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雋匆匆趕來見到這場景隻覺得呼吸一滯，怒火中燒，自己舍不得碰一下的人卻被一個下人如此毆打，渾身散發戾氣，滿眼凶光，楚雋轉身拔出身後侍衛的劍，朝著幾個公公揮舞去。
    天子發怒，豈是常人能承受的，劍見了血，眾人慌亂急忙下跪，驚叫、求饒、哀嚎聲一片，沒人敢上前來安撫住暴怒中的野獸。
    沈聿的臉已經腫了起來，火辣辣的疼，貴公公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上前來攙扶著他，嘴裏還直念叨：“哎喲，這打得，快沒人形了。”
    “。。。。。。”你這火上油澆得，怕事情鬧不大嗎，沈聿不想參與這些，什麼都不想，不想替這些醜惡之人求情，懶得搭理，直了腰杆，往自己的屋裏挪，準備上藥。
    “把這些狗奴才杖斃。”身後是楚雋的爆嗬，“你們幾個滾回去，沒朕的允許不準踏出房門半步。”
    求饒聲混雜著哭聲，響徹了整個院子。
    沈聿停住腳步，杖斃，是要他們的命嗎？自己挨了些痛，別人卻要賠上性命。他的手是救人的，無數人的性命從他手上挽救回來，怎麼有一天卻成了劊子手。
    “等等。。。。。。”沈聿忙叫住正欲上前的侍衛，又對楚雋說道：“皇上為什麼要殺他們？”
    院子裏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直直的望著沈聿，有探究的，也有感激的。“正主開了口，不用丟性命了。”“這人好大的膽子！”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心思。
    楚雋愣怔之餘一顆心也放進肚子裏，問道：“那，沈大夫你說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沈聿心裏翻了個白眼，又不是容嬤嬤，“罰罰得了。”說完直接進了屋。
    翻出去腫的藥膏，沈聿坐在銅鏡前，看著這張紅彤彤的臉，確實腫得不成形了，輕挨一下都覺得痛。小心翼翼的上著藥，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苦肉計不是白吃的，耍耍脾氣讓人愧疚至少能消失好幾天。
    楚雋悄悄走到沈聿背後，看著上藥的人一陣心疼，伸出手溫柔的說道：“朕幫你。”沈聿側身躲了過去，“不用了。”手在半空停住又放下，楚雋生不出半點責怪，“以後不會了，朕不會再讓人來欺負你。”
    沈聿依然上藥，不做理會，以後，還有以後嗎？
    屋裏經久無聲，誰的都沒再開口，氣氛一下變得難堪，楚雋是無顏麵對，本想等人氣消了認命了再來，誰曾料到會有今天的這出，這麼久的堅持都白費，一群蠢貨。楚雋氣結，看來還是得讓人長長教訓。
    沈聿通過銅鏡看楚雋，這個把他真心當成驢肝肺的人，沒什麼值得留戀的。楚雋也注視著銅鏡裏滿是憤恨的眼睛，心虛，無措，灼人的視線讓他難耐，腳尖朝著門口轉去，想逃，很想逃，心裏想著身體也朝著門口挪去，“明天朕再來看你。”
    “等等。。。”沈聿叫住門口的人，“這幾天我不想見到你。。。。。。”
    “朕過幾天再來。”楚雋說完快步離開。
    過幾天，很好。。。。。。
    晚上，還是那個時間，裴禤又一次出現在沈聿的床前，來無影去無蹤，沈聿欣喜的同時也替他著急，人是真有本事，但能不能低調點，真把皇宮當擺設了。
    “他們打你了？”光線不好，但依然看得清腫起的臉，裴禤心疼，自己手中嗬護著的花被人無情撕扯掉，扔進泥裏，踩在腳下，想殺人。
    “不受點苦，怎能順利出去。”沈聿不以為然。
    “沈大夫還是不相信我。”裴禤內疚，不被心中之人依賴是何其可悲的一事。
    “我是個男人，不要把我當女人一樣看待。”這是沈聿最無語的一件事，何況女人都能獨立自主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裴禤抬腿坐在床邊，想伸手去觸碰沈聿紅腫的臉，可又不敢，“還疼嗎？”
    “不疼了。”
    裴禤放下手，側過身看向門外，鷹隼般的眼神在這昏暗的屋裏格外引人注目，若不是眼前的大事，他定然一個都不放過。
    感受到情緒波動的人伸手拉住裴禤的手腕安撫，“大局為重，不可橫生事端。”
    “我懂。”
    “明日準備得如何了？”
    “我來就是想告訴你，小玖他們已經做好準備，明晚趕在城門關閉前我的人會帶著他們從四個方向往南，後天一早我們出城，要做最壞的打算，能走一個是一個。”
    這和沈聿的想法不謀而合，能給小玖他們多爭取時間是好事，但自己隻能打個時間差，城門卯時開，差不多五點，公公辰時會來清洗打掃，叫沈聿用早膳，八點多，也就是說有三個小時的時差。三個小時，騎馬的話可以跑出很遠了。
    但他們不能走官道，沈聿有足夠的逃亡經驗，不能引起路人注意是前提，“路線選好了嗎？”
    “嗯。”
    “那就好。”沈聿嘴上說著，心裏還是不怎麼放得下，不是自己準備的始終不踏實，“但願明天不要出任何岔子。”宮裏的不穩定因素都被他解決了，應該沒事。
    可為何還是這樣緊張。
    “好好休息，明晚我來接你。”
    “嗯。”
    裴禤看了看沈聿，他不能多呆，走到蠟燭台前熄滅燭火，消失了。
    時間越是臨近就越緊張，白天沈聿沒出房門，貴公公勸解，沈聿隻說臉難看，沒臉見人。
    話如實傳到楚雋耳朵裏，聽到的人輕輕一笑，沈大夫不想見他，那麼隻有等他臉好了，氣消了再去哄人，沈大夫的堅持明顯有了鬆動，被皇後這麼一鬧還成了好事。
    楚雋讓人送了些藥膏來，一起送過來的還有很多稀世珍寶。
    沈聿沒拒絕也沒說收下，一句放那兒吧讓貴公公笑開了花。
    終於入了夜，被寬衣上床入睡的人又悄悄起來，穿得一身利落的等著來人。屋裏是漆黑一片，四處啞然無聲，靜謐的黑暗讓人莫名的恐懼。
    不知這一去是什麼樣的結局。
    時間過去很久，久到沈聿快要撐不住睡過去。“沈大夫。。。”裴禤的聲音在沈聿背後響起。沈聿的神經一下緊繃，來了，騰的站起來轉過身，對上裴禤似笑非笑的麵容，立刻走的話堵在喉頭說不出口，這個跟自己非親非故的人，冒著生命危險幫自己出宮，而自己隻是利用他，愧疚之下一句對不起脫口而出。
    “有話出去再說，走吧，都等著了。”
    “嗯。”
    裴禤摟著人，帶著輕輕攀上後院的高牆。沈聿一顆心簡直快要跳出來，他見到院外走來走去的兩名護衛。
    又是輕輕落地，裴禤放開摟緊的腰身，轉去拉住沈聿的手，“跟我走。”
    此刻，那雙明顯帶著繭子握住他的手給人感覺很安全。
    兩個黑色的影子轉過幾條小巷，角落裏躲過幾處巡邏的侍衛，最後走到花園的假山石裏。
    裴禤拿過角落的包袱拆開，是兩身侍衛的盔甲，一套遞給沈聿，“穿上。”
    沈聿納悶，這麼明顯的東西也能弄到手，裴禤對皇宮還了如指掌，也是厲害。
    不敢耽擱，兩人迅速換好裝束。禦花園裏一隊侍衛經過，裴翾側身探出頭，見是自己人，頭也不回的拉著人走。
    沈聿跟著人補上了這一隊侍衛的尾巴，身後是護著他的裴翾，前麵是頭也不回的侍衛。
    沈聿不笨，不會看不出這是裴翾的刻意安排，這些全是他的人。
    隊伍朝著午門的方向走去，這裏到處都是巡邏的，突然出現的一隊還真不會引起人懷疑。
    眼看大門越來越近，沈聿不再緊張，他好像看到了希望，隻差最後一步。
    兩人離開了隊伍，並排著向門口走去。
    “什麼人？！”守衛大嗬一聲。
    裴翾拿出腰側銅牌示意，“要事在身，連夜出宮，耽擱不得。”
    守衛看了看銅牌，又拿過火把照了照裴翾和沈聿兩人，隨後一笑道：“原來是裴統領，失敬失敬……請……”
    沈聿微微垂著頭，頭盔已經遮住大半的臉，鎮定的跟著裴翾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出了宮門很遠，裴翾又拉著人拐向右邊，隱蔽的角落停著一輛馬車，車夫很年輕，沈聿不認識。
    “現在去哪兒？”車上的沈聿好奇問道。
    “離西門不遠有個落腳地，先去那兒，等開了城門第一時間出去。”
    就這樣走了，這樣順利的離開了？沈聿還回不過神來，出來了嗎？
    可留下的人怎麼辦？“那些人會不會有事？”
    “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不可能的，那麼多雙眼睛都見到裴翾，到時楚雋一查便知道參與的人有哪些，那就是個死。
    不該如此莽撞毫不顧忌的，沈聿開始後悔，因為自己一個人就要害那麼多人受牽連，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別擔心，他們不是傻子，會安頓好自己的……”裴翾看到人臉上擔憂之色，安慰道。
    “真的？”
    “當然，他們都是非常出色的殺手。”
    “……”沈聿看著從此要跟著一起逃亡的裴禤，留下的人後果堪憂，路上的人不是同一如此，“你後悔嗎？”
    “嗯。。。。。。我後悔沒早一點帶你出來。”兩人相視一笑，沈聿知道裴禤做的事，在這片土地上怕是已經沒有立足之地，現在做了楚雋的爪牙，所謂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來無一幸免，裴禤的結局不難猜到，也許這樣離開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