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貴妃搖頭，笑道：“教導說不上，隻是你我出身相似，又同姓劉，心裏覺得親切，便讓芙蕖請妹妹過來說說話。這宮裏呆的久了，寂寥得很。”
    劉香兒想起自己的貼身侍女說過，這個劉貴妃也是出身微寒，但花容月貌，入宮就得到皇上寵幸，由才人連升七級而至貴妃。隻是好景不長，升為貴妃後不久就染病，從初夏到現在仍臥病在床，毫無起色。
    劉香兒心裏也泛起親切之感，拉住貴妃的手道：“姐姐容貌出眾，深得皇上喜愛，怎麼會寂寥呢。”
    劉貴妃搖頭，眼中現出落寞，“自從我染病，皇上就再也沒來過玉拂殿。”
    劉香兒看著她因為重病而凹陷的臉頰，有種感同身受的哀傷，險些落下淚來。
    有風穿窗而過，天色忽暗，細如絲線的雨水毫無預兆的從蒼穹墜落，繼而轉急。窗外芭蕉被雨水衝刷，發出沙沙的聲響。
    劉貴妃望向那些綠油油的芭蕉，開口道：“這是我親手種的芭蕉，等它們長大，恐怕我也看不著了。”
    劉香兒微愕，眼睛卻已經紅了。
    有小黃門在外麵通報，“皇上請劉貴人去大慶殿。”
    劉貴妃聽到小黃門的聲音，臉上剛有些喜色，然後那喜色迅速的消退下去。
    “皇上找你，”她對劉香兒道：“你快些去吧，別讓他久等。”
    劉香兒點頭，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望。那個曾經美麗的女人躺在錦塌上，仍舊呆呆望著窗外的幾叢芭蕉。
    劉香兒咬了咬唇，鑽入婢女擎著的油紙傘下。
    “皇上在哪裏？”她問。
    “延福宮。”小黃門道，快步在前麵帶路。
    雨越下越大了，不斷有水珠順著油紙傘的邊緣掃到劉香兒的羅衫上，她的身體同心裏一樣冰冷。
    朝會已散，趙佶正在延福宮內與林靈素交談，訴說要道錄院冊他為教主道君皇帝一事。
    “皇上可讓群臣和遭錄院上表提議，此事不難成。”
    趙佶手撫頜下短須，含笑點頭。
    小黃門高唱：“劉貴人到。”
    宮內兩人齊齊朝外望去。天光晦暗，卻絲毫不減美人光豔風流。劉香兒極善塗飾，她麵容精致，額上花黃忽明忽暗，同她略微上揚的眼角一起勾人魂魄。雖然打了傘，發絲仍被雨水打濕，黏在耳畔，讓人有種我見猶憐，想要抱在懷裏疼惜的衝動。她媚態天成，雖然並沒有努力做出姿態，但看在男人眼中卻是風情萬種。
    劉香兒對著高座上的人羞澀的笑了笑，六宮粉黛盡無顏色。
    趙佶心中大喜，楊戩的眼光果真不錯，此女光彩照人，比李師師也不遑多讓啊。
    與趙佶一樣看呆眼的還有旁邊的林靈素。劉香兒朝他投來一瞥，兩人目光相交，心內電光火石，均突突跳了起來。
    “愛妃快到朕身邊來。”趙佶道。
    劉香兒回過神來，朝趙佶走去。
    趙佶分了龍椅一半給她，執了她的手，笑問林靈素：“道長看我愛妃容貌如何。”
    “實乃九華玉真安妃下凡，與陛下絕配。”林靈素呆呆道。
    趙佶哈哈大笑，“待我建神霄帝君廟，必讓畫師繪製愛妃之像供奉左右。”
    “謝陛下垂憐。”劉香兒道，見趙佶心情暢快，咬了咬唇開口：“劉貴妃姐姐染病臥床，日夜思念陛下，希望陛下可以去看看她。”
    趙佶想起那個美人，點頭道：“這幾日朕公務繁忙，不得閑暇。她也是偶然風寒，沒有大礙。先讓禦醫院送幾副湯藥過去，等過幾天，我再去探視。”
    劉香兒目露失望之意，終還是點了點頭。
    柳葉和姒艾站在延福宮門口，雖然暴雨傾盆，兩人身上毫發未濕。
    “完了。”柳葉道。林靈素看劉香兒的目光幾乎伸出鉤子來，這情愫還是抑製不住的瘋狂生長了。
    “還可以挽救。”姒艾道：“趁劉香兒動情尚且不深，我們要快些在她身上下手。”
    柳葉不置可否，“我們還是分開行動的好，你跟著劉香兒，我盯住龍五，確保萬無一失。”
    “好。”姒艾點頭。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這是李之儀的《卜算子》，劉香兒讀書不多，背過的詩詞裏最喜歡這首。
    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相思是種什麼滋味呢？
    腦海中閃過林靈素俊朗的臉，穿著深色絳衣，一雙明眸落在她身上，含著繾綣深情幾乎將她吞沒。
    劉香兒臉上微紅，手中的筆握得緊了緊。
    有卜喪的聲音隱隱傳來，劉香兒凝眉聆聽。侍女在門外小聲說：“是玉拂殿的劉貴妃，昨夜薨了。”
    手中筆陡然滑落，劉香兒踉蹌起身，跑了出去。
    出殯的儀仗隊出東華門，鹵簿領著鑾儀衛將劉貴妃的梓宮送往皇陵，按貴妃之禮厚葬。梓宮所過門、橋，都要祭酒，焚香錢。
    劉香兒怔怔看著那頭戴插黃翎氈帽，穿著紅繡團花遜衣的隊伍浩迭前行。前些日子還跟她一起話芭蕉的美麗女子就這樣沒了，死前甚至都沒能見上心心念念的皇帝一麵。劉香兒心裏發堵，禁不住為她難過。
    正兀自神傷，一片開的繁茂的木芙蓉後走出一行人來。為首的女子姿容豔麗，身穿青羅繡翟衣，頭戴花釵冠，冠有兩博鬢加寶鈿飾，一雙丹鳳眼隱隱含高貴之氣。
    劉香兒一驚，忙行禮道：“皇後娘娘金安。”
    此人正是趙佶寵愛的鄭皇後。鄭皇後之前本是向太後宮中的押班，生的眉清目秀，又善言辭。徽宗為藩王時，每到慈德宮請安，向太後總是命鄭氏侍奉。鄭氏小心謹慎，又善於奉承，頗得徽宗好感，時間一長，向太後有所覺察，及徽宗即位，便把鄭氏賜給他。
    鄭氏不僅姿色出眾，而且還喜歡看書，能幫助徽宗處理奏章。徽宗偏愛她的才華，曾多次賜給鄭氏情詞豔曲，後來傳出宮禁，廣為流傳。王皇後去世，徽宗便於政和元年冊封鄭氏為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