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搖晃著走回自己的房間，任雨水浸濕衣服。神幽染血的胸前一片黯然，唇上沒有了媚人的銀紅色，反是一抹憔悴的紫色。
    “殿下……”影微驚，憑他對藥理的熟悉，一看就知道神幽中了毒。有誰那麼大膽，敢在柯柯西王的使館裏傷害皇子？除了……陛下！
    “影。”腿腳一軟，神幽整個人跌進影的懷中，所有的堅強早在麵對父王的時候就用盡了，現在……他隻覺得很累！
    “陛下他……對你下毒？”
    “你……別管，去把我的藥……拿來！”咬著唇，微黑的血水流了出來。
    “殿下……難道說……”影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殿下自小就在服用一種藥，以前一直覺得那是因為殿下身體不好……現在想來，該不會是柯柯西王從很久以前就喂殿下毒，所以殿下的身體才會那麼差？
    “去……把藥拿來。”意識有些模糊了，神幽強撐了。不行，他不能就這樣輸掉。
    “殿下……”心痛，影搖頭，抗拒著神幽的命令。
    “你……”喘著氣，他每說一句話都是一種折磨，忽然冷笑，“連你……也要背叛我？”
    “我不能……再讓你任性下去了！”
    “是嗎？連……你也要……背叛？”意識遠去，在神幽的唇上留下絕美而又淒涼的笑。
    神影低歎。自從他十二年前被柯柯西派來保護神幽，他就知道自己成為不了神幽，他隻是個影子，可是至少他還有可以自己做決定的事情，而神幽……什麼都不是，他連成為自己的資格都沒有。固然有出色的外表，固然有驚世的才華，甚至還不缺少柯柯西王變態的寵愛……可是，那有什麼用？一個終身隻能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本身就是可悲的。
    聽說以前的神幽是個很陽光的孩子，不過在他的族人選擇背叛皇室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變了。柯柯西王處決了他的族人，差一點連他的腦袋也一起拿掉。後來，他僥幸活了下來，整顆心卻已是傷痕累累。更多的不幸就是從他活下來的那天開始。試想，一個背負著對皇室不忠的罪名活著的孩子，除了被人歧視，還能有什麼？雖然柯柯西王為他立了新的身份，讓他不會被人看成是奇拉亞一族的後裔，但代價是……永遠的失去自由！
    神幽根本就沒有的選擇，從始自終都是柯柯西王一人的安排。他創造了聖公主，讓所有的人都以為柯柯西王的國家裏有一位絕世的公主，以為他柯柯西王有一位可以當成國寶的女兒。其實呢？一切都是假的。神幽的一生連著他的人格被硬生生地劈成兩半，一半是自己，而另一半……連人都不是，就像半妖，一半是人的血統，另一半是妖的血統……
    微弱的燈光下，神幽漸漸清醒，手腳猶如壓了千斤的鐵，不能自由活動。黯然的笑意順著唇融化，他竟然這麼狼狽。
    “殿下！”
    “你給我吃了什麼？”
    “能夠抑製你體內毒素的藥。”
    “你很多事。”掙紮著坐起來，未痊愈的傷口一陣痛苦。
    “總比讓你繼續服用毒藥來的好。”
    “除了那種毒，沒有藥能抑製父王的毒。”
    “現在看來是這樣，但是時間久了，兩種毒混在一起，對你絕對沒有好處。”神影蹲下身，小心地擦著神幽的傷口，“五殿下又為難你了？”
    “我不是讓你不要問嗎？”微怒，神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事？
    “殿下……我不想……隻做你的影子！”
    “那你想怎麼樣？代替我嗎？”冷笑，沒有人能夠代替他。
    “是，我想成為你……代你承受這些傷痛。”
    “就憑你？”
    “請你……不要這樣！”緊緊抱住神幽消瘦的腰，神影的身體在顫抖。不想再做影子，不想再活在神幽的庇護下……
    “你想……變成我這樣？”聲音忽然輕柔起來，神幽的手撫上他的頭，溫柔地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影，別學我。”
    “可是，我怎麼可以看你繼續痛苦下去呢，哥哥？”影的淚水順著神幽的手臂滑落。太久了，久得讓他快要忘記他們是兄弟。在外人眼裏，他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主仆，隻是碰巧長得很像，可是事實上他們是從出生就不能分開的孿生兄弟。
    十九年前，他們出生的那天就注定兩個人不可能有相同的命運……他們的母親把他們分開，一個獻給了自己的丈夫——巴拉可王，讓他成為名正言順的皇子，而另一個則獻給了自己沒有子女的哥哥——奇拉亞一族的族長斑可·奇拉亞。從此，他和神幽就生活在個自的天空下，一個努力成為皇族的繼承人，另一個努力成為奇拉亞一族未來的族長……當然，如果沒有奇拉亞一族的背叛，一切也許會像他們希望的那樣發展下去……
    “讓我為你……分擔一些吧，哥哥。”顫抖，影真的希望永遠就這樣抱著神幽，可是……
    “滾開……”
    “哥哥……”
    “別叫我。”憤怒，神幽保持著兩人間的距離，“你隻是影子，別做超越你能力的事！”
    “可是……”
    “還有，我不是你哥哥。我是……被禁忌的奇拉亞一族的後裔，而你……不是。”
    影呆坐在那裏，覺得神幽離他好遠。十二年了，這種微妙的保護讓他能很好的活著，不受到柯柯西王的傷害，但是，也拉開了他們兄弟間的關係，他甚至……不能叫他一聲哥哥……
    “為什麼……我不能保護你？”他是如此得愛神幽，可是他卻什麼都不能為他做。
    “影，留在我身邊……我隻要你留在我身邊就夠了！”
    “這樣……就夠了？”
    “對，這樣就夠了。”
    ……
    七．
    陰沉的天，不夠強烈的陽光照在議和大廳裏。安西瓦內斯·奇拉亞決定迎娶聖·巴拉可，當然，這是在巴拉可王的提議下達成的。
    “那實在太好了，從此我們就是有一家人了。”五皇子微笑著站在父王身邊。他對聖沒什麼印象，隻知道她是自己的妹妹。
    “和奇拉亞一族的人成為親戚，不會讓巴拉可王您覺得丟臉吧？”輕笑，安西瓦內斯的目光穿過柯柯西·巴拉可，停留在他身後的銀發少年身上。
    “當然不會，能和奇拉亞王成為一家人，是我的榮幸。”
    “巴拉可王既然這麼說，我可不可以再提一個要求？”
    “奇拉亞王請說。”
    “我要……您的兒子——神幽·巴拉可。”
    微驚，神幽抬頭，蒼白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安西瓦內斯要他？
    “這個……恐怕不行啊。神幽是我最寵愛的兒子，怎麼可以隨便給人？”
    “父王……”五皇子一陣心寒，什麼時候神幽成了父王最寵愛的孩子？
    “巴拉可王不是已經把聖公主給我了嗎？再把一個兒子給我也沒有什麼損失吧？”安西瓦內斯的眼睛始終沒離開過神幽。不管他對神幽的那份感情是什麼，他都不能丟下他奇拉亞一族唯一的親人。要走，也要帶上他一起走。
    “奇拉亞，你不要太過分，你當我們巴拉可的皇子是什麼？你想要就給嗎？”五皇子怒吼。就這樣被他擺布，太沒有尊嚴了吧。
    “五皇兄。”神幽開口，聲音沙啞，唇上依舊沒有什麼血色，“奇拉亞王的意思是要我們歸順他，不過……我覺得我們沒有理由答應他。”
    “神幽。你錯了，我不要你們歸順，我隻要你留在我的國家。”安西瓦內斯大膽的宣言，心頭卻是濃濃的不安。神幽的異常任誰都看得出，出了什麼事嗎？
    “奇拉亞王，我不過是您打敗的一個國家的皇子，既無權力，又無才能，要我未免太荒唐了吧。”
    “我不覺得。隻要是我安西瓦內斯想要的，根本不需要什麼理由。”
    “哦？真巧，隻要是我神幽·巴拉可不想做的事，沒人有資格逼我去做，這同樣不需要理由。”輕哼，神幽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頭疼地厲害，昨夜淋了雨，讓他高燒不退，加上未散去的藥性使他很不舒服。
    “神幽……”蹙著眉，安西瓦內斯的臉色有些難看。他真的不明白自己的苦心嗎？
    “神幽的話，奇拉亞王您也聽到了，真沒有辦法啊，這孩子就是這麼倔強。”
    “巴拉可王，您的意思是……”
    “報——”議和大廳裏忽然闖進了一個奇拉亞國的士兵。
    “誰讓你進來的？”怒吼，安西瓦內斯有想撕裂他的衝動。神幽的態度再次惹火了他。
    “陛下……瓦莫西國的人進犯我國和巴拉可國的共同邊界，戰況緊急啊……”士兵大喘。
    “你說什麼？”
    “瓦莫西國進犯……”
    “我國和巴拉可國共同邊界？”
    “是……”奇怪，王明明聽得很清楚，為什麼還要他重說一遍？
    “奇拉亞王，看來這聯姻的事情還得暫放一邊。”柯柯西開口，神情緊張。當他好欺？什麼小國都敢犯他？
    “巴拉可王要和我國一起抗敵？”
    “當然，我們是親戚嘛！”
    “好，我們速戰速決。”
    “父王，”五皇子上前，“就讓我帶兵迎戰吧！”打仗是他在行的，若不再找機會顯示自己，恐怕未來皇位的繼承者真的輪不到他了。
    “好。”巴拉可微笑地拍上五皇子的肩，不愧是他最愛的孩子。
    “不知道奇拉亞王準備派誰出戰？”話鋒一轉，望向桌子那邊的安西瓦內斯，柯柯西的臉上盡是得意。雖然他們敗給了奇拉亞國，但是要說才華，他的五皇子不輸任何人。
    “我會親自指揮戰爭。”
    “什麼？你可是一國之君！”柯柯西臉色一白，不過是個小國，用得著王親自出戰嗎？
    “那又怎樣？”
    “這……”
    “我可不是好對付的。”自信的笑意在安西瓦內斯的臉上彌漫開。
    “好，有膽識。”柯柯西猛地拍響桌子，這樣他才輸得心服口服，“我也派出我的得力助手，和奇拉亞王共同戰鬥。”
    “隻要你的五皇子不礙著我就已經很好了。”
    “你……”五皇子生氣，想他戰績赫赫，憑什麼被人瞧不起？
    “不，奇拉亞王誤會了。”深沉地一笑，柯柯西早有了自己的計劃，“我說的得力助手是指我的另一個兒子神幽·巴拉可。”
    “啊？父王？”五皇子大吃一驚，“別開玩笑，這是打仗，不是遊戲，神幽他根本沒上過戰場啊！”
    “你說神幽？”安西瓦內斯望向銀色發絲的男孩，記憶中他脆弱得直想讓人保護，要他去打仗，可能嗎？
    “神幽，我把巴拉可的軍隊交給你指揮，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神幽定當竭盡所能，不負父王的期望。”淡笑，他能說不嗎？柯柯西要和他玩，他隻能不認輸，卻沒有說不玩的資格。既然這樣，又何必浪費精力去拒絕呢？
    “父王……”五皇子不依，讓他聽這個毛小子的，他怎麼能甘心？
    “皇兒，你要好好輔助神幽啊。”
    “可是我……”
    “你對我的決定有意見？”
    “兒臣不敢。”咬牙，五皇子低下頭，暗暗瞪著神幽。可惡，不受寵的小子什麼時候這樣被父王看中了？
    “那麼神幽……我們戰場上見。”輕笑，揮起披風，安西瓦內斯轉身離去。不管柯柯西搞什麼陰謀，他都不會讓他再傷害神幽，就當是……為了保護他奇拉亞一族剩下的唯一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