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麵臨的困難還有很多，現在肺裏是個什麼情況他不清楚，還有沒有其他病症他更不知道。沒有儀器隻能靠肉眼，沒有監測，有人工，術後能愈合到什麼程度，一切都是未知。
    但他話已經說出去了，就不得不全力以赴。
    走之前，沈聿把需要的器械畫出來交給楚雋，其中包括了一個簡易針筒，沒有針尖，隻有抽氣閥，用於術後排出胸腔空氣。
    他需要固定胸骨的鋼板，這鋼在古代不知道有沒有，俗話說百煉成鋼，看來是很稀缺的。把鋼板和螺絲釘畫出來一並交給楚雋，沒想到盡一口答應下來。
    這有錢人就是不一樣。早知道就給摔斷腿的小子用上。
    術前一些準備事宜交代給了陳大夫，包括記錄每天飲食、用藥、症狀、脈象。又讓侍女每天把公主的生活作息詳細記錄下來，他要參考。
    回到醫館後開始寫醫案。手術定在七天後，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準備，這一次沈聿帶進去的人比較多，二丫小玖做助手，陳大夫監測公主脈象，張大夫不用進手術室，備用。
    人多需要的東西也多，消毒，防護，都得多準備一點。肺切除手術沈聿做過無數次，經驗足夠。醫案裏詳細的寫明手術過程，從術前準備，麻醉，到護理，再到術中可能出現的種種情況，能想到的沈聿列舉在案。
    每天王府的都會派人把公主的脈案、記錄拿給沈聿，情況一直很穩定。手術的器械在第三天的時候就送到醫館，第四天開始，沈聿二丫著手消毒的準備工作。
    後三天開始給手術室消毒，實驗器械，消毒，培訓助手。
    等到正式手術這天，王府的轎子早早的把公主送到醫館，由二丫進行準備工作，沈聿準備麻醉。張大夫在手術室外備著綠豆湯，人參湯，開水。
    王府一應人全被隔離在外麵，陳大夫也做好相應準備，走進手術室後，驚呆了。
    “陳大夫若是怕可以不看，你隻負責把脈，觀察病人狀況，我不問你不要說話，保持安靜。”
    “嗯。”
    沈聿以針刺探，公主沒了反應，“陳大夫先把把脈，有無任何變化？”
    陳大夫上手，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片刻後：“公主脈象穩定，沒有變化。”
    “好，手術開始。”隨著一刀下去，血噴湧而出。
    二丫站在沈聿旁邊，遞過止血鉗，像做了很多遍一樣熟練。見沈聿做好止血，撐開口子後，又夾著棉花團遞過去，清理血跡。
    “開胸骨。”沈聿一聲令下，二丫退後，小玖上來，女孩子力氣自然比不上男孩子。
    叮叮當當的聲音傳來，屋外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裏麵在幹嘛。
    陳大夫已經魂不附體，他在軍隊裏見過無數受傷慘重的人，斷手斷腳的都能坦然自若的應對，可現在，他的確難以接受。這沈大夫究竟是什麼人？那熟練的手法真的像是做過很多次，在疑惑、震驚和不安中又有些隱隱的希望。
    五感雜陳的陳大夫已經不知道該做什麼。
    胸腔順利打開，沈聿爭分奪秒進行探查，情況果然如他預想。仔細檢查過後，沈聿冷冰冰的開口，“開始進行病灶組織分離。”
    二丫回到位置繼續做好助手工作。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報告病人情況。”
    “脈象微弱，無力。”陳大夫回過神，很緊張。
    沈聿加快了手中速度，待到最後一處縫合後，手術完畢，開始接骨，清裏胸腔，縫合皮肉，抽出空氣，閉合胸腔。
    “手術完成，二丫傷口消毒，包紮。陳大夫報告病人情況。”
    “脈象微弱，但穩定，穩定。”
    沈聿脫下手套，查看病人瞳孔，呼吸，心率，沒有渙散，心率有些不齊，生命體征弱但還有。
    二丫完成將人平躺，開始跟著小玖整理手術室。
    沈聿將陳大夫請了出去，邊走邊脫衣服邊說道：“病人很快會清醒，可以喂點人參水吊命，穩定後用藥。”
    院子裏站了很多人，看見胸口一片血跡的沈大夫，皆是大驚失色。
    “怎麼樣？”楚雋焦急的上前。
    “手術暫時成功，但後續的護理才是關鍵，病人身體弱，要預防感染，還有其他的並發症，所以她這幾天隻能暫時住這裏，你們都不能進去，不過，王爺放心，有專業的人全程照顧，會好的。”
    “夕兒醒了嗎？”
    “還沒醒，王爺請先回去吧，陳大夫留下即可，你在這裏也於事無補，而且這麼多人，會加重感染的風險。”
    楚雋不知道說的是什麼意思，但很聽話，“好，有勞了。”說完，揮退一院子的丫鬟嬤嬤侍衛，自己也退了出去。
    “沈大夫真乃神醫也。”陳大夫很久才開口讚歎道。
    “陳大夫過獎。”能得到同行高度肯定，也算值得了。
    沈聿把手術室弄成簡易的重症監護室，二十四小時護理，五個人，全程圍著公主轉。
    下午的時候公主終於醒了過來，疼得止不住哭，沈聿直接用了消炎止疼藥。沒過多久又睡了過去，也隻是睡。
    “睡著了好，睡著了不疼，還有助於傷口恢複。”沈聿對二丫和小玖說道，“陳大夫跟二丫今晚就在這裏，時刻觀察病人狀況，我不回去，有事及時叫我。今晚辛苦一晚，小玖你回去休息，明天接二丫的班。”
    “好的，公子。”
    看著盡心盡力的兩個人，沈聿心想該給他們加工資了。
    當晚，公主的情況反反複複，沈聿時刻注意著，陳大夫針灸，保命的湯藥，能用的都用上，一晚上的折騰，到第二天天亮後終於穩定下來。
    人醒了過來，還是疼得無法自抑。沒辦法，沈聿隻好繼續用藥，並交代接班的張大夫和小玖，“病人加強營養，人參，雞湯都可以，藥要按時喂。張大夫你要定時注意病人脈象，有情況叫我。”
    “嗯，知道了，沈大夫你去休息。”
    沈聿累得不行，跑到病房的另一張空著的床上躺下就閉上了眼，同屋中還有一直養傷的鄰居。
    大嬸看看沈大夫，替他捏好被角，輕輕走過來對自家兒子說：“沈大夫真是好人，醫術好，人也好，咱們遇上他真是上輩子積的福分，以後你要好好報答他。”
    “娘，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我回去多做些吃的來，等會沈大夫醒來會餓。”
    “嗯，你快去，多做些好吃的端來。”
    “好。”
    屋裏很快就剩下他們兩個人，男子不敢打擾沈大夫，隻敢默默的注視著這個熟睡的背影。
    許是太過安靜，看了不久，男子也慢慢閉上了眼。
    一襲白色身影悄然進來，許久未曾出現的裴禤輕輕走到男子床前，手指點在頸窩邊，男子偏過頭，睡熟了。
    拉過隔簾，坐到沈聿床邊，俯下身去，在唇上印下一吻，又趴在頸邊，喃喃的念道：“對不起，我好想你。”
    沈聿累得很了，進入深度睡眠，對這些舉動毫無察覺。
    裴禤知道沈聿這幾天忙著公主的事，不能分心，來這兒好幾日都不敢現身。公主治好了，沈聿也累得不行，他不能打擾，但架不住想見人的心，隻能這樣。
    他有很多話想對沈聿說，想求得原諒，但好像怎麼說都蒼白無力，他給不了沈聿想要的安穩，隻會給他帶來危險。
    既然兌現不了承諾，就不要輕易許諾。
    可他舍不得。裴禤一度很想放棄一切，陪著沈聿，但他不能，這個世上要他命的人很多。
    看了床上睡著的人很久很久，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裴禤拿出一張紙條放在枕邊，推開窗戶，飛了出去。
    鄰居的嬸子帶著做好的飯菜過來，看見屋裏兩個人都在熟睡，搖搖頭，又出去，把飯菜溫在鍋裏才進來。
    王府裏。
    陳大夫回來後把手術的過程和昨晚發生事全部報告給雋王，那些匪夷所思的手法至今讓他心有餘悸，“沈大夫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我真的是孤陋寡聞了。”
    楚雋沒出聲，聽了陳大夫的描述能想像得出沈聿做了些什麼，見慣生死的雋王也是渾身一顫，“公主真的能好嗎？”
    “公主的病情基本穩定下來，我離開的時候已經醒了過來，雖然叫疼，但有了精神，我相信恢複隻是時間的問題。”陳大夫短短一天一夜就對沈聿百分之百的信任，那專業的行事作風不得不讓人相信啊！
    “那就好，那就好。”雋王聲音有些顫抖，“晚上把王府裏最好的藥材全帶過去，沈大夫需要什麼給什麼。”
    “是，王爺。”
    “辛苦陳大夫了，你去休息吧。”
    陳大夫告退，屋裏留下楚雋一人，一顆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成功了，夕兒能活下來，真是太好了。
    楚雋微眯著一雙眼，“沈聿，你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嗎？”
    想起之前提出娶他的想法，現在越來越強烈，楚雋知道自己不是隨口一提，更不是權宜之計，而是心裏最真實的想法。
    最先提出讓他娶楚夕的時候，雋王心中一痛，那時他才知道這不是他想要的，還好沈聿拒絕的幹脆，可是後來的提議，他也拒絕的幹脆。
    為什麼？難道自己配不上他嗎？還是說，沈大夫根本就不喜歡他。想想也對，幾次見麵都鬧得不愉快，怎麼可能喜歡。
    也許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拉近他與沈聿的距離，改善他們的關係。
    楚雋打定主意，起身，向外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