的一些曲,還有一個長的不錯的俊男。安生直說我不知羞恥,我搖搖頭說無所謂,都成了鬼還在乎那些東西做什麼。安生愣住了,在我毫無準備的時候退回了他自己的窩,任我叫喚也不出來。
真是狡猾呢,中心問題還沒聊到呢。我大聲的對著鏡子說:“我明天還會來的,你一定要出來。”
第二天晚上,安生還是不出來,而我,學乖了,不再晚上等他出來。白天,當他魅惑女子時我便會擋於他們之間,女子一愣,腳步雖緩下,還是離去。我和安生說不到幾句話,因為安生會氣的縮回鏡子裏麵,日日複始,當然,晚上安生也沒理我。
似乎每晚路過通往二樓的走廊都成了我的習性,偶爾,會對著鏡子自言自語,假設裏麵的安生在聽著我說話,這感覺真不好,就跟在和牡丹花說話一樣。一日,飄過鏡前時安生叫住了我,我欣喜若狂,和安生先說了一大堆的東西,安生幾次想打斷我我都沒給他機會。嘿嘿,想縮回去也不可能了,因為我用我的青絲綁住了他的手腕,這樣一來,出了青絲收回,安生是不能縮回去的,對此,安生不是很高興,他虎著個臉。
講完一大串話後,沒有那種舒適感,因為安生沒有搭理我,就像掌櫃的和店裏的客人一樣,不管你說什麼也沒人搭理你。我收回青絲,認真的向安生道歉,很高興的是安生並沒有退回去,仍留著和我麵對麵,好似我有了影子,雖然那個影子是個男子。
我乖乖的沒有說話,看著安生欲言又止,一臉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模樣。可是未免這欲言又止的時間太長了,已經半個時辰了,安生還是憋著。我打著哈隱,到了該睡覺的時間了。在安生錯愕的眼神下,我和他說去睡覺了,明天再談。幽幽飄到後院門口,我聽到了安生的怒吼——“你是個鬼嗎啊!”安生的脾氣特別火爆,雖然無論是他的名字還是模樣,都會給人一種書生的錯覺。
隔天晚上,我特地比往常來的早些。安生生氣的不願出來,我假裝認錯了半天他才肯出來,這一下子,又花去許多的時間。說了些廢話,安生又欲言又止了,不能在讓他這樣憋著了,我說:“有什麼話就快說吧,我可是個很好的傾聽者,雖然我很喜歡挖八卦,但我不會和別的鬼亂說的。”
安生沉思了下,從昨晚到現在,終於以一句“終究需要說說,才能不然心那麼難受”開始講述他的故事。
安生生前也叫安生,他說他不記得他死了多久了,生前的事也模糊的很,隻是有一個人,至今都不能忘卻。那是一份禁忌的愛情,一份不容於世的愛情。
生前,安生為一書生,一名普通卻又特別的書生,普通在與無論是打扮還是言行都是書生樣,特別在與這個書生從未想過考取功名。終日晃晃而過,與友吟詩作畫,與知己花前月下,直到遇見了他,那個充滿江湖氣息的男子。
安生家是本地數一數二的富家,那男子據說是遠方親戚,路過此地前來拜訪。男子名柯言,江湖人士,長相極為俊俏,惹得府裏的丫鬟小姐見著他一陣臉紅,甚至連安生見他心處也也一陣緊張。柯言與他不過幾個時辰便對酒當歌、把酒言歡,那時,安生還不懂那為何感情。
柯言與他說了許多事,江湖打鬥,漂泊於天地之間,刀光劍影,行俠仗義……每件,都讓安生心癢難耐。柯言終究是要走的,他走時帶走了安生,因為安生的要求,願去見識見識江湖。
短短幾年,情絲狂生。男子之間本就無所忌諱,坦胸相見、共與一床也不足為奇,可對安生而言,那是幸福又是折磨。身體對柯言以產生了欲望,他甚至會瞞著柯言來到小官處,行那隻有男女可做之事。終日晃晃變為終日惶惶,麵對柯言,他再也壓抑不下去了,一次醉言,終於將他的感情全然告訴柯言。至今,安生都沒有忘記柯言眼裏的震驚和嫌惡,一切,都那麼的讓人心痛。
醒來後雖然後悔,但輕鬆不少。柯言早也離開,隻是放於床頭的碎銀,讓安生心裏一陣暖意。在路上行走了數月才返家中,休息未半日便收到了柯言的喜帖,一切都那麼倉促。
柯言的婚禮前安生去找了他,柯言將事情說的很清楚,也不要安生去愧疚自責什麼的,他不是為了他才去娶妻,隻是年紀到了,總該給家裏一個交代。
那日,新娘被送入洞房後,一個瘋瘋癲癲的俊俏男子將新娘帶走,新娘服還留於圓桌上……這一些安生全都看在眼裏,可他什麼也沒做,隻是來到喜房,換上新娘留下來的喜服,他的身子骨小,近來又瘦了許多,新娘喜服仍是讓他穿著了。蓋上喜帕,安靜的等待新郎。
一陣繁雜的瑣事,讓安生心裏十分緊張,直到房裏的人一個個退去,喜帕被掀起……是柯言醉得厲害的俊臉,什麼也沒說,那晚是安生最美的記憶……
本打算在柯言醒前離去,可是身子太疲憊了……盛怒,是安生承受不了的,柯言的怒罵,難聽至極和惡心的表情讓他徹底的心寒。柯言以為是他藏起了新娘,隻欲與他行這男女之事。
安生瘋狂的抓著他的身體,想抹去昨晚的種種,一條條血痕,疼痛鑽心。安生隻說了一句話——“若為女子,你是否會接受我?”
柯言沒有回答,可安生就是知道,若為女子,他會接受他,一切皆因女子啊……
我問安生,這就是你在鏡中魅惑女子的原因嗎?隻為換取一張女子的臉龐。安生沒有回答我,他說我到了該睡覺的時間了,該回去了。是啊,到了時辰了,該回去睡覺了。
後來,我老會去照安生聊天,白天在鏡子前停駐的女子越來越多,甚至會問掌櫃的價錢,掌櫃是個聰明人,沒有將鏡子賣之。
那晚來的突兀,一場大火突襲了這個茶館,我是被衝天喊叫的雜聲喚醒的,不可滅的大火已無人煙,我想起了鏡子裏的安生,他不能移動。雖然討厭大火,可安生已經是我的朋友,我來到鏡前,想要安生和我一起走。
安生搖頭說不行,他離不開這麵鏡子,我是個沒用的鬼,握不住鏡子,更別說將之帶出去。鏡子是安生的住所,是寄托,若是鏡子燒毀——安生是不是也會隨著鏡子消失。
安生麵對大火但是很安靜,他說,那個故事還沒講完,你能聽我說完在離開嗎?
我哭著個臉點頭。
那個故事的後來,柯言將安生鎖在新房裏,殘餘的紅燭倒地,安生看著瘋狂燒起的窗簾和桌木,將懷裏早準備好的毒藥一口而盡……
“大火啊,和這時一樣呢——”
我幹嚎著,感覺好難受。
安生安慰我,將一粒種子放在我的手裏,我托住了它。他說:“將它種下吧,這是一種隨風漂泊的花。”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人類稱之為蒲公英。
茶館沒了,後院的牡丹從沒了,我的家也沒了,以後,我一定要狠狠的討厭大火……
後來,聽說是有人故意縱火的,那人始終還沒找到。掌櫃的很傷心,但仍決定將茶館重建,後院卻沒有在栽種牡丹,我將安生交給我的種子栽於一戶人家的小湖邊,等到長出了嫩芽,我才離開,繼續沒有茶館的生活,繼續飄蕩。
漫無目的的漂泊終於在我決定找到一處好地方休眠為止,這裏山清水秀,野獸雖多,但少人類的打擾,是個再好不過的休眠地方。最讓我高興的是這裏還有一個洞,那個洞,是我好不容易把一條腰粗的蛇趕出去後侵占的,人類有個成語叫鴆占鵲巢,而我,就是所謂的“鴆”。
漫長的睡眠開始,我在洞外設下結界,安心的進行我長長地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