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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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有門生的聲音傳來,拉回了魏無羨的思緒,而手上傳來的溫度卻讓他回過了神,穩了穩心神,對著那清冷仙君魅安撫一笑,反手捏了捏那溫熱的手指,又伸出手指勾了勾那人掌心,一陣瘙癢又引得藍忘機紅了耳尖。
“姑蘇藍氏,請此處入場。”
藍曦臣先行一步,藍忘機在後麵牽著魏無羨,輕道:“走吧。”
魏無羨沒說什麼,與他同行。
甫登金麟台,便是一片鋪著細墁地麵的寬闊廣場,來來往往滿是行人。蘭陵金氏這些年來怕是又擴建翻新了不少次,此等鋪張,比當年魏無羨所見更甚。廣場遠處,九階如意踏跺層層托起一尊漢白玉須彌座,一座重簷歇山頂漢殿氣勢恢宏地俯瞰下方,金星雪浪聚成一片花海。
金星雪浪正是蘭陵金氏家紋上的花徽,本是一種品相極佳的白牡丹。花妙,名也妙。花瓣有雙層,外一層大花瓣,層層疊疊,如雪浪翻覆,內一層小花瓣,纖細秀麗,抽著縷縷金絲花蕊,似金星璨璨。一朵便富麗無雙,萬千朵齊齊怒放,那般壯美景象,又豈是言語所能讚歎?
廣場前分有數條大道,不斷有家族入場,井然有序,有條不紊:“秣陵蘇氏,請此處入場。”
“清河聶氏,請此處入場。”
“雲夢江氏,請此處入場。”
江澄一露麵便放出兩道銳利的眼刀,走過來不冷不熱地道:“澤蕪君,含光君。”
藍曦臣也頷首道:“江宗主。”
二人都麵色稍沉,了然對視,卻依舊敷衍幾句,江澄道:“金麟台此番看上去並無異樣,不知金光瑤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藍曦臣半晌未答話,好在江澄原本也沒打算讓人回答這個問題,,目光已轉向了魏無羨,用一種仿佛隨時能噴出一柄飛劍釘死他的麵容,聲音卻帶著些許虛張聲勢:“哼!果然禍害遺千年,古人誠不欺我!”
藍忘機聽著這話麵色一沉,手中握緊了避塵,剛想有動作,就被魏無羨握住了手,回懟道:“那是!閻王都不敢收我!讓我繼續在人間氣死你!”
江澄臉色鐵青,帶著些不自然,又見到兩人極其親密似的站在一起,口中不禁譏諷:“哼!怎麼?還沒想起自己是誰家的人?不回蓮花塢就罷了,還這麼迫不及待地往藍家湊嗎?”
江澄看著兩人如此緊貼,心中的那種無法言明的別扭感呼之欲出,恨不得將貼在藍忘機身上的魏無羨拉回來,然後幾鞭子抽上去再拖回蓮花塢關起來!
“我和藍湛關係可好了,在藍家又怎樣!幹你什麼事!!”魏無羨也毫不留情地懟回去,一如少年時的拌嘴互掐。
江澄還想要說什麼,這時,一個笑吟吟的聲音道:“二哥,你怎麼不提前告訴我,忘機也要來?”金麟台的主人,斂芳尊金光瑤親自迎出來了。
藍曦臣一臉複雜地看著金光瑤,實在無法對他報以微笑,卻依舊露出一個較為得體的表情,藍忘機與之相互頷首示禮,魏無羨則細細打量著這位統領百家的仙督。
金光瑤長著一張很占便宜的臉。膚色白皙,眉心一點丹砂。眼珠黑白分明,靈活而不輕浮,麵相很是幹淨伶俐,七分俊秀,三分機敏,嘴角眉梢總是著帶微微的笑意,一看就是個靈巧乖覺的人物。這樣一張臉,討女人歡心絕對足夠,卻又不會讓男人產生反感和警惕;年長者覺得他可愛,年幼者又會覺得他可親——就算不喜歡,也不會討厭,所以說“很占便宜”。
可如今知道了麵前這人如此多的秘密後,再去看這張臉,實在是沒有辦法把他向著討喜都方向去想了。
金光瑤麵上不顯,依舊笑著,還看了一眼魏無羨的方向,胸中了然卻不說破,遂開口問到:“這位是……?”
身旁藍忘機準備答話,卻被魏無羨搶先一步,答道:“我就是個無名之輩,此次跟著澤蕪君和含光君來蹭飯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藍忘機拉到了身後,靜默不語。
而江澄則是冷哼一聲扭過頭去,眼不見為淨。
金光瑤見這一幕,輕笑一聲道:“好啊,來了便是客,金麟台別的不敢說多,飯是一定夠吃的。”他對藍曦臣道:“二哥,你們先坐,我去那邊看看。順便叫人給忘機安排一下。”
藍曦臣神色複雜,卻依舊頷首道:“不必要麻煩。”
金光瑤道:“這怎麼叫麻煩?二哥到我這裏還拘束什麼,真是。”
隻要是見過一麵的人,金光瑤都能記住對方的相貌、名字、年齡和稱號,隔多少年再見也能立刻準確無誤地叫出來,並且很熱絡地迎上去噓寒問暖。若是見過兩次麵以上,他就會記住對方的所有喜好與不喜,事無巨細,投其所好,避其所惡。這次因為藍忘機突然上來金麟台,金光瑤原本並沒有專門為他準備桌席,現在立即去置辦了。
入鬥妍廳之後,沿鮮紅軟毯施施然而行,兩側的檀木小案邊都侍立著點翠佩環的美貌侍女,皆是微笑大方得體,胸口飽滿,腰肢盈盈不堪一握,連身材都相近,瞧來美觀而和諧。
魏無羨還沒來得及多看兩眼,就被藍忘機一臉冷漠地鎖在身邊,兩人挨著藍曦臣一旁的案桌一起坐下,江澄坐在他們對麵,魏無羨假裝看不見江澄遞過來的白眼,舉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扯了扯藍忘機的袖子,道:“藍湛,我已經將引魂蝶放出去了,它對怨氣異常敏銳,赤峰尊的頭想必怨氣是極重的,,相信不久就會有結果。”
藍忘機握住他那不安分的手道:“嗯”又補充道:“不可莽撞。”
而此時,一位身著金星雪浪袍,眉間一點朱砂,麵若白玉的青年人走廳外走入,侍從紛紛行禮道:“大長老”
魏無羨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而去,這人比十幾年前成熟了好多,想來是金氏這十幾年出了這麼多的事情,他也不得不擔起身上的擔子吧。看見來人,還是忍不住感慨,還記得當時這人被溫寧一手穿過胸膛,本以為必死無疑,而岐山聖手溫情不愧為岐山最好的醫師,不眠不休地緊急救治三日,硬生生地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救了他的一條命,而溫情卻……
而金子軒進來之時,目光也一直落在那身穿鬥篷遮住麵容的人的身上,麵色不顯卻依舊握緊了拳頭,雖然早已知曉了這人回來了,如今還是免不了驚訝,更是如此的情境下,膽子還是這麼大,敢來金麟台淌這攤渾水,如果阿離知道了……金子軒不敢想,穩了穩心神,依舊泰然自若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魏無羨手中把玩著藍忘機的抹額尾巴,在指尖繞了好多圈,眼睛看著金子軒的方向,好奇道:“藍湛,為何當初金子軒沒有當蘭陵金氏的宗主,反而是金光瑤上了位?”
藍忘機答道:“當年之事,我也不甚清楚。”
也是,當年藍忘機重傷難行在雲深不知處養傷,三年不曾外出,外界傳言隻知當年金子軒和老金宗主產生了一些矛盾,閉關了兩年,出來後,大權已落在金光瑤的手中,而金子軒本無意宗主之位,就做了金氏的大長老,但是大部分時間,都隨夫人住在蓮花塢,至於是不是產生了矛盾,產生了什麼矛盾,這就不是外人能知道的了。
魏無羨低頭沉思,原來如此,十幾年前溫寧將金子軒救回了亂葬崗,一直昏迷不醒,再此期間,溫情和溫寧卻被蘭陵金氏挫骨揚灰了,而自己當時也被逼上了不夜天,當時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金子軒已死,這樣仙門百家才有借口討伐夷陵老祖,而金光善肯定不會因為突然冒出來的好端端的兒子攪亂自己的計劃,所以,瞞著所有人,將他軟禁在金麟台,等最後圍剿完亂葬崗之後,才放出說找到了重傷的金子軒,而此時,什麼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金子軒或許是知道了什麼,或者是在他父親的眼神中察覺到了什麼,頓時心灰意冷,不願與之同流合汙,而此時,金光瑤作為金光善最貼心且善解人意的兒子,有了可乘之機,唯一的對手自願放棄了搓手可得的權利和財富,而一向被人瞧不起的私生子,卻翹首以盼地在金光善麵前奪取了好感,雖然雙方都是利用關係,而最後,誰的心更狠,誰就是最後的贏家,毫無疑問,金光瑤勝了,在底層摸爬滾打一路爬到了仙督的位置,金光瑤此人心機不可謂不深。
魏無羨麵色一冷,聶懷桑的情報真的是很精準,也不枉費他十幾年來一直裝著一問三不知了。
這時,其中一名家族的弟子突然揚起了聲音,好像在與人爭執道:“如果那夷陵老祖敢來,金麟台這麼多仙首,難道還怕他嗎?澤蕪君和含光君都還在呢!”
又有一名弟子道:“那倒是,誰不知道十幾年前含光君就和夷陵老祖勢如水火,如今含光君修為大增,如果夷陵老祖敢現身,含光君肯定第一個就會把他就地格殺。”
魏無羨聽著這些人如此大張旗鼓地宣言,不禁一陣好笑,上半身向著藍忘機身上靠近,紅唇在他耳邊親啟,溫熱的氣息撒在耳邊,使得他一陣酥麻,清靈地聲音入耳:“是啊!含光君和夷陵老祖勢如水火,兩看生厭呢……”
藍忘機無奈地看著這人如此明目張膽地撩撥,不禁伸手攬住了那人的細腰,固定在身邊,沉聲道:“別鬧。”
“是啊!這魏狗如此猖狂,一回來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生怕人不知道!”
“嘿,你們別說,聽說啊!夷陵老祖又煉製出新的陰虎符了,如今的凶屍個個都和那鬼將軍一樣厲害!”
一名穿著華麗的修士捏著手中的酒杯憤憤然地說道:“魏狗就是魏狗,十幾年過去依然如此喪心病狂,看來被他手底下狗咬成齏粉的教訓還不夠!”又對著旁邊江澄的位置道:“江宗主,之前您在蓮花塢放出來的話,是要護著那夷陵老祖的意思?這是要公然的與百家為敵嗎?或者是……”他頓了頓,喝下一口酒,臉上一派正義之言:“江宗主和夷陵老祖難道同流合汙要把我們這些家族一舉殲滅好稱霸整個修真界啊?”
江澄用力地捏著酒杯,指骨泛白,一臉陰沉道:“姚宗主,你說這凶屍是魏無羨驅使的,有證據嗎?再說了!魏無羨是我江家的人,未查清楚事情真相之前,姚宗主如此不辯真假地嚼舌根,是不是該給我一個交代?”說著,右手食指的紫電發出滋滋的聲響,這個聲音在座的人都不會陌生,這是想要殺人的警告。
那姚宗主見江澄如此油鹽不進,卻依舊不依不饒道:“江宗主,凡事要講道理,在座各位都知道,普天之下能用陰虎符驅使凶屍的人,隻有夷陵老祖一人,能製作此等凶屍的,也隻有夷陵老祖,當初的鬼將軍就是證據,如今鬼將軍現世了,魏無羨也現世了,如此多的家族先後遭到凶屍襲擊,死傷者無數,這難道還不是證據?”
其他家族的人都在附和:“對啊!江宗主,姚宗主說的沒錯!”
而此時姚宗主又道:“江宗主,既然你已放出話去說夷陵老祖是你家的人,那江宗主肯定知道夷陵老祖藏身何地,隻要說出來,我們合力剿殺,如十三年前一般,那百家之中,您依然是四大家族之一的宗主,如若……”
江澄臉色鐵青,陰冷的聲音傳來:“如若怎樣?你們想討伐我江家?那也要看你們有沒有那個本事!”
姚宗主一臉冷笑,道:“在下可不敢,但是其他仙門家族可不會善罷甘休啊……”說完還哈哈地笑了兩聲。
突然一陣不和諧的笑聲傳來,吸引了正在爭吵的人的目光,而笑聲的來源則是一個戴著黑鬥篷渾身被藏得嚴嚴實實的人,見他如此近距離地坐在含光君身邊,想來不是什麼一般人,沒有立馬出聲征討,隻是略微不善道:“閣下這是笑什麼?”
魏無羨依舊在笑,沒有理會姚宗主的詢問,直到藍忘機輕拍他的背,無奈地低聲喚他名字時,方才停下,卻依舊藏不住笑意道:“姚宗主是吧?你這翻義正言辭,大義凜然又咄咄逼人的,知道的以為你在伸張正義,不知道的還以為夷陵老祖殺了你全家呢!”
此刻姚宗主氣急,大聲道:“你!”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又開口:“夷陵老祖濫殺無辜,驅使凶屍無惡不作,這等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我隻是為了一個”義”字,為無辜的家族和百姓討回公道罷了!”
魏無羨一臉好奇地道:“可是我聽說,在義城,陰虎符可是在蘭陵金氏曾經的客卿薛洋手中啊!聽說在十年前,蘭陵金氏就放出話來,說,薛洋早已被清理了,為何還能拿著陰虎符在義城煉製了滿城的凶屍?”
魏無羨舉起一杯酒,抿了一口,又道:“說起鬼將軍,這倒是更有趣了,天下誰不知道,十三年前,老金宗主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溫情和溫寧挫骨揚灰了,為何溫寧還存在世間?”魏無羨又笑笑道:“義城的凶屍藍家已問靈試探過,這些凶屍,和十幾年前夷陵老祖煉製的凶屍怨氣更甚,在怨氣的驅使下,這些凶屍無懼水火刀劍,砍斷了頭顱四肢都能自我修複,繼續戰鬥,義城的上千具凶屍,距離今日已經存在了至少十年,而眾所周知,夷陵老祖在十三年前就已經被百鬼反噬化為了齏粉,招魂都招不到,根本不可能製作如此多的凶屍吧?”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藍忘機握著他的手都在陣陣發緊,魏無羨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安撫後,給了個放心的眼神,繼續道:“如此看來,普天之下,會製作凶屍的,可不止夷陵老祖一個!而鬼將軍沒有被挫骨揚灰,薛洋也沒有被清理,那就要看看,究竟是哪家這麼舍不得他們了。”
魏無羨不緩不慢地說著,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句句字字將輿論引向蘭陵金氏,這隻是一個小小的試探,並不指望如此就能讓金光瑤成為眾矢之的,但能讓金光瑤頭疼一陣,自己也不介意費點唇舌。
此話剛出,一個帶著笑意又十分突兀的聲音傳來:“魏公子,你說這話,可就誅心了!”
話音剛落,金光瑤便攜著一名身著華服的女子一齊款步入殿。這女子行止雖端莊,神色中卻帶著一股天真爛漫之感,秀美姿容裏也略顯稚氣。正是金光瑤的正室夫人,金麟台的女主人秦愫。
多年以來,這二人都是玄門百家之中恩愛夫妻的代表,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眾所周知,秦愫出身蘭陵金氏的附屬家族樂陵秦氏,而樂陵秦氏家主秦蒼業是追隨金光善多年的老部下。雖說金光瑤是金光善之子,但因他母親出身,二人原本是多少有些不登對的。但當年射日之征中,秦愫蒙金光瑤所救,對其傾心,始終不離不棄,執意嫁與他,終於落成一段良緣佳話。
而見他們攜手進來時,魏無羨和藍忘機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複雜的神情,如果薛洋的信件中此事是真的,那這夫人和他那被其他世家害死的孩子,就說得通了。
“魏公子?魏狗?”金光瑤此話一出,眾仙門修士紛紛站起來,手中靈劍出鞘呈防守式,都一臉戒備地望著魏無羨的方向。
“難道是夷陵老祖魏無羨?夷陵老祖怎麼敢來這裏?”一名修士大聲質問,眼底還帶著驚恐。
那名姚宗主舉著靈劍對著魏無羨,道:“夷陵老祖,你鬼鬼祟祟的想做什麼?居然藏在含光君身邊,難道……”又轉頭對著藍忘機道:“含光君,你難道不該給我們一個解釋?”
“哈哈哈哈哈哈!”魏無羨大笑,掀開了戴在頭上的逗兜帽,露出了那妖豔又俊朗的臉,而在座的仙門修士見到這張臉無一不屏住呼吸,又帶著絲絲震撼,而曾經經曆過射日之征的人對魏無羨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哪驅鬼縱屍,麵色陰騭,渾身散發著絲絲怨氣的少年人,如如今這麵前之人,眼中一片清明,妖豔又帶著驕傲與恣意,完全不能和十幾年前的那人的點滴進行重合。
可就算如此,這個人的名字依舊在仙門百家中如雷貫耳,有如厲鬼凶殺索命般讓人懼怕,畢竟那是刻在骨子裏的恐懼,道不同,則為外道,不明不知則懼怕。
魏無羨桃花眼彎彎一笑,道:“你們想要解釋?其實我更希望金宗主能給我一個解釋!”